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什么人?”黑影中其中一人冷冷地笑了笑,声音透着绝对嘲讽,森森道:“我们自然是送你们下黄泉的人。睍莼璩晓”
“你们明目张胆在普济寺杀人,就不怕事后有人追究么?”东方语仍旧一身狼狈地站在池塘里,但她的神情却冷静至极,她质问的声音甚至还透着几分凌厉的威慑气势。
“杀人?谁说我们杀人!”依然是那唯一冰冷的声音在幽诡地答话,“明明是你们害怕普济寺的惩罚,所以做出放火逃跑之事,却不料放火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将自己也给烧死了。”
“嗯,或者没有被烧死,因为逃跑的时候还席卷了普济寺珍贵的药材,而被这里的和尚们追踪,在纠缠的时候,你们意外死于和尚们掌下;那也是你们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
“看来阁下想得还真周到,连各种各样的死法与借口都费脑筋替我们想好了;说起来,我们是不是真该对阁下道声谢谢呢!”东方语笑眯眯拍了拍手掌,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角已迅速将四下情形打量了一遍。
这几个从头黑到脚,不知什么来路的家伙,看来今晚是一定要将她们的命给撂在这了。
东方语一边笑吟吟周旋着,一边飞速在脑子里思忖着脱身的办法。
可惜她想了又想,各种念头一起,便立即被她给否决了;眼前这个局面——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一定是太子妃与普济寺某个人联手策划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如何在今晚也要将她们置于死地。
嗯,或许这里面还有夫人的暗中协助。
她身上虽然还带着那些五花八门的药粉,但刚才她在池塘里那么一滚,这些药粉全都湿透了,根本完全失了效用。
而唯一还能用的,便只有她藏在戒指里的那几根小针,与她别在发间的发钗了。可眼前这些人,论身手武功,只怕都在夏雪之上,若单打独斗,夏雪或许还能支撑一会,若全部一齐上,她们三个人在片刻之间,便会全部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
东方语的心情,从来没有现像在这般紧张沉重过。
更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感受那死亡的阴影距离她如此之近。
诸般念头皆闪电般在心下电转而过。她趁着与他们周旋的时候,悄悄取下发间的发钗握在手心里。
“谢谢我们……哈哈,说得不错,你们若想死得痛快点,的确应该谢谢我们。”
“如果不是我们仁慈,刚才直接就让你们在房子里面烧成灰了。”
仁慈?
东方语闻言,在心下冷冷一笑。只怕他们没有将火油与火把直接丢进房里,只不过想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让她们多体验一下临死前的恐惧而已。
在她们以为逃出生天,满心欢喜之际,再突然跳出来,让她们一瞬从欣喜的云端跌落绝望的地狱,有什么能比这样更能折磨一个人的心理承受力呢!
“这么说来,我们的确该谢谢你们。”东方语仍旧笑眯眯与他们周旋,脚下却在这时悄悄往胭脂的位置挪动了,胭脂原本距她并不远,她略略挪动这一步两步,便可将握在手心里的发钗交到胭脂手里。
“好了,现在谢也谢过了,你们该趁着天色未明之际,赶紧上路了,赶得及的话,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东方语趁着这些黑影狂傲轻蔑她们的时候,悄悄对夏雪与胭脂使了一个眼色。
那冰冷的声音一落,围着她们的黑影立时齐齐而动,手起,黑暗里便突然齐齐划出一道道冰冷的亮弧,那是利刃反光所显的亮。
夏雪自然护在东方语跟前,但东方语却执意脱出她的保护圈,利用指间的戒指去对付向她袭来的黑影。
胭脂这会也浑身是胆,面上竟然一点不见畏怯的神色,手里握紧那支东方语塞给她的发钗,迎着寒光闪闪的利刃,没有半寸退缩朝那些只有模糊影子的黑影刺了过去。
