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芊依的声音夹着无比的惊恐与错愕,脸上的神情也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之态。2
原本依着此刻不太明亮的光线,她根本不太可能看清湖面漂着那个人到底是谁,但她却奇异的居然看清了,所以这一刻才会露出如此恐惧惊骇的表情来。
许是被她浑身散发那种深深的恐惧所感染,原本已有七分醉意的百家旺在听闻她惊惧莫名的颤声后,用力晃了晃脑袋,慢悠悠地摇摇摆摆站了起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湖面望去。
这一望,百家旺也顿时吓得晕乎乎的酒气都散了,整个人突然变得无比清醒起来。
湖面上漂着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前一刻还念念不忘要为百芊依出气,准备要修理的对象——怀着身孕的秋霞。
“这……这……,依依,她、她怎么会莫名其妙死在湖里了?”百家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哭一样,难听得要命,而他脸上的表情居然比百芊依还要惊恐。
百芊依僵在那,只觉得头皮在阵阵发麻,她声音都透着颤抖,小声问道:“大哥,你看清楚了,那个女人她——她真是秋霞?”
从来对什么事都不肯定的百家旺,在她茫然又惊恐的眼神下,居然十分肯定地重重点了点头,道:“依依,你不也看清楚了吗?现在怎么办?这里只有我们两在这,别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是我们杀了她的。”
“那大哥,”百芊依努力动了动四肢,她转动着水汪汪的眼睛,惊慌往四周望了望,发觉一切静悄悄,除了他们兄妹二人,根本没有别人到来的迹象,她立时咬着嘴唇,建议道:“我们不如赶快离开这吧?”
“只要我们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别人就不会将她的死怀疑到我们身上。”百芊依说这话的时候,发觉自己那僵硬的身体开始慢慢能够活动了,她看着吓得面如死灰的百家旺,叮嘱道:“大哥,若是有人问起,你千万可别说我们今晚到过这,知道吗?”
百家旺在她透着狠断眼神下,飞快点了点头,道:“我晓得了,那我们现在赶快走吧。”
兄妹二人互相对望一眼,连头也不敢回,一路相扶着,逃也似的离开了月心湖。
天色很快完全暗了下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似乎仍然没有人发现秋霞死去的事情。
百芊依在房里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一直竖着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这一个时辰里的分分秒秒对她来说,都是极其难耐的煎熬,一会她希望早些有人发现秋霞的事;一会又希望别人最好迟些才发现秋霞的事,那样她的嫌疑就更小些。
在她坐立难安的煎熬里,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而这时天色更加暗了,大地完全没有一丝亮光。到处都笼罩在这浓墨似的黑幕下。
东方贤大概在半个时辰前才回府。
就在百芊依既紧张又惊慌的等待中,在东方贤回府半个时辰后,外面终于有人惊恐地尖声大叫:“不好了,月心湖有人出事了。”
一阵无比紧张的嘈杂声里,百芊依像一摊泥般软了下来,一把摊坐在椅子里,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然后长长呼了一口长气,小声里喃喃道:“太好了,终于有人发现了。”
过了两刻钟,夫人忽然派人叫唤她到前厅去。
百芊依脸上露着呆呆的神情,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此刻一点也不鲜活动人,眼神呆滞毫无神采,她就像一具木偶般,浑浑噩噩走到了前厅。
她到的时候,发现夫人、东方柔还有东方贤、百家旺这些人一个个都已经在厅里了。
众人见她进来,立时有无数冰冷的目光像穿心的箭一样朝她射来。
其中以东方贤那双三角眼里透出的阴厉煞气最甚。
百芊依怔了怔,却是低着头缓缓走了进去。
“好了,人都到齐了,现在大家都随我到里面看看去吧。”夫人掀开眼皮,冰冷没有表情的目光缓缓掠过在场众人,略在百家旺与百芊依面上停了停之后,她率先转身,往内室走去。
所有人进入内室,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直挺挺躺着一个人,上面覆着刺眼的白布。
所有人,包括明明早知真相的百家旺与百芊依,目光在接触到白布那一瞬,心头都禁不住强烈地震了震,目光也随之跳了跳。
而随后进来的东方舞与百霓虹,在一眼看见那白布之后,花容失色之下几乎当即尖叫出声。
“看来大家都很清楚,白布之下覆盖的是什么了。”夫人漠然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凝定在百芊依身上,缓缓地透出层层骇人寒意,道:“依依,你知不知道现在躺在地上的人是谁?你又知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舅、舅母?我怎么会知道她是谁?”百芊依掠了那白布一眼,却将视线飞快转开,白着脸仍在强作镇定。
“我也不跟大家打哑谜了,死的不是别人,正是怀有一个多月身孕的秋霞,她这一死,可是一尸两命啊!”夫人望了望面色难看的东方贤,幽幽叹着气,“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如此狠心,竟能对一个孕妇下此毒手。”
“大嫂,听你这口气,是确定这个丫环秋霞不是死于意外了?”东方柔见夫人一直盯着百芊依,并且语气透着怀疑,忍不住当即反驳道:“可你怎么能肯定她是自己失足掉下湖里还是别人推她下去?”
