东方夜眉头紧锁,将心下那沸腾的怒火压了又压。睍莼璩晓
在场的人看见姬晚生那粗鲁无礼的动作,心一瞬都紧了起来。
东方语微微含笑,明亮目光泛着一丝了然,不动声色瞟过那张被姬晚生掷在地上的单子。
在东方夜将那张单子拾起来之前,她先一步弯腰捡了起来,眯着眼睛将上面的物品名称迅速瞟了一遍。
上面的东西——她在心下微微一哼,这世上哪里都不乏贪心不足的人;大概他们从来都没见识过什么叫蛇吞象。
她随意瞄了瞄,低垂浓睫遮住眸底变幻眼神,她微微一笑,随即便将单子递到东方夜面前,道:“请你——仔细过目。”
东方夜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心下莫名的涌起一丝奇异的情绪。
目光如梭,迅速掠过那张单子。
按照蒋梦宜作的标识,似乎真的有很多东西都对不上。
东方夜当下疑惑地皱起眉头,目光含着询问往大姨娘投去。
“老爷,妾身建议,你还是仔细看看这本帐册,再仔细对照一下你手里的单子,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东方夜闻言,耐着性子,低头翻开帐册,一页页看了起来。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盯着那张单子,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模样,逐字看个清楚。
良久,他终于知道问题所在了。
“荣妈妈,我且问你,这本帐册之前是不是一直都是由夫人填写保管?”
荣妈妈有些忐忑地瞄了瞄一脸怒容的姬晚生,又瞄了瞄满眼怒意横溅的东方夜。
暗下咬了咬牙,垂着头,避过两人尖锐凌厉的目光,道:“回老爷,夫人未生病之前,帐册的确一直都是夫人由填写保管的。”
“我再来问你,夫人生病之后呢?有人私自调看过或篡改这本帐册吗?”东方夜没有看姬晚生,却泛着严厉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荣妈妈。
荣妈妈摇了摇头,道:“夫人病了之后,帐册就一直锁着;直到今天大姨娘说要盘点库房,奴婢才拿了出来。”
“好,我知道了。”东方夜点了点头,面色隐晦中隐约覆着一层寒冰。
“岳丈大人。”他目光一转,含着几分难明的冷意看向姬晚生,随手翻开了帐册其中一页,道:“从这本帐册记录的日期,可以清楚看到她自嫁进东方府以来,所有的财物帐目;这张单子上面所列的嫁妆,大部份可在帐册查到去处;可有些——”
他略略垂下眼眸,目光冷中透出一丝讥讽,声音更倏地低了两度,道:“自始至终都没有记录,刚才我问荣妈妈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本帐册一直都由丽荷填写保管,别人根本没有机会翻阅,更别说篡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姬晚生老脸青筋大露,拐杖又往地上重重一顿。
他横眉竖眼盯着东方夜,恼怒道:“你莫非认为我故意拿了张假的单子来讹诈你?你将我当成什么人?”
东方夜冷冷瞟了姬晚生一眼,木然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哼,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姬晚生一声怒哼,喘着气抢过了东方夜手里的帐册。“这什么帐册,分明有人做了假,你别以为我老了,就看不出其中的猫腻,随便拿本假帐来糊弄我。”
姬晚生冷冷瞟了东方夜一眼,眼底诡异之色闪现,他重重一声怒哼之后,忽然一把扔掉拐杖,随即以眨眼不及的速度,将手里的帐册哗啦一声撕扯开来,在众人惊愕不及反应来,哧哧几下,将那本帐册给撕得稀巴烂。
“什么破帐,分明不是丽荷的字迹,真当我老糊涂了,连自己亲闺女的笔迹都认不出了。”
大姨娘脸色微微变了变,声音夹着难以压抑的愤怒,她看向脸色同样泛青的东方夜,迟疑道:“老爷——”
“妙、妙,姬老太爷这一手真是妙极了。”东方语笑眯眯拍着手掌,绝色脸庞镇定平静,连一线波动也没有,笑意仍旧绚丽耀眼,目光依旧明丽如许。