那些黑影似乎没有料到她们竟然会反抗,当然,他们事先也知道这里只有夏雪一人会武功而已,所以这些黑影的进攻重心自然放在夏雪身上。
而忽略了东方语与胭脂,所以,这一开头,东方语与胭脂两人利用黑影们这个盲点作为优势,在眨眼之间,倒是意外地重创了两个黑影。
然而,她们会突袭成功,全仗着出奇不意而已。
那些黑影看见自己人倒下,虽错愕了一下,但很快便有人毫不留情举剑朝着分别朝着东方语与胭脂劈下。
东方语眼见情况危急,十分眼疾手快地推了胭脂一把,胭脂倒是险险避过了剑尖;但她眼看就要伤在剑下,夏雪见状,亦只能不顾自己安危,而旋身将长剑堪堪格开东方语胸前的利刃。
但双拳最终难敌四手,夏雪再厉害,也不可能招架得住几个黑影同时的进攻。
眼看着东方语三人过不了一刻钟,便要齐齐倒在黑影们凶残凌厉的利刃之下。
那烈焰如炽的火光里,空气却微微起了波动,在所有人都没留意的情况下,突然有一道飘逸的身影自火光里飞掠而来,他凌空踏步掠来的时候,双手还齐齐飞出数枚小石子,这些石子挟着凌厉的力道破空而来。
每一枚石子都奇准无比地击在了这些围攻东方语三人的黑影身上;黑影们被人突袭,吃痛之下虽然也吃惊,更略略晃了晃神,手里的动作便在这一怔的晃神里慢了下来。
那飘逸飞掠过来的身影,便在这一瞬间近在咫尺;他望了东方语一眼,眼角又似有意无意掠了另一个方向一眼,随即在众人都发怔的情况下,闪电般掠到了东方语跟前,长臂往她腰际一伸,那满身泥巴的少女便已到了他怀里。
东方语对这闪电间发生的一切,自然惊愕万分,她莫名其妙之下便完全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还透着一丝熟悉的味道。
她惊愕之余,立时抬头往上看。
那飘逸的人影在将她搂至怀里,便完全不管夏雪与胭脂两人,立时带着东方语便往另外一个方面飞掠而去。
东方语这时才抬头看他,一见这张艳绝温和的脸,她惊讶得差点失声叫了起来:“宁楚?怎么会是你?”
“很意外吗?”宁楚淡淡一笑,继续搂着她在空中往某一个方向飞掠而去,“我是在今晚才听说你突然离开观音庙,被迫来了普济寺;我不太放心,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我这一看,还真及时了。”
东方语闻言,心下微微一怔,随即却恍然大悟,原来那天他自那个阵法救她出来,受的内伤可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只需调息一下就好;嗯,也许的确是调息一下,不过这一下的时间与她想像的有些区别,算起来大概长了无数倍。
“糟了,夏雪与胭脂她们还在那里……”
东方语此刻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个艳绝温和的少年,自始至终只救走她一人而已。
“你放心,她们不会有事的。”宁楚依然温和微笑,笑意里还略略侧目往身后某个方向掠了掠,才又笑道:“你回头看看身后,她们不是已经有人救走了,现在还跟在了我们后面。”
东方语闻言,惊喜交加中迫不及待地回头往火光闪烁的地方望去;这时的天色已微微有些亮,隔着距离,裹在朦胧光亮里,她果然望见身后正有几人亦施展着轻功,往这边方向追赶过来。
而那个为首的人,衣袂在浓雾里随风翻飞掠动,隐约可见那是与黑相反的颜色,再仔细望去,那如雪白衣之上的容颜,竟然是那个冷漠出尘如谪仙一样的男子。
少女一时欣喜如潮,一直紧绷的心情这一刻终于可以轻轻舒展,放下。
她刚想开口让宁楚放慢些速度,等后面那几人追上;但她红唇微张,声音还卡在喉咙里。
搂着她纤腰的艳绝少年,非但没有放慢速度,反而有意地突然加快了许多。而她在这样旋风般的速度里,除了那刚刚放下的心,又再度被眼前刺激的速度给惊得悬了起来;声音更是一出唇边便被疾动的空气分散开来,根本无法凝聚成形。
也就是说,她即使张大嘴巴,喊出来的声音也只有她自己听得见而已。
东方语有些狐疑地看着眼眸微露暖意的艳绝少年,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她觉得他似乎就是不想让她这时开口说话一样;才故意加快速度的。