“姑奶奶,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夫人冷冷掠了东方柔一眼,声音含着讥讽道:“我已经问过富织院里所有的下人,他们一致都说,秋霞在天刚刚入黑就说自己觉得很困,进屋睡去了。”
“既然这样,她又怎么会死在湖里?”东方柔闻言,立时困惑看着她。
“这件事,恐怕就得问问依依和家旺了。”夫人眯着眼,折出阴狠的暗芒,缓缓瞥过百家旺与百芊依,“姑奶奶应该还记得,依依在晚膳的时候,只吃了几口,就推说自己头疼,而先行回房休息了。而家旺,他根本就没回府里用晚膳。”
“是有这回事。”东方柔皱起眉头,心里慢慢感觉不安起来,似乎有什么针对她一双子女的阴谋正在无声靠拢,“可这能说明什么呢?大嫂该不会因为这个,就猜测是依依和家旺害了秋霞吧?”
“姑奶奶,你可能也听说了,依依这丫头每天都去富织院,而且每次都是不顾小厮丫环们阻挠,硬要闯进去的。”
东方柔闻言,心下顿时一凛。
她默默看了看脸色灰白的百芊依一眼,缓缓道:“这事我的确也听说过。”
夫人又凉凉地睨了东方柔一眼,才冷笑道:“那么你也应该听说,富织院那些小厮丫环们,后来看见依依过去的时候,也不通报,干脆就直接放她进去了。”
东方柔心下跳了跳,连忙道:“大嫂,你说这些,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夫人沉着脸,冷冷一笑,眼神透着凛冽煞气拂过百芊依与百家旺的脸,缓缓道:“有人说,在天黑之前,曾看见依依偷偷潜进了富织院。你说她想要去富织院,什么时候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而且那些奴才们也不敢阻拦她,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潜进去?”
东方柔脸色白了白,却抱着怀疑的眼神看着百芊依,急切问道:“依依,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潜入富织院了吗?”
百芊依望了望脸色阴寒的夫人,再转向急切的东方柔,委屈道:“娘,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正如舅母说的,我要去富织院,随时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潜进去!”
东方柔闻言,松了口气,随即看向夫人道:“大嫂,你也听见,她根本没去过,说不定是别人看花了眼。”
“姑奶奶,你先别着急,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夫人掠了东方柔一眼,又道:“在有人看见依依潜进去不久之后,家旺也从外面回来了;但据下人们交待,家旺虽在天黑前回来,却并没有回到房中,而是——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说,这依依晚膳突然称身体不适先走了,但事实上,依依离开饭厅之后,并没有回房;而家旺在天刚黑的时候就回府,却一直不见踪影,你说他们俩在这段不见踪影的期间干了些什么事呢?”