“荣妈妈,这帐册之前可是一直由你代为保管的,既然姬老太爷说有人作假,那么你无论如何也跑不了这监守自盗的嫌疑了。”
荣妈妈脸色剧变,一瞬惨白得全无人色,她看着少女从容坦荡的神态,心下恐惧如浪卷来,双腿一软,她哆嗦着,无意识便朝东方夜跟前一跪:“老爷,奴婢没有,这本帐册是真的。”
“哼,现在我且不追究这本烂帐册是真是假。”
姬晚生两眼眯起,眼里冷光汨汨逼人扫来,“丽荷院子里的财物现在全都在这了,我就看看你们到底贪墨了什么东西。”
他一句蛮不讲理的冷哼,也不管别人如何看他,却是拿起拐杖,十分失态地撬开那些装着财物的箱子。
用不了多久,一阵噼啪声之后,基本上所有箱子的盖子都被他用拐杖翻到了地上。
东方夜见状,袖下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随着姬晚生的动作,他眼底那森寒冰凉的颜色愈加浓烈起来。
他心里虽然不耐烦到了极点,但他又不是傻子,如果到了这会,他还不明白姬晚生是何意,他这脑袋还真是连猪都比不上了。
“看看。这些东西明明就在嫁妆的单子上面,可在你们刚才提供的那本什么帐册,这些根本就不存在。”姬晚生用拐杖指着其中一箱,寒着脸,阴沉诡秘说道。
东方语随意瞥向那只箱子,心下冷冷一笑,面上越发显得温和可爱,笑容也越发的明媚灿烂:“大姨娘,你可得好好看看姬老太爷说的这些东西,也许真是连夫人自己都漏填在帐册上呢。”
“咦,这是金镶珠石蝴蝶簪,这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这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大姨娘随手拿起几样东西在众人眼前晃了晃,惊讶的语气,震惊的表情,耐人寻味的目光凝掠在东方夜隐隐泛青的脸庞,“这些可全都是宫中御赐物品。”
“大姨娘,这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姬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也为东晟立过功,陛下对他有所嘉奖,那可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东方语笑吟吟接口,神色看起来可比大姨娘平静多了,她目光微微凝落在蒋梦宜身上,笑道:“谁不知道姬老太爷疼爱我们夫人,他将这些御赐物品放在夫人嫁妆的单子随她出嫁,那也是很平常的事。”
“姬夫人,姬老太爷如此疼爱晚辈,想必他也曾将得到的御赐物品转赠了给你。”
“二小姐,妾身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过这宫中御赐之物,我们府上也有不少;妾身惊讶的如不是这些物品的珍贵,而是——”
大姨娘欲言又止,目光含着意味不明的光芒瞟过东方夜,她拿着那支金镶珠石蝴蝶簪,在众人眼前亮了亮,指着簪子内侧,道:“这上面铭刻的日期,咳,我眼力不好,看得不太清楚。”
“老爷,你眼神好,不如麻烦你给看一看,上面铭刻的日期是什么?”
东方夜目光不明地瞟了大姨娘一眼,将簪子接过来,随意一瞟,然而这一瞟,他浑身都不禁微微震了震。
“元和三年六月。”他的声音很轻,绝对没有惊扰任何人;然而,他一边念一边抬头瞄向姬晚生;那目光隐含着莫名寒意与轻蔑。
姬晚生接触到他复杂莫名的目光,心头不禁一凛。
随即想起什么,老脸当即红了红。
“元和三年六月?”东方夜仿若不觉其中古怪一样,跟着轻声重复了一遍。“这有什么不对吗?”
大姨娘淡淡看她一眼,小声暗示道:“咳,二小姐,夫人嫁进府那会,现在的陛下还没登基呢。”
“还没登基?这关这些御赐物品什么事?”东方语不明所以地眨着明亮眼睛,纯澈眼眸里净是困惑之色,好半晌,她才突然醒悟过来,随即低低地“啊”了一声。
再然后,目光古怪地瞟向姬晚生,声音不加掩饰的呈出讶异,道:“哎呀,瞧我这脑袋,我总算想起来了,陛下的年号正是元和;这么说,这些东西是在夫人嫁进府后,陛下才御赐的。”
“姬老太爷,这我就不明白了,难道夫人嫁进来之后,过了几年,姬府才送嫁妆来的吗?”