心惊之余,她下意识伸手扯住他的衣摆;有些无奈地动了动嘴皮,终没有再试图发出声音来。
她垂下眼眸的瞬间,搂着她纤腰的艳艳少年那微微带笑的眼睛却无端亮了亮,微弯的唇角里似乎还隐隐浮着一层得意的愉悦。
在宁楚这样近乎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下,他们很快就远离了普济寺那火星跳跃的院子,眼看那巍峨的庙宇在视线中逐渐模糊淡去;他们不知不觉到了观音庙,但宁楚脚步未停,仍旧搂着少女,一路飞掠往观音庙后山而去。
过了峭壁之后,被阻断的视野蓦地豁然开朗,再然后,宁楚带着她直到一个拱形的,看着已有些年月的朱漆门前,缓下了脚步。
东方语看着眼前这个被藤蔓攀生隐了视线的朱漆门,疑惑道:“这是什么地方?”
宁楚微微侧目看着一身狼狈的少女,眼神仍旧含着往昔的温和明暖,笑道:“你进去就知道了。”他说话的时候,便伸手推开了那两扇看着年代久远的朱漆门。
东方语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神态一派安心悠然,他大老远将她带到这来,总不会害她就是。
她正想迈步往里走,随即又想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那几个。
“我们进去,那他们呢?”她这话问的是宁楚,可她的目光却已转向一边。
宁楚知道她担心的是另外那几人,随即便笑道:“他们立刻就到了,你别担心,这门我会为他们留着的。”
东方语闻言,耸了耸肩,他都已经替她想得如此周到了;她还有什么可问的。
她点头微笑,不语。
目光亮亮往里望去,但入目便是两人高的花草树藤,虽然也让人觉得瑰丽如画,但也莫名的让人生出一股阴森感。
宁楚却突然再度牵起她的手,略略回首朝那看似无人的空间笑了笑,旋即快步踏入那些繁花草树之中。
“小……”就在东方语讶异低头看向宁楚拉她的手时,身后,门外,那一袭袖沿飘飞着暗红木樼花的妖魅男子终于赶了上来,然而,他温醇的声音甫一出口,少女的身影便隐没在繁花草树之中。
妖魅男子抖着如雪衣袖,垂下眼眸的瞬间,闪过一抹奇异的情绪。
眼前所见的繁花草树,当然是一种阵法,而这种阵法对他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这跟他所习的武功根本同出一源。
错愕之下,他只在门前略微一顿,旋即便大步踏入那些繁花草树之中。
东方语奇怪地看了看被艳绝少年拉着的手,半晌,眨着眼眸,带着一抹讪讪问道:“哎,宁楚,这些花呀树呀的,不会也是某种阵法吧?”
宁楚感受着少女那沾满泥泞仍然十分柔软的掌心,略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嗯,看来你的眼力不错,也懂得举一反三。”
东方语这一下心里更加好奇了。
“宁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我们到了,嗯,你想知道,最好是问这里的主人。”宁楚微微一笑,温和中还含着一丝促狭的顽皮。
东方语看见他这神态,立觉眼前一亮,心下却又是一愣。想道:这没有污染的空气养出来的纯天然美男就是养眼,这举手投足间的风情也足以令人心跳加速。
“宁楚,你该不会又在半夜跑出去给我捣乱,再添一身伤回来吧?”随着他们的声音刚落,一位年约四五十的女子,笑眯眯自屋里走了出来。
东方语这时才发觉,天际起了薄雾,天色已亮得可以让人看清近距离的景物。而她转目四顾,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她与宁楚已到了一个雅致简朴的院子里。
待到那含笑而出的女子走近,她才看清这女子的打扮有些类似道姑,却又不太像道姑,端的让人觉得奇怪。
东方语在打量四周环境的时候,那名女子却在细细打量着她。
而东方语在那女子随和的目光下,蓦地露出不太自然的神色,眼睛更泛出一丝不好意思来。
听女子刚才那句话,她再一次为自己连累宁楚受伤的事内疚了一把。
“师傅,麻烦你老人家先找两三套干净的衣裳,让她先去梳洗一下再说。”
师傅?