夫人眼神隐晦,透着凌厉与森寒,一下一下地盯着百芊依与百家旺,“姑奶奶大概也很清楚,富织院北面就是一片花树茂盛的花园,那从那片花园里抄近道直走的话,用不了两刻钟,就能走到月心湖。2”
“假如依依真如别人说的那样,在天黑之前偷偷潜入了富织院,而家旺又在不久之后回来策应她的话,那么依依趁着秋霞熟睡期间,潜入到房里将秋霞悄悄杀害了,然后再通过家旺在北面接应,偷偷将秋霞搬到湖里,伪造出秋霞失足溺湖的假象也不是不可能的。”
夫人话音未落,东方柔立时愤怒得跳了起来,露出狰狞的表情,有些竭斯底地尖叫了起来:“大嫂,我一向敬重你,但你怎么能拿两个孩子做出这种有碍声誉的假设来,好像你亲眼看到他们两人合谋杀害了秋霞一样,你不觉得你这些话太扯了吗?”
“秋霞她怎么死的,那是她的事,可绝对跟我们的依依与家旺无关,你可别再说出这样污蔑人的话来让人寒心。”
“我真的污蔑了他们吗?”夫人冷冷一笑,拿眼角沉沉掠了那对涉事的兄妹一眼,漠然道:“姑奶奶,如果想让别人消除对他们的怀疑,那就请他们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百芊依与百家旺默默对望一眼,一时间却又沉默不语。
谁让他们当时就在月心湖,还第一时间发现了秋霞死在湖里,但他们当时却选择了不声张,这时就算为了证明清白将实情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了。
他们到现在也搞不明白,秋霞到底是怎么到的月心湖,又是怎么死在湖里的,他们不过是在听到一声水响之后,转过身去看,就看见了秋霞漂在湖面上。
百芊依想了想,事到如今,她就是想瞒也瞒不了她到过月心湖的事实,于是,看了百家旺一眼之后,硬着头皮道:“我们……我们在天黑的时候,的确到过月心湖,但秋霞的死真的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舅母你所听说的,有人看到我潜进富织院之事,那更是无稽之谈,我当时离开饭厅之后,就直接去了月心湖,在那里坐了一会之后,大哥他从府外回来,满身酒气的也来到了月心湖;可是我们从来没去过富织院,更不知道秋霞她到底、到底是怎么死在湖里的。”
“你们俩一直就在月心湖?”夫人露出怀疑的眼神,斜着眼盯着他们,冷冷道:“若秋霞不是你们害的,那你们肯定看到她是怎么掉到湖里了,你说,她到底是自己失足还是有人将她推下去的?”
面对夫人直戳中心的诘问,百芊依张了张嘴,愣是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沉默了半晌,她不得不在夫人那阴寒的眼神逼视下,硬着头皮道:“舅母,说实话,我们当时正对着月心湖南面而坐,根本没看到有人走近月心湖,只是在突然之下,听到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我们才回头去看,这一看,才发现秋霞她当时已经漂在湖面了。”
夫人阴狠地盯着她,冷笑道:“没有看到任何人走近月心湖?那秋霞她是自己骤然从天而降了?”
“依依,要想别人相信你,你起码也得编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出来。”夫人又是冷冷嗤声讥笑,满目的怀疑之色,“就算秋霞她是自己意外失足掉下去的,那她这么大一个人,就算她从你们背对的地方走过去,你们也可以听见脚步声吧?”
一再被夫人质疑,百芊依心里也开始冒火了,她冷眼看了看气愤的夫人,忿然道:“反正我说的是实话,我们没有害她,我们看到她时,就是在一声水响之后,你们爱信不信。”
夫人沉吟了一下,又冷然讥讽道:“既然你们早就看到秋霞漂在湖面,那为什么当时你们不叫人去救她?”