姬晚生被她一句听似懵懂无知的话,问得满脸羞红。
蒋梦宜的脸色也变得惨青起来,这会,她简直不敢直视姬晚生的眼神。
“二小姐,你快别逗姬老太爷了;哪有人过了几年才将嫁妆送进门的事。”大姨娘淡淡一笑,似是半点不察其中隐晦一样,她默然看了看隐忍的东方夜,又道:“妾身记得,元和三年初,老爷立了战功,宫中倒是赏赐了一些东西给老爷。这其中的物品就有——嗯,时间太久远,妾身一时也记不起来了。”
东方语露出好奇的神色,也走近那只箱子,悠然弯腰,随手拿了一件物品上手把玩。
“咦,这不是皇室才能拥有的紫晶玉石雕成的项圈吗?”
她特意将那只紫得纯净无暇的项圈往东方夜方向扬了扬,十分惊奇道:“这个箱子里装的该不会全是皇宫御赐之物吧?”
“姬老太爷,你对夫人可真好;竟然舍得将这么多价值连城的赏赐都送给夫人,让她添嫁妆。”
“二小姐,你说错了,这一箱虽是皇宫的御赐之物;可它们是不是姬老太爷给夫人添的嫁妆那可就难说了;毕竟在我东晟,还没有姑娘出嫁几年后,再添送嫁妆的先例。”
“哼,皇室御赐之物又如何,我疼爱丽荷,拿这些宝物给她添妆难道不成吗?”姬晚生受不住大姨娘与东方语两人一唱一和的冷嘲热讽,当即冷冷反唇相讥。
“行,夫人是姬老太爷你的心头肉;你不过送她一些身外物而已;这有什么不行的,我们是羡慕呀。”东方夜笑眯眯接口,她眨了眨眼睛,眼神十分明亮透澈,凝在手里那只令人眼馋的紫晶项圈上,“只不过,这可不只一个项圈,这里还有一对梅花紫晶坠子;还有一支梅花缠银喜鹊簪,还有……嗯,看起来应该是一整套的头面首饰呢。”
“而且全都是皇室才能拥有的紫晶玉石雕成的;这得需要多大一块紫晶玉石,才能做出一整套的头面首饰呀。”东方语似是怕姬晚生误会一般,她露出羡慕万分的神态,大大感叹一番之后,立即又补充道:“姬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一定立过很大的功劳吧,所以皇帝才给您赐下这么大一块紫晶玉石。”
姬晚生被她一连番听似无心的追问,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羞红。
而东方夜这一下,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他自看到东方语拿起那只镶着梅花纹饰的紫晶项圈开始,心底那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怒火,又再度一点点迸发起来;并且大有越烧越旺的态热。
体内那股热浪直冲他脑门而上。
“这有什么奇怪,我早年的确为东晟立过大功,陛下赏我一块半块紫晶玉石有何稀奇。”因为东方语所站的位置关系,姬晚生此际根本看不清东方夜脸上的表情。他只是想了一下,立即就强自辩解起来。
“是啊,这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荣妈妈,我记得夫人一向不是不喜欢梅花吗?为何这套珍贵的紫晶头面首饰之上,全部都雕刻有梅花的图纹?”