东方语听闻这个称谓,一双黛眉霎时挑起老高,她睁大眼睛瞪着宁楚,这人用得着对她再三卖关子吗?
“这不就她一个姑娘,为何要找两三套衣裳?”
“师傅,哦,我忘了给你们介绍了。”宁楚微微一笑,艳绝面容笑意温和得令人放松,“这是小语,嗯,是我的朋友。”
“小语,这是我师傅,人称梵净师太。”
“师太你好。”尽管一身泥泞裹身狼狈异常,但这并无损少女谦敬与落落大方的气度,宁楚介绍完毕,她立时十分规矩有礼地朝梵净师太微躬身行礼问好。
介绍完毕,梵净师太立即便找了套衣裳让东方语前去梳洗换下。
而这时,梵净师太自里面出来,正想继续问宁楚刚才那未等到答案的话题。
但她尚未开口,眼前却蓦然多出几名少年男女;这些人当中,姑娘身上的衣裳皆全是泥巴;而男子的衣裳倒是干净得很。
梵净师太没有说话,第一时间先挑眉转动着光芒暗闪的眼睛,看向宁楚。那眼神虽然没有责怪的意味,却有些不满的征询之意。
“这位师太,打扰了。”几名少年男女中,那容颜妖魅的如雪男子,微一停顿,便上前淡淡朝梵净师太行礼。
“宁公子,语姑娘人呢?”夏雪自进入这个地方,第一时间眼睛四顾,在看到那个不算陌生的少年时,立时便担忧询问。
“你们不用着急,小语她进去换衣裳了。”宁楚默然打量起那个越众而出的妖魅男子。
在梵净师太之前,抢着问道:“请问你是?”
“宁楚,你都不知道他是谁,就敢将人往我这里带,你呀真是……!”梵净师太一边叹气,一边打量墨白,目光一转,却突然在墨白右耳垂处凝了凝,随即冷下脸来,语气含着一线哀怨恼怒,道:“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他应该就是你那个素未谋面的同门师弟了。”
梵净师太的回答又抢在了墨白之前。
这话一出,还真惊诧了在场一众人。
“这么说,师太你的法号是梵净?你就是师姑?”墨白怔了一下,立时上前再施一礼,“弟子墨白拜见师姑。”
“别,你可不是我弟子。”梵净师太原本随和带笑的脸庞在听闻墨白这句话后,蓦然生变,眼神也在一瞬冷了下来。
她冷眼晲了墨白一下,手掌微微翻动之间,暗中发出一股力道,将墨白躬身的姿势硬生生托住。
“你是师兄宁楚?蛟玥太子宁楚?”墨白怔了一下,随即似乎想起什么,也不强行朝梵净师太行礼,眉目一转,看向那容貌艳绝的微微含笑的温和少年。
语气中透着一丝诧异,却随即又露出释然之意。
梵净师太神情突然冷淡下来,她淡淡看了墨白一眼,随即转开目光,对宁楚道:“宁楚,你招呼他们,我进去看看那个女娃。”
梵净师太转身进屋,很快再抱了两套干净的衣裳出来,让夏雪与胭脂一齐进去换洗。
待众人梳洗过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
墨白看着那笑意微微的绝色少女,立时紧张地迎了过去。
“小语,你受伤了?”妖魅男子上下打量着少女,眼眸随之泛起淡淡的心疼怜惜,在看清少女手背大块红肿的皮肤后,眼神一瞬溅出骇人森寒来。
东方语有些尴尬地缩回被男子紧握的手,干笑道:“嗯,小伤而已,只要敷几天药就好。”
梵净师太有些冷淡地瞥了墨白一眼,随即走到东方语旁边,似是随意般,拉起她带离了墨白,并同时道:“小语,你跟我过来,我给你上药。”
她想了一下,又看了夏雪与胭脂一眼,也微笑招呼道:“嗯,另外那两个姑娘也一起来吧,你们身上的伤也得尽快上药。”
“对呀,夏雪,胭脂,我还没看过你们烧伤哪里呢,快点进来吧。”
闻言,梵净师太似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东方语,垂着眼眸,掩映复杂眸光,道:“小语,莫非你也习医?”