“舅母,我们发现她漂在湖面的时候,当时直觉她已经断气了,害怕之下所以就没有叫人,也是因为不想惹人怀疑,所以才……”
百芊依的声音在东方贤无比愤恨阴厉的眼神里渐渐低了下去,她不怕夫人质问,却难以面对东方贤怀疑与愤恨的目光。
“哼,你撒谎,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秋霞分明就是你们兄妹俩合力杀害的。”
东方贤沉默了半晌,终于在这时,眯着三角眼,迸发出极为凛冽的煞气,直看得百芊依与百家旺浑身禁不住打起了寒颤,“你们两个,都与秋霞有过争执,一定是因为这样,你们怀恨在心,才会偷偷地将她杀害了,又将她抛落湖中,装成意外失足的样子,企图蒙骗我们。”
“百芊依,我没想到,你的心肠如此之歹毒,竟容不得一个怀孕的丫环。”
“大表哥。”百芊依嘶声力竭里,露出十分受伤与失望的表情,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依依!我是不喜欢秋霞没错;我不喜欢她勾引你,还怀了你的孩子,还仗着你的疼爱,对我耀武扬威;可我对她从来就没起过杀心,你怎么能空口无凭就在这冤枉我!”
“哼!冤枉?”东方贤阴恻恻一笑,“凭你这种心肠恶毒的女人,也配说冤枉二字?若非我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我早将你交到刑部去,为秋霞还有我的孩子报仇了。”
“表哥……你说什么?”百芊依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煞白着脸,腾腾地倒退着,一脸的震惊与痛心。
“在你心里,不管我怎么说,你都已经认定了我是杀人凶手,对不对?”
“百芊依,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东方贤露出嫌恶的神色,眼底泛着阴厉的寒光,冷冷道:“事实胜于雄辩,你否认也没有用,秋霞就是你和你的好大哥一起合谋害死的。”
“哈哈……看来表哥你确实很喜欢秋霞啊!”百芊依敛了震惊与痛心的神色,突然状若疯狂地大笑了起来,只是一边大笑,水汪汪的眼睛里一边飙出汨汨眼泪,“既然你认定我是杀死秋霞的凶手,那你还等什么,过来将我杀了,为她和你的孩子报仇啊!”
东方贤握了握拳头,冷冷瞥着她那尖细的瓜子脸,满眼溢泛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之色,“如果你不是姑***女儿,我想现在我的拳头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打爆你的头。”
“你该庆幸你身上流有一半东方府的血液!”东方贤阴厉眼神里寒光飞闪,“不过,我告诉你,虽然我可以看在姑***面子上,放弃为秋霞报仇;但是,我要收回你我之前早前那份婚事保证书,我不可能娶一个害死我孩子的女人,更不可能跟一个心肠恶毒的女人共度一生。”
东方贤眯着三角眼,冷冷盯着百芊依死沉的脸,缓缓道:“你我之间的婚事就此作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关。”
“你想要毁约?”东方柔这时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这可不行,你都已经看过依依她……,这事我绝对不同意。”
“姑奶奶,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反正今天我把话撂在这了,虽然我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杀害了秋霞与我的孩子,但是,她的嫌疑最大,只要她无法证明自己清白,那我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会娶她;如果你是担心有人会将那件事宣扬出去,你大可以放心,我就算不为她着想,也不会害了舞儿。”
“你还是为她另择佳婿吧!她这种女人——我可不敢娶!”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东方柔着急起来,口气也硬了,“万一有一天那件事情泄露了,那她这辈子就别指望嫁人了,别说嫁人,到时还有可能被浸猪笼,你这不要害死依依。”
“姑奶奶,那你就劝她不要嫁人了,直接出家当尼姑,如果没有寺庙肯收留她,我愿意出资给她盖一间。”东方贤的口气同样又冷又硬,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就是宁愿出钱一辈子将她供养在寺庙,也绝不会同意让她嫁进我东方府。”
“总之,这事就这样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就是宁愿一辈子没有女人,我也绝不会娶百芊依进家门!”
绝对这辈子都不要她?