突然被点将的荣妈妈瞟过那只镶着梅花纹饰的紫晶项圈,嘴角不自禁地抽了抽,想了半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答才好,最后,她垂着头,目光闪烁下扯起谎来,期期艾艾道:“这个……夫人未嫁之前,原本是喜欢梅花的……”
“简直一派胡言,丽荷喜欢的明明是荷花。”东方夜声音不高,但语气中掩不住的气愤与冷斥。
荣妈妈听闻他这句话,浑身都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岳丈大人,我想你一定是记错了。”东方夜斥完荣妈妈,径直走到那只箱子跟前,拿起其中一对梅花耳坠子看了看,泛青的脸色越发明显起来,“这一整套的紫晶头面首饰,除了全部打有梅花烙印之外,内侧铭刻的日期全都是当今陛下的年号。”
“记错?”姬晚生一张原本盛满怒容的老脸,在这些明显的证据下微微由红变绿。
东方夜漠然瞟过他骤然难看的脸,缓缓地一字一顿道:“元和三年,小婿不才,倒曾承蒙陛下皇恩,这些珠宝首饰,显然是我府中之物,绝不是丽荷自姬府带过来的嫁妆。”
这时,蒋梦宜悄然递了个眼色给姬晚生。
姬晚生盯着那一箱价值连城的珠宝,借着硬逼出来的怒容掩盖住那陡变的脸色,道:“即使是你府中之物;这些东西如今是从丽荷院子的库房搬出来的;那也是丽荷的东西;以防万一,我要将这些东西连同丽荷的嫁妆一齐带回姬府去代为保管。”
东方语与大姨娘默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笑眯眯看着姬晚生这个恬不知耻的老家伙,倒是想看看东方夜这个挂名的爹会怎么处理这事。
一时安静俏立原地,绝色脸庞微微带笑,睁着明亮惊人的眼眸,目光一瞬不瞬流转在东方夜与姬晚生之间。
“岳丈大人。”东方夜皱着眉头,极力将心底勃发的怒气给压了又压,“这些东西既是我府中之物,哪有劳烦姬府代为保管之理。”
“你若是不嫌麻烦,丽荷从姬府带来的嫁妆,你随时可以让人搬回姬府去;但我府中的东西;我府里虽然人才凋零,可打理这么点东西那还是游刃有余的。”
东方夜声音不高,但他的语气强硬表明了他的寸步不让;往日指挥数万大军那种大将军气势,此刻在他英锐明烈的脸庞上表露无遗。
姬晚生纵是长辈,看见他蓦地露出这种威严迫人的气势,心下也暗暗吃了一惊。
加上本来他就理亏;那些东西——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怎么可能不清楚;姬府虽不是小门不户,但也没为东晟立过什么大功;无论是他的父辈还是他自己本人,皇宫对姬府的赏赐本就聊聊无几,更别说像眼下这些如此贵重的财物。
至于紫晶玉石,他从前更是连见也没见过。
蒋梦宜看着姬晚生沉吟变幻的神色,知道他心里已然开始动摇,只怕一会便要妥协。
“老太爷——”
“东方将军,原来你在这,真让我们好找。”清冽的声音突然自门外高高传了进来,并且十分合适地打断了蒋梦宜。
所有人都在这句清冽而富含磁性的声音怔了怔;像是受到统一的命令般,齐齐扭头往门口看去。
穿着一身素雅的家伙,俊美脸庞上挂着三分邪肆张扬笑意,风流优雅举步行来;而与他并肩同行的还有那一身如雪白衣的妖魅男子,那雪白的肩头上,无论到哪,都少不了那只眯着一双琥珀眼瞳的雪貂。
一个笑意邪肆张扬;一个白衣如雪冷漠出尘;虽然对比强烈,但二人无论是身姿还是相貌,俱属人中龙凤,难分轩致。
“六殿下?白世子?”东方夜最先反应过来,然他拱手行礼的时候,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却明显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我们听说东方将军回府,一时技痒,才寻到府上想和将军你切蹉两盘。”风昱含笑解释他们的来意。并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冲那个一副置身事外在看戏的绝色少女眨了眨眼。
他笑容十分明灿炫目,然而,蒋梦宜被他眼角瞟过的时候,却骤然觉得心下寒意丛生。
墨白一向为人冷漠,所以他自进入全福院,除了略略向东方夜点头表示打过招呼后,便一直漠然站在一旁。一双妖惑眼眸静止不动,然一双眸子却也如凝渊临碧一样,散发着淡淡惑人的光芒。