“略懂一些吧。”东方语淡淡一笑,言语之间倒是谦虚得很。
宁楚看着她们几人,眼睛转动,微微流泻出一丝奇怪的目光。
梵净师太见状,似是含着气恼又带着几分骄傲的语气,道:“宁楚,这会知道学医的好处了吧,当初为师让你学,你偏说什么你只要学好武功就行;说什么学得杂了,反而不精,还说什么如果你费了心力学好医术,却因为身份所限,没法一展所长,岂不惭愧。”
“这么有意志?”东方语闻言,立时讶异扭头看向那容貌艳绝微微含笑的温和少年,“嗯,请问师太,他说这话时,才几岁?”
“我当年收他为徒,他年仅三岁;不过,我想让他习医是在两年之后的事。”梵净师太对待东方语的态度与对待墨白的态度截然不同,对墨白是含着一股怒气的怨怼,而对东方语,则是慈祥欢喜。
闻言,不但东方语明了梵净师太语气中隐隐含着的那股骄傲,就连夏雪与胭脂也立时泛着欣赏惊讶的目光看向宁楚。
“师傅,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还提来干什么。”宁楚被众人眼定定盯着,一时感觉有些不自在,随后特意含笑催促起来,“你还是赶紧带她们进去上药吧。”
梵净师太点了点头,旋即没有再说什么,领着东方语几人进入里面去了。
而东方语在上药的时候,才发觉夏雪除了脸颊没被烧伤之外,其他部位,尤其是背部,简直大片都红肿起来,她看着夏雪这片溃烂灼红的肌肤,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于是,坚持先给夏雪上了药,才肯让别人替她上药。
她给夏雪上药的时候,满脑都是夏雪推她与胭脂先离开,而将自己留在火海里俏立的情景。
想着想着,眼底默默便氤氲起一股雾气来。
背对着她的夏雪,几乎立时便感觉到默默上药少女那情绪的细微变化。
“语姑娘,这点伤不算什么,真的。”夏雪没有回头,只是那平淡的声音多了往日没有的轻柔,“以前我刚开始练武的时候,吃过的苦头受的伤可比现在严重多了,这些只是皮外伤,就像你刚才所说的,敷几天药就好的事,你别难受了。”
“夏雪……”东方语微微哽咽着唤了她一声,却再没说出别的话来,万千言语都尽在这微含哽咽的呼唤里,有种感动有些情感,从来都不是言语所能道尽或言明的。
“语姑娘,我们三个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吗?这点伤就当是教训吧!”夏雪看了看胭脂,微微一笑,平素冰冷的面容也多了一抹温柔的明媚。
“小姐……”胭脂也是深有所感地,转着眼睛一会看一下夏雪,一会又看了向东方语,声音同样带着哭腔,不过眼角流下的却是欢喜的眼泪。
“哎,我说你们这些孩子,要想不留下疤痕的话,这几天就好好听话乖乖上药,不碰水,很快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梵净师太虽然不清楚她们之前遭遇了什么,但此刻,她这个局外人也能感受到三人之间那种默默流淌的情感。
那是一种介乎于友情与亲情之间,能够生死与共的,令人心生羡慕的情感。
东方语用力点了点头,明亮眼眸悄然流转,便生出一室光辉,她嫣然一笑,充满感性道:“嗯,我们三个从现在就要好好听话,做个好孩子。”
上完药,东方语几人从里面出来,看见墨白与宁楚两个气质完全不同的家伙,居然安静地坐在一起下棋。
东方语禁不住略略挑了挑眉,她想起每次墨白逼她陪他下棋的情景,心下就觉得好笑。
这一对只知其名不见其人的同门师兄弟,难得还有个共同爱好,至少这个爱好的存在,可以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过去十几年因时空而产生的距离,而很快就会熟悉起来。
墨白看见少女笑吟吟走出来,便再难静心下棋,一心只求速战速决的他,自然用不了落几个子,便败下阵来。
“小语,她们俩怎么样?没大碍吧?”墨白落完最后一子,便有些着急地站了起来,“你现在跟我说说,这场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女眼眸微转,淡淡晶亮的目光落在男子病态苍白的妖魅容颜上,先递了个安抚的眼色给他,才慢慢道:“放心吧,你看我们三个现在都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事呢。”
“至于那场火,这一时说来话长,还是改天等我精神好了,再说吧。”少女眨着明亮眼眸,懒洋洋一笑,却又道:“倒是你,怎么突然就跑到普济寺来了?”