百芊依真的很想大笑,但她看着东方贤阴柔的脸,却不知怎的,眼泪越发汹涌得一发不可收拾。
“表哥真是宁愿一辈子没有女人,都不要依依?”百芊依泪中带笑,眼神凄楚而婉约,“是吗?是这样吗?你已经厌恶依依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错,看见你,我就觉得恶心,看见你,我就想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是怎么死的!所以,你若是识相的话,就别认死理,反正那件事,你也没有任何损失!”
没有任何损失?
呵呵,说得可真轻松。她的身体都被一个男人看光了,他还说对她没有任何损失!
好好好,很好!
不要她是吧!一辈子都不要她是吧!
百芊依慢慢抬起头,朦胧泪眼折射出无比凄婉的美来。她淡淡朝东方贤笑了笑,虚幻笑容里,她忽然将双目一闭,低着头,猛一下往旁边的柱子撞过去,奔向柱子的同时还凄声道:“你既然如此讨厌我,那我就永远消失在你面前,给你的秋霞与孩子填命去。”
“依依,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难道你要娘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么?”早就时刻留意着百芊依的东方柔在关键时刻,先百芊依一步站到了柱子前面,用她瘦弱的身体承受了百芊依那存了必死之念的一撞。
百芊依自然知道自己用的力气有多大,这撞在东方柔身上会有多疼;但东方柔作为一个母亲,所表现出来的悲痛之色绝对不是那种身体的疼痛;而是眼看着自己女儿存了死念无法挽救所产生颓败的心痛。
百芊依在抬头望见东方柔那无限心痛神态的瞬间,突然泪流满面。
“娘……”百芊依狠狠拥抱着东方柔,声音含糊中哽咽道:“依依对不起你,依依害你伤心了。”
说完这句,她垂着头伏在东方柔肩膀抽噎了一会,然后霍地抬起头,眼神坚定道:“娘,你将那份保证书给他吧,依依以后谁都不嫁了。”
“不行!这怎么行,那东西可是证据,娘绝不可能给他!”东方柔看着自己佯装坚强的女儿,态度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来。
“大嫂,现在这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若是非要将依依往绝路上逼,那大家大不了一拍两散,谁也没有好结果!”东方柔没有望东方贤,此刻她心底正恼怒得厉害,看着自己怯怯凄楚的女儿,眼神便冷冷地一瞬不瞬盯着夫人。
“姑奶奶你别激动,我也没同意贤儿刚才说的话。”夫人闻言怔了怔,随即明白东方柔的意思,顿时心下一凉,抬眼淡淡看了眼东方舞之后,被逼放低身段,对百芊依柔声道:“依依,你也别这么偏执,你看现在这样,闹到多不愉快。”
“贤儿他不过一时在气头上,说话态度恶劣了些,语气伤人了些,请你也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着想一下,好吗?”夫人硬挤出一丝干笑,“就当是舅母拜托你了。”
夫人表了态,东方柔的脸色略略缓了些,但她看了眼夫人,立时又将矛头转向逼迫百芊依的东方贤。
冷然问道:“大少爷,这事你怎么说?”
东方贤眯着三角眼,深深皱着眉头,不带一丝温度地瞥过百芊依灰白的瓜子脸,半晌,冷冷道:“姑奶奶,这件事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这辈子我可绝对不敢娶,她如果非要以死相逼的话,那我也宁愿去死了干净!”
这话一落,夫人愣住了,而其他人全露出震惊的神色来。像看怪物般瞪着他。
“贤儿!”夫人惊愕过后,很快回神,望着东方贤,忍不住当即压抑着愤怒一声冷喝,“你非要如此固执,也要逼得娘心力交瘁才甘心吗?你就不能为舞儿想想吗?”
东方贤漠然瞄了夫人一眼,不带半点感情道:“娘,我觉得让舞儿到清心寺住一段时间也未必不是好事。”
未待夫人反应,东方舞立即迫不及待的站出来了,这可关系到她的切身利益。现在一听到清心寺三个字,她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
“大哥,”东方舞望着东方贤,带着撒娇的语气,“这件事不过只是怀疑和推测而已,不是吗?你不能这样对依依,你这不是害她伤心吗?”