那贵气天成的光芒又隐隐透着几分寒意,漆亮如的眸子微微转动,那层层森寒便似是腊月难挡的风,寸寸逼过姬晚生一张盛满怒容的老脸。
直逼得姬晚生心下怯意自生,脚步不由自主后退方罢休。
“咦,东方夜将军,你们这是——?”风昱笑容邪肆,一双勾魂桃花眼微微转动,目光似是无意掠见那只装满皇宫赏赐的珠宝箱子。
“我们该不会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将军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人家东方府目前正在处理家务事;你们这些身份尊贵的皇子世子们,自然最好回避。
但姓风的,在必要的时候,都会自觉地发挥他们厚脸皮的特质,将人家那暗示的目光直接忽略到底。
所以,这一刻,面对风昱的明知故问,东方夜只得尴尬地扯扯嘴角,隐晦道:“不打扰,不打扰,不过是岳丈大人来看望贱内。”
“那这些珠宝首饰又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放在库房怕它们发霉,特意搬出来晒晒太阳吧?”风昱笑容满脸,语气含着三分玩世不恭,不过他那双桃花眼下流泛的光芒可就极为耐人寻味。
“六殿下说笑了。”东方夜正想找下理由将这事推搪过去。
东方语却忽然插口道:“六殿下有所不知,如今我家夫人病了,姬老太爷不担心我们对夫人照顾不周;倒是担心夫人从姬府带来的嫁妆,怕我们不擅打理,今日特意上门要将夫人的嫁妆暂搬回去代为保管。”
“人之常情。夫人已经是你们家的夫人;这嫁妆还打着姬府的烙印,姬老太爷担心这些嫁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墨白冷眼瞥过姬晚生隐隐透着多重色彩有老脸,温醇嗓音就像三月和煦温暖的春风一样,不紧不慢抚过众人心头。
有人听着他温醇醉人的声音,也难免心底发寒;比如一脸羞愧的姬晚生。
而有人听着那不显情绪的语调,心下却暗自欢喜;比如已极为不耐烦的东方夜。
“哦,原来姬老太爷不是专程来看望爱女;而是为了将嫁妆搬回姬府去代保管。”风昱笑意张扬,眉眼成缝,这话也带着三分嘻笑的成分。
但姬晚生可不敢将这句当成玩笑;这明显是讥讽他爱财不爱女呢。
即使再厚脸皮的人,被一个年轻小子当面毫不留情嘲讽;心下也难免受不住;更别说像姬晚生这一大把年纪,也不管是小官小吏的人。
“六殿下说笑了;岳丈大人本意是为贱内而来;这些嫁妆……咳,只是顺道,是臣觉得府上之人能力不足,这才提出来让他暂搬回去代为保管的。”
东方夜看着姬晚生勃变赤红的老脸,连忙出来打圆场,再怎么着,他也得为这个老丈人留点颜面。
“哦,东方将军既然如此说,那这些东西都清点完毕,对过帐目了吧?”风昱眼睛一转,勾魂的光芒飘出眼眸,凝落在那个装满皇宫赏赐的珠的箱子,道:“这些俱是宫里赏下的东西;嗯,全都是元和三年,我记得父皇曾提过,东方将军那一年为平定姜族骚乱立过大功,特意加以封赏。”
“这些既是陛下赏赐给东方府的东西,那就是跟姬老太爷无关了。”墨白眉梢轻动,不冷不热悠然插了句话进来。
“东方将军,若是已经盘点清楚,现在就可以让人处理这些财物了。”风昱勾着薄唇,笑意张扬,他转动着一双勾魂桃花眼,艳丽绝伦的神采熠熠凝扫落姬晚生羞红的老脸,十分好心道:“不知姬老太爷带的人手可够?若是不足的话,我不介意借几个人帮忙将东方夫人的嫁妆给送回姬府去。”
风昱与墨白一唱一和,彻底断绝了蒋梦宜与姬晚生想将那批价值连城的皇宫赏赐据为己有的目的。
姬晚生见状,只能在心底不甘地叹了口气,随后气呼呼地挫败挥了挥手。
道:“多谢六殿下美意,不过不用了。老臣就算再穷,几个挑夫还是雇得起的。”
“那是我多事了。”风昱不以为然地一笑,满脸灿烂邪肆笑意,晃得姬晚生心下呕血。“既然如此,请姬老太爷赶紧让人来准备吧。”
“东方将军,今天,我和墨白可是专程来找你下棋的;待会处理完这里的事;你可得陪我们好好杀两盘。”
风昱这话说的虽然是东方夜,但他对姬晚生的逐客之意却十分明显。
东方语眼光闪闪瞥过他笑意张扬的俊脸,心道这厮果然够厚颜无耻。
东方夜见状,立时顺势道:“流意,你让人帮忙将丽荷的嫁妆整理妥当,好让岳丈大人带回姬府代管。”
大姨娘淡然应声,目光却暗示的掠向那只箱子,道:“那请问老爷,这些该怎么处理?”