“也不是突然,其实我本该早一天来的;不过有些急事等着处理,这才拖到了晚上。”墨白悄悄转了眼角,静静看了宁楚一眼,才又道:“还好我来了……不然……!”
他垂下眼眸,长睫掩映着他眼底那森寒隐着恐惧的情绪。
梵净师太看了墨白一眼,立即打断道:“姑娘们,你们一定都饿了吧,谁愿意到厨房帮忙做早点呀?”
东方语怔了一下,似乎也能感受得出梵净师太对墨白的排斥,连着看见她与墨白交谈也不喜。
但只是一怔之后,她立时扬起笑脸,应道:“听师太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肚子饿得厉害。”
“胭脂、夏雪,走吧,大家一起去帮忙,才快点有得吃。”
四个人忙活,早点自然很快就做好。
梵净师太这个人其实十分随和,但令人不解的是,唯独她对墨白的态度十分古怪。
本来大家坐下来用早膳的时候是随意就坐的,但她一看见墨白想要坐在东方语旁边,立时便拉着东方语绕过墨白,按着她肩头,让她靠着宁楚而坐。
东方语有些无奈地对墨白笑了笑,随即只得按照梵净师太的意思坐下;而梵净师太看着大家都坐好之后,她才坐在东方语旁边。
然而,梵净师太低头坐下的瞬间,眼角无意一掠,却掠见了东方语隐在如雪颈项下的一块木质坠饰,这块饰物看起来十分普通,一般爱美的姑娘是不可能会拿这种东西挂在脖子的。
梵净师太那坐下的动作更因为这无意一掠,而僵着古怪的姿势半俯半就地定格不动。她的目光也在一瞬凝定少女那块看似普通的饰物。
东方语被她那明显窥探的目光给吓了一跳,几乎立时下意识地将身体让了让,手还顺势拢了拢衣襟,但随即她又觉得自己这动作似乎有些不妥,当下只得抬眸对梵净师太尴尬地笑了笑。
然而,心下却因为梵净师太这样发呆式沉思的窥视而起了十分奇异的情绪。
东方语想了一下,忍不住试探唤道:“师太?”
梵净师太听出她语气的小心翼翼,当即神情一怔,在众人怪异的眼神里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随后坐下,借着这一笑的神态掩去了眼底那莫名的惊讶。
“小语,听说你父亲乃是当朝大将军东方夜,对吧?”
梵净师太突如其来的一问,立时换来东方语一记疑窦眼神。
她可不记得刚才有说到东方夜这号人物;而她猜测宁楚应该也不会从她的名字而联想到东方夜那个大将军才对。
面对梵净师太隐隐透着某种殷切期待的眼神,东方语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道:“嗯,家父正是东方夜。莫非师太认识家父?”当然,她后半句亦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然而,梵净师太听闻她的答案,那微透着紧张怪异神色的眼神居然略略松展了下来。
“不,”梵净师太看东方语的目光一瞬变得复杂而热切,“嗯,说起来,我也算认识他;不过,我认识他完全是因为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东方语有些愕然抬眸,晶亮目光透着一丝迷惘,“你说的是指亡母梅如歌吗?”