百芊依闻言,忍不住瞪大双目,见鬼似的眼神望着东方舞。
东方贤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个芙蓉玉面的少女,半晌,眼睛转了转,“娘,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再说也没有用,总之那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我是绝对不会娶,你若是不同意,到时你自己将她娶回来供着吧。”
他冷冷瞥过百芊依灰白的瓜子脸,脑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张娇怯的脸,只有娶那个人才有助于他日后……。
夫人一听这混帐话,气得脸色都铁青了。
而东方柔的表情也同样煞白骇人。只有那个被东方贤一再指责为恶毒女人的百芊依,垂着眼眸静静地不发一语,不知在想什么。
东方贤这话一落,屋内顿时寂静无声。
百芊依咬了咬牙,对东方柔缓缓道:“娘,把之前那份保证书给他,既然他这么恨我,就算到时勉强嫁进来,我也不会幸福的;如其这样,我还不如按照他说的那样,大不了到时出家当尼姑去。”
“可是……依依……”东方柔头疼,看着自己佯装坚强的女儿,长长叹了口气。
“娘——把那东西还给他!”百芊依定定盯着东方柔,语气淡淡,但那神情却透着决绝与坚持。
东方柔在她的哀伤至死寂的眼神凝视下,良久,终于又落下一声叹息,心终究软了,随即掏出保证书,对东方贤妥协了。
百芊依见这事已毕,遂也不想说话,只是轻声说了句:“娘,我觉得闷,先出去走走,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东方柔眼定定看着百芊依满身凄伤走了出去;而东方贤拿到之前被逼写下的保证书,当着在场那么多人的面,立即就将它焚烧掉了。
这件事之后,百芊依便不再出现在富织院,但却经常出入绿意苑;秋霞事件经过始末都是百芊依在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告诉东方语的。
东方语每次看见她怏怏不快的神情,免不了花些心思逗她开怀。
而这天,在百芊依走后,个性单纯且冲动的胭脂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小姐,那个秋霞到底是谁害死的?”
东方语正往嘴里扔着葡萄呢,听闻这话,瞪大眼睛睨了胭脂半晌,方凉凉道:“谁害死?她自己害死自己的呗!”
“小姐?你是说秋霞她是自己意外失足溺死的?不会吧?小姐,你别糊弄奴婢行不行,她已经怀了大少爷的骨肉,眼看着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她怎么会自己害死自己?”
“荣华富贵?”少女慢吞吞咀嚼着葡萄,挑眉看着终于从毁容阴影里走出来的好奇宝宝,“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不是什么荣华富贵,而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凶刀。”
胭脂听闻这话,顿时又气恼又无奈,侧目却见夏雪在旁露出微微笑意,忍不住扭头看定夏雪,“夏雪,你一定知道是谁害死秋霞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夏雪微笑道:“其实语姑娘说得没错,害死她的就是她自己。”
胭脂闻言,立时无奈地撇了下嘴角。这些人就会欺负她头脑简单,明知道她脑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还一直跟她打哑谜。
东方语懒睨了垮下笑脸的丫头一眼,缓缓道:“胭脂,你想想,谁从秋霞这事里获益最大,谁就是真正害死秋霞的杀人凶手。”
“可这事里——谁获益最大?”胭脂还是一脸懵懂的模样。
东方语淡淡看她一眼,却含笑不语。
那个凶手的名字,还是让胭脂自己猜去吧。
而秋霞,哦,她真正的名字应该叫雏菊,一个叛主的人,她是死——有余辜;谁也不会有多余的同情心分给这样的人。
绮香苑。
“大小姐,大小姐……好消息,奴婢听说五殿下来府里了。”