“这还用问吗?既然是父皇赏给东方府的东西,自然该搬回东方府里的库房管理了。”风昱又笑嘻嘻抢在东方夜前面,看他一脸于玩世不恭的模样,丝毫没有一点喧宾夺主的觉悟与惭愧。
东方夜尽管心下不太舒服,但风昱这话无疑快刀斩乱麻般帮了他的大忙;遂也顺势道:“流意,六殿下说得没错;就按六殿下说的办吧。”
“东方将军,来来来,现在我们可以去下棋了。”风昱笑嘻嘻上前,长臂伸出,十分亲热地搭上了东方夜肩头。
“东方将军,你一定要好好杀杀昱的威风;我且在这代你监督他们将东西整理妥当;免得有人一不小心混淆了姬府的嫁妆与皇宫赏赐给东方府的东西。”
姬晚生看着容颜呈病态苍白的妖魅男子,心下实在大恨。
然而,墨白冷冷淡淡的语气虽然不带什么情绪,也不带什么压迫,但却教人从中听出一股入骨的凉意,与不容违抗的坚持。
最后,东方夜被风昱半拖半拉的带出了全福院,逼着跟风昱拼棋厮杀去了;而姬晚生与蒋梦宜两人,因为有墨白冷漠站在现场眼睁睁看着,最终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带着大姨娘让人打包好的嫁妆,灰溜溜离开了全福院。
事情处置完毕,墨白才不管风昱,而跟着东方语到绿意苑去了。
“墨白,你别告诉我,你和风昱真的这么凑巧上门找那个人拼棋来的!”东方语笑意微微,审视的目光不加掩饰将她的狐疑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墨白淡淡一笑,声音蕴含着醉人温柔,“我是偶然听说姬老太爷今天特意到东方府搬夫人姬氏的嫁妆,恰巧昱这家伙今天来找我,我就和他一起到这看看了。”
东方语懒洋洋笑了起来;明亮眼睛飞出一线耐人寻味的眼风;这人,连风昱都被他拉来当盾牌来使。
“小语,那些东西——就是去年被她们从绿意苑掠走的东西吧?那些全都是你娘的遗物,对不对?”墨白沉吟了一下,目光隐隐含着一丝疼惜。
“对,我今天就是想让那个人亲自处理这件事;偏你们……。”少女凉凉笑意里,透着一分感伤。
“我看得出,其实东方将军他——”
“嘿嘿,不说这些了,过来看看我这幅画怎么样?”东方语压下心里莫名感伤,又再笑意明媚笑了起来。
东方夜好不容易送走风昱与墨白;随后他立即心事重重地来到绿意苑。
随着他而来的,还有下人抬着的箱子;里面装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在夫人全福院库房搬出来的御赐财物,里面的财物除了价值连城之外,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全都打了梅花印记。
想也知道,这朵黯然的梅花印记代表着什么含义了。
“小语,是爹对不起你。这些东西之前都是在绿意苑里存放的;每一件都是你娘的遗物。”东方夜声音微含内疚,英锐脸庞覆着淡淡感伤与悲念。
“那件事,你知道了?”东方语仍旧没有用那个尊敬的词来称呼他;她低头瞥过箱子里的东西,语气也泛着淡淡的伤感,还有隐隐无奈与无措。
“说起来,其实都怪我,若不是我当初强行住进绿意苑,夫人她们是不敢强闯到里面来的;也就不会有后来她们……唉,总之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无用;非但没保住娘的遗物,就连她的名份,甚至牌位,都因为我,而蒙上了污点。”
少女绝色脸庞之上,没有往昔的明媚灿烂笑容,反而流溢着淡淡的忧伤,轻眨的眼眸微微透着一丝忐忑与柔弱。
东方夜见状,心下更加内疚不安了。
“小语,那件事不怪你,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恢复你娘的名份的。”东方夜心疼之下立时安慰起来,“嗯,还有你娘的墓地,我也会择个日子重新迁入东方家的祖坟。至于她的牌位——”
“就让它供奉在绿意苑吧;一则这是她生前所居之地;二则,将牌位供奉在此,我早晚晨昏都可见到,幼时没有她的记忆,现在见到她的牌位,就等于她陪伴在我左右一样;我有什么心里话,也可心对她说说。”东方语声音淡淡,语气透着内疚的伤感,面容绝艳中隐隐浮现几分哀伤。
东方夜听罢,心下又是自责又是内疚。
“小语,我书房里就留有你娘的画像,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到我的书房坐坐。”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绝绝面容难掩哀戚,道:“嗯,这个改日再说吧。”