她下意识问出这句之后,明亮的眼神也忽地起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向往又似是感伤,长睫轻扇中还含着一丝莫名期盼。
“师太是不是与我的母亲相熟?”
很突兀地,东方语没有思考,亦没有犹豫,下意识冲口地带着急切问了这句。
所有人似乎都被她这种急切的情绪所感染,一瞬间,全都沉默着,转了目光静静看着她,眼神里全都透着一丝奇怪。
尤其是与相处甚久的人,似乎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一直都从容悠然的少女,露出如此急迫而又透着紧张的神色。
被问及的梵净师太似乎也怔了一下,只是她目光微转之后,泛着十分慈祥的眼神看着绝色少女,缓缓笑道:“嗯,我与你母亲不但相熟,我与她——我想该用朋友这个词来形容才更贴切,你脖子上挂的吊饰应该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吧?你可要好好保管它。”
如果说刚才东方语那句话问得突兀,她刚才的异常的神色令人觉得惊讶;那么此刻梵净师太这话一出,无疑瞬间就打破了众人心里的平静。
尤其她后面那句别具深意的叮嘱,令众人不自觉地转了头,视线一下集中在绝色少女雪白的颈项上。
而东方语听闻这话,眉宇之间立时显露出激动欣喜的神色,但她明亮闪光的眼眸却同时飞闪过一缕伤感。这些瞬间袭来的各种情绪,令她都可以精神恍惚到直接忽略掉众人那明晃晃的探究目光。
“那请师太跟我说说,我母亲她——是怎样一个人好吗?”
如果不知情的人听到她这话,无疑会觉得十分奇怪;哪有一个做女儿的向别人了解自己的母亲!
但这里在座的人,除了宁楚与她相识不久之外,其余的人,包括梵净师太本人,都深知她这么说的原因。
而那容颜妖魅的男子看着少女这欣喜激动的神情,静静凝望她的眼眸里,不禁微微泛起了极为心疼的神色。
梵净师太微微笑了笑,倒是十分随和答道:“这个自然可以了。”
她垂下眼眸,眼神复杂中透着一丝迷离,记忆似乎一下就回到了遥远的岁月,半晌,她眼里怀念中夹着几分欣赏,看向凝神静听的绝色少女,缓缓道:“你母亲她,是个见识渊博、思想独特而极有主见的人。”
她轻声说着,脸上那淡淡浅笑竟在她垂眸回忆的瞬间,倏然退了下去,良久,她忽地含着一丝惋惜与怀念,幽幽道:“其实,你母亲她当年并不是因病身故,而是因为救你才亡故的。”
东方语心下立时强烈地跳了跳,声音不禁夹着莫名的紧张,轻声问道:“因为救我?师太你快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梵净师太看她急迫的眼神,略略有些诧异,道:“难道你父亲从来都没跟你说起过如歌的事?”
少女快而重地摇了摇头,绝色容颜浮出一丝嘲笑,道:“我父亲?说出来不怕师太笑话,我根本连他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他又怎么会跟我说起我母亲的事呢。”
梵净师太一下睁大眼睛盯着她,语气里尽是惊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她说到一半,却又怔住了,似乎一下想起了什么隐晦的事情,她看了看东方语,只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以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这也怪不得他,他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对你。”
随即便转了话题,道:“你母亲当年在发现怀着你的时候,自己身上已经中了毒……”
“中毒?”这两字一出,当即令在场众人觉得心惊肉跳,而东方语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霎时透凉,“那她……?”东方语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眼睫垂下,眼眸里已飞快浮起痛楚之色。
“对,”梵净师太静静看着她,却一眼便看出少女未竟之言的真意,她点了点头,道:“她因为各种原因执意要留下你,然后,为了身上的毒不会传递到你身上,她便想方设法将毒素都迫留在她自己体内。”
东方语突然觉得自己全身都没了力气,她垂着眼眸,几乎连抬头看梵净师太的勇气也没有。
良久,她咬着嘴唇,缓缓含着一丝颤抖,问道:“师太你是在她怀孕之前就认识她,还是在她怀孕之后?你是不是那个帮助她将毒素留在自己体内的人?”