“真的吗?子桐,那他现在到哪里了?”东方舞闻言,欢喜得腾地站了起来。
“奴婢听说,这会五殿下应该在慈静堂看望老夫人。”
“那他等会一直会来绮香苑看我的,对不对?”东方舞一脸期盼,兴奋中透着微微不安,她在原地转了起来。
“子桐,你看我的发髻怎么样?有没有乱?好不好看?我的衣裳怎么样?这颜色好像不太好,那我是不是应该换一件?我脸上的脂粉没有掉吧?”东方舞又是摸发又是抚衣又是照镜子,惶惶中透着欢喜,欢喜中又带着紧张。
旁边那叫子桐的丫环看见她紧张的模样,一时亦跟着紧张起来。
想了想,才甜笑着恭维道:“大小姐,你天生丽质,无论梳什么发式,穿什么衣裳,都一样美艳动人,五殿下见到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可我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东方舞又在原地旋转了一圈,低头看了看,半晌,忽地惊喜道:“我知道了,这裙子的颜色和我今天的妆容不相配。”
她说着,也不吩咐丫环了,自己直接三几步奔到柜子前,对着里面令人眼花缭乱的衣裳一件件挑选起来。
一会拿条桃色的襦裙往身上比划;一会又拿件大红的披坎肩在镜子前照;比来试去,挑挑拣拣了半天,才找出一套她自认勉强还过得去的衣裙换了。
不过东方舞试了半天,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但还没听到五殿下要来绮香苑见她的动静;东方舞按捺不住了。
“子桐,你快出去打听打听,五殿下他现在是否还在慈静堂?”
丫环规规矩矩应了声是,然后转身出去了;过了一会,丫环却是小心翼翼中透着害怕的神色再回来。
“怎么样?五殿下他准备过来看我了吗?”东方舞不等子桐禀报,便迫不及待询问起来。
“大小姐……”丫环低垂着头,只敢拿眼角飞快瞟过东方舞满怀期待的脸,“五殿下他——他已经离开慈静堂了。”
“那他现在到哪了?是不是快到绮香苑门口了?”东方舞急切里,又低头环顾自身打扮,“嗯,子桐,你看我这样子没问题吧?头发有没有乱?胭脂涂均匀了吧?”
丫环一直低垂着头,在东方舞急切的期盼里,咬着嘴唇,答道:“大小姐一切都很好,头发没有乱,胭脂也涂得很均匀;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大小姐看起来漂亮极了,不过……”
东方舞听着丫环的夸赞,那莫名的紧张感这才缓缓降了下来,但听到这丫环吞吞吐吐的,忍不住眉头一挑,冷声道:“不过什么?有话你就直说,迟了五殿下都到了,那我还怎么纠正。”
“大小姐……五殿下他、他——朝绿意苑那边去了。”丫环一咬牙,露出视死如归的气势,一口气将这话快速吐了出来,说完,她垂着头闭上眼睛,等待着东方舞暴跳如雷的咆哮与毒打。
东方舞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气急败坏吼道:“什么?你是说他居然不是来绮香苑?而是去绿意苑?”
子桐在她暴怒的吼叫声里,重重点了点头。“大小姐,奴婢也希望听错了,可这是真的,五殿下他的确往绿意苑那边去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之前喜欢的一直明明是我!”东方舞又怒又惊恐,虽然暴怒里带出吼叫,但却没有毒打丫环,因为她这刻已惊慌得忘记了。
她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从东方语手里将那个英朗高大的男子抢回来。
她好不容易盼得风情到府上,绝不能轻易让这样的机会从眼前溜过去。
东方舞倏地提起裙摆,咬了咬牙,似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头一昂,随即飞也似的往门外迈去。
丫环在里面愣愣的看着她跑出来,一时惊愕得傻眼了,半晌才慌慌张张追着出去,问道:“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
“废话,你没长眼睛吗?”东方舞快步走在前头,一张嘴,出口就是怒气冲天的斥训。
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的丫环顿了顿,抬头往前面仔细一看,这不是往绿意苑的道吗?