“对了,我这里也有样东西想让你看看。”东方语说罢,向罗妈妈点头示意。
罗妈妈立时拿了一张纸递过来。
东方夜展开一看,心下猛然收缩起来,眉头拧得死死的。
“她们——竟然敢!”恨极的语气,几乎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着出来。
东方语垂着眼眸,绝丽面容仍然一脸哀戚之态,她悦耳的声音也含着几分哽咽,道:“这事不能怪姨娘她们;其实她们都是受夫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有一次我为四姨娘看过症,运气将她的老毛病治好了;她可怜我,才暗中写下这一纸证明,希望能助我早日为娘平反。可是——”东方语微微抬头,明亮眼眸漾了迷蒙水汽,她楚楚可怜地瞥了东方夜一眼,立时又垂下头,泪滴盈盈挂于长睫之上,欲坠不坠,更为她哀伤面容增添几分柔弱凄楚,“我没有用,直到现在,都还让娘背着那般污名。”
东方夜看着她这般神情,心似被人狠狠揪了起来一般,痛苦难抑,说到底,都是他没保护好她们母女。
“小语,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恢复你娘的名份。”
东方语一脸担忧,眼神无奈中透着几分沮丧:“可是,这事只怕不好办,毕竟当初那道懿旨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
“皇后娘娘再大,也大不过天子。”东方夜眉头难舒,但他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目光慈爱中夹着自责,淡淡凝落在少女悲戚伤感的面容,轻声道:“小语,你放心,我不会与皇后娘娘直接扛上的;这些事,说到底都我我的家务事;是我管教不力,才会让她们做出这等令人羞愧的事情。”
东方语闻言,心下微微一怔。听他的语气,莫非是打算将昔日夫人冤枉梅如歌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不过,即使这样,想要皇帝推翻皇后曾经下的结论,只怕也非易事吧!
若是容易的事,她早就办了,岂还会等到今日。
然而,东方语还是没有料到东方夜很快就将这件事办成了。
所说,东方夜在金銮大殿上,直述自己管理不善,才导致妻妾争风吃醋之事过烈,而产生诬陷之事;有他一番言之凿凿的保证,再加上他提供了皇宫赏赐的原始单据,皇帝最终相信了他所言;更欣赏他不虚重颜面,敢于直面自己过失的磊落行径,当场就准了他所奏请之事。
皇帝金口一开,梅如歌平妻的身份名誉也得以恢复;至于东方夜此举等同暗中掴了皇后一巴的事;东方夜才计较不了那么多。
他捧着皇帝的圣旨,回府后立即安排人手为梅如歌正名,迁墓的具体事情。
虽然东方夜上述天听的时候,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但老夫人知道此事后,除了将一切罪过尽推那个已疯的夫人身上外;还对东方夜执意不顾颜面为梅如歌正名的事气恼不堪。
这天清晨,东方夜如常往慈静堂走去,给老夫人请安。
不过,因着他早去的关系,慈静堂里的奴仆们才刚刚开始做着清理工作,他进入正堂的时候,丫环幻香背对着门口,正用湿布擦拭着一尊玉雕珊瑚。
“幻香,老夫人她是否还没用膳?”
东方夜一声不高的询问,却让陷在沉思中的幻香吓了一惊,她慌神之下,手脚便有些紧张,然而,她一紧张,慌忙中想要抽出擦拭的湿布,就在她回头想向东方夜回话的时候,那尊正在擦拭的玉雕珊瑚却意外地顺着她抽湿布的动作一下摔到地上。
更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按理说,这玉雕珊瑚就算摔到地上,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但,幻香意识到自己弄跌这尊玉雕珊瑚时,嘴里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叫出来;那尊玉雕珊瑚却在触地的时候,发出了绝对不同于玉石的清脆声响。
在这一声清脆声响里,这尊玉雕珊瑚却骤然四分五裂,碎为无数断片。
东方夜见状,心下一沉,眉头皱起,他上前仔细看了看,随即失声道:“这根本不是玉石雕的珊瑚,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