梵净师太低低叹了口气,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正被人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我也是偶尔之中认识她的……,她被救出那个地方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而她为了……,总之,她最后选择留下你,而牺牲自己。”
梵净师太这番断断续续的叙述,除了令人震惊当场外,还令众人疑惑丛生。
东方语即使在情绪激动之下,仍然立即就察觉到其中不寻常的地方。
“师太,你等等。”尽管心情还未能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神,但她立时便提出了疑问:“我母亲她不是嫁给我父亲成为东方府的二夫人之后,才怀上我的吗?难道她嫁给我父亲之后,还被人悄悄地关了起来?”
“不是,你生父……嗯,我是说你父亲东方夜当时并不知道这事。”梵净师太虽然改口得极快,但她这样子,反而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东方语飞快地皱了皱眉,她定定看着梵净师太,却暂时压下这个疑问,又问道:“那她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我而牺牲自己?如果当时她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解除身上的毒素,她大可以日后再要孩子,而不会做出这种无异于杀鸡取卵的事?”
令人困惑的地方还有,眼前这个梵净师太还有东方夜这两个人,居然还同意了梅如歌这个愚蠢而要命的做法。
这才是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假如当时有办法将毒素全部逼到梅如歌这个母体身上,换言之,亦一定有办法将毒素全部转移到当时还是胎儿的她身上;虽说母爱伟大,但孩子随时可以再要……。
梵净师太略略别过头,避开少女那纯净明澈的目光,低低叹息道:“这个……自然有她迫不得已的原因,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还是待日后你父亲东方夜跟你详说吧。”
东方语惊愕了一下,心底莫名便起了一股郁闷无比之气。
她都不知道眼下梵净师太跟她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什么都只让她一知半解,吊人胃口又让人心里难受。
“对了,小语,我记得你是元和二年出生的,你今年应该有十六岁了吧?”
东方语虽然不知道梵净师太为什么突然问起她的年龄来,不过她还是十分诚实点头,道:“嗯,的确是十六了。”
梵净师太忽然扬眉,目光中夹着几分奇怪的神色先是扫过那妖魅男子,然后再缓缓回落凝定在少女身上,“我记得你母亲与你父亲,在你出生没多久,就为你订下了一门亲事,我还记得当时他们约定,是待你及笄满十五岁之后,便前来将你迎娶过门的,但现在,我看你的打扮……?”
东方语闻言,微微吃惊地看着也,她隐隐觉得眼前的梵净师太与她的亡母梅如歌之间,绝不会是简单的朋友关系;因为梵净师太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太详细了。
“关于订亲的事,其实我倒可以跟你说实话。”少女想起那些记忆中似乎十分久远的往事,微微笑了笑,道:“原本在我及笄之后,那个人的确该迎娶我过门的;不过当时他嫌我长得丑,又嫌我是个傻子,所以当着全帝都的人把这婚给退了。”
“什么?把婚事给退了?”梵净师太闻言,不但吃惊,眉宇间还隐现出一层不满的愤怒与莫名的担忧来。
半晌,她目光微转,看了一下墨白,又悄然望了望宁楚,忽然便低低地叹起气来,似是在喃喃自语,又似要将这话说给东方语听,“那可是当年他们经过深思熟虑千挑万选才决定的人选,以为凭着那个人的身份,日后定可保你一生平安无忧,没想到……看来有些事,实在是人算不如天算。”
“哎,也不知这是缘还是孽!”
梵净师太叹息说出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在东方语与宁楚墨白之间流转,这话表面上听似在感叹东方语之前那件被退掉的婚事;而暗下却似乎别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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