“大小姐……你真决定要去绿意苑吗?”子桐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问了出来,她这是在提醒东方舞,你去绿意苑,到时看见五殿下与二小姐在一起,五殿下又不理睬你的话,你不是没有面子,那你到时只会更加恼怒而已,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我不去绿意苑,我怎么见得到五殿下?”东方舞脚步慢了下来,因为她皱着眉,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子桐一眼,厉声骂道:“还是你有本事将他从绿意苑请到绮香苑去?”
“奴婢……奴婢没这能耐。”丫环讪讪小声应了句,又道:“大小姐,你请……”
明知自己不是二小姐的对手,还偏要往人家地盘跟前凑,到时遭奚落失面子,回去又是她们这些下人受罪。
唉!真希望她也能到绿意苑当差,听说二小姐从来不轻易打骂下人,而且现在的二小姐在府里横着走,也没有人敢管。
子桐在心里哀怨地叹息着,敛了声气,默默跟在东方舞身后。
到了绿意苑,东方舞直接就要往里闯,还好这个丫环子桐是个机灵的丫头,先一步到了绿意苑大门前,露出讨好的笑容,对看门的小厮道:“邦子大哥,我们大小姐知道五殿下喜欢喝茶,听说五殿下来绿意苑看望二小姐,特意送了些上好的茶叶过来。”
“哦,是子桐姑娘;你听谁说的,二小姐根本不在院里,我也没见着什么五殿下。”
东方舞一听这话,顿时心烦意乱,就要对那个小厮摆她大小姐的脾气。
子桐一见她那眼神动作,立时过来扶着她,低声道:“大小姐,兴许他说的是真的,不如让奴婢再问问,他们究竟到哪去了。”
东方舞皱起眉头,不耐道:“那你赶快问。”
子桐少不得又上前陪着笑脸问那小厮,得到的答案是,二小姐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出门,说是大概到什么地方取景,作画去了。
这个什么地方,子桐再问,也问不出详细结果来。
无奈,子桐又差人到府里各个门口去询问,今天二小姐有没有出府。
万幸,所有人回来后都一致回答,说二小姐今天没有出府。
没有出府,那就是在府里某个地方窝着了;那五殿下自然也是到那个地方去找她了。
东方舞当下不迟疑,又急急差遣手底下的人四处里寻找东方语的踪迹。
一刻钟后,终于有人来报,说是看到二小姐往妙花林去了。
东方舞在知道确切地点后,那心头旺烧难熄的怒火终于小了些。
当即二话不说,急急忙忙就往妙花林去。
妙花林里。
风姿绝世的少女正聚精会神会着一处烂漫景色,在纸上精心描画。
她不时低头点染旁边瓶子的颜料,又不时凝望前方的景色。
半晌,待她懒洋洋收笔。
站在她身后的胭脂与夏雪在惊叹中定睛细看,胭脂立时惊喜笑道:“哇,好漂亮的画,小姐你真厉害,想不到用花瓣做出来的颜料拿来作画,竟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将眼前斑斓的景致完全原貎地搬到了画纸上,简直像真的一样。
少女眨着明亮眼眸,眼底带笑里微微透出一丝得意之色,“嘿,花瓣的妙处多着呢。这只是小儿科而已。”
“可是,小姐,你什么时候学过画画?”胭脂望着那幅色彩鲜明的画作,困惑地看着少女。
“这个呀……嘻嘻,我在梦里学的。”东方语笑眯眯睨了胭脂一眼,这种事就像她会医术一样,解释起来实在太困难了。
胭脂露出半信半疑和神情,喃喃道:“是吗?有这样的好梦?做个梦就能学会画画?”
夏雪对着东方语的画作露出赞叹的神情,闻言,忍不住嘴角一抽,胭脂这丫头真是太好骗了;语姑娘说的分明就是搪塞人的谎话嘛。
谁有这样的天份,做个梦就能学会画画?
“语儿……这是你画的?”
就在东方语陶醉在自己尚算可以的作品里,林子里蓦地响起一道男声。
这称呼!这声音,这人身上自然流露那种皇家独有的骄傲气息。
东方语心底立时涌起一阵恶寒,身上也在瞬间冒出了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