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文下旨追封李殷为少保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燕京城的官场是一片哗然及非议。
谁也没想到,那位从登基到现在看上去还算英明的陛下居然堂而皇之的下了这么一封荒唐的圣旨,让那个罪行累累、最大恶极的李殷在死之后有如此哀荣,这是不可想像的,这简直是在践踏大乾的礼谥制度。
但是官僚这种生物,自有其属性,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嘴上可以喊着“死谏”、喊着“为民请命”之类的话,但身体却是老老实实的做出一副旁观的姿势,先观察一下局势再说!
因此整个燕京的官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朝堂九大重臣从御书房之中出来,却是沉默了,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反正自己也是忙得很,作为政坛上的老鸟,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事,这陛下下了这么一封荒唐的圣旨,他们还是不相信陛下只是因为李殷的女儿李英儿,总有其中的深意的,他们只是一时半会还想不透而已,因此他们是集体的沉默了!
反正又不涉及他们真正的利益,这种看不透的事,少说话,总归是没错的。
而在燕京的江南出身的官员们,则是义愤填膺,叫嚣着这是陛下的乱命,朝臣们应该联合起来封驳这封圣旨,还叫嚣着打倒“妖妃”,反正是怎么激烈怎么来,好一番热闹的场景!
这封圣旨,简直是在赤裸裸的践踏江南人的名誉,损害江南人的利益,这李殷在金陵肆无忌惮的屠戮金陵世家,杀人放火,其罪行令人发指,死后还有如此哀荣,站在他们的角度当然是不能忍,因此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发挥他们嘴炮的优势,趣÷阁杆子的长处,来一波上奏的戏码!
而北地籍官员,则是一副观望的态势,想看看他们这些江南籍同僚,能搞出什么花样。要是作了一波大死,惹怒陛下,丢官去职,那就更好了,这样说不定他们机会就来了,他们心中如是的想到。
毕竟这年头,官位都是优缺资源,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下来了,就会有人上去,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年头,想当官的人海了去了,从来都只是人等官位,他们这些人也想升官呐,要是事件闹大了,他们也不介意推波助澜一番,混手摸鱼来一波!
但天底下,在这官场混的人,又有谁真的是傻子?
但这天底下,也有真正的聪明人!
翰林院学士罗斌无疑就是个聪明人,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感觉机会来了。
出身燕京地的他,是建启十五年的同进士出身,因会试成绩不是很理想,家中也不是很有关系,没有直接外放为官,只混了翰林学士,官场上的倚仗并不多,想要在官场上混得出人投地,难度还是很大的!
而在大乾,翰林院就相当于皇帝的秘书机构,听上去还是相当风光的,但那只是上层翰林院,下层就不那么风光了。
翰林院,分为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副掌院学士、掌院学士、副监正、监正这些等级。而学士从八品,侍读学士正八品,这两类人就是属于翰林院的下层人物,虽挂着“学士”的头衔,但地位尴尬的很,朝庭虽给个品级,也是平常打打下手罢了,他到现在还从没见过皇帝陛下一面呢,而翰林院的学士及侍讲学士对于朝庭而言,也就相当于朝庭的后备官员,哪里出缺就会到哪里为官,但这年头,在官场之上,没关系没靠山,谁又会认识你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
而罗斌呢,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出身燕京,身材高大魁梧,面容有些许风霜之色,一站出去,不像个文官,倒像是个武人,典型的北人。
他已经在这翰林院待了一年多了,平时大多清闲的时候多,一上院,一杯茶、一本书就是一整天,这样的日子不像为官,整天闲得无所事事,他感觉他自己要废了,难道一辈子要这样,空有大好的年华,堂堂七尺男儿,难道只能在这小院里蹉跎岁月吗?
而当新帝登基之后,他就在暗中观察,这新帝毫无根基,平时就是透明人,他认为这样的陛下想掌权要不知等到猴年马月,他也又认为这样的陛下能够有什么大作为。
但现实却是狠狠的打了他一个大耳光,新帝一登基,三下五除二,一系列的手段使出来,先是与蒙古人议和,又摆平了帝陵案,又相继掀起工部弹劾案和大乾粮仓倒卖亏空案两大案件,强势的清理整顿大乾官场,才近两个月的时间,这新帝就掌控了大乾的朝局这让他措手不及,但也让他欣喜若狂!
他在暗暗的观察着大乾新的皇帝陛下,就发现,每发生一次大的案件,皇帝陛下的威望就上涨一截,手中的权力也就更大了,他也知道这些案件不可能是陛下主动掀起的,但陛下能审时度势,在这些案子中能游刃有余,屡屡获利,权势大增,他也是万分佩服的!就想着要是能在陛下面前露露脸就好了!
而陛下这次居然堂而皇之的下了这么一封圣旨,明目张胆的为死去的李殷开脱,显然不是什么无脑的行为,肯定是在表达着什么意思,虽然他一时半会还参不透,但他觉得他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应该向陛下上书,也让自己在陛下面前露露脸,不管好与坏,总比现在蹉跎在翰林院一生要来得好!
但这封奏折要怎么上呢?无非三种。一种是上反对这封圣旨的奏折,这种奏折简单好上,有理有据,也让人挑不出错,但要出彩并不容易,因为上这种奏折的人肯定很多;另一种嘛,就是不褒不贬,持中立态度,但这种奏折更不容易出彩,他自问还没有这样趣÷阁力,否则也不会只考了个同进士了;那最后一种嘛,当然是盛赞陛下的英明之举,虽然有排马屁的嫌疑,但是却是更容易出彩,更能让陛下记住自己,但也要干货十足,否则就是赤裸裸的拍马屁了,虽然这样一来也能让陛下记住自己,但是却是会被贴上“小人”、“溜须拍马之辈”的标签,不利于自己在官场混!
罗斌坐在翰林院的一张书桌前,仔细的思索,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奏折是干货十足,不容易呀,到底要如何写呢?
一会儿是愁眉苦脸,一会儿又抓耳挠腮的,良久,才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即而奋趣÷阁疾书起来!
而同样才翰林院,掌院学士林辰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正在对着他的左右属员们正气凛然的说道:“这简直是乱命,陛下怎么能下怎么荒唐的圣旨,妖妃误国,我一定要上书陛下,让陛下知道自己错了!”
“这李殷在江南干了那么多的坏事,丧尽天良,这种人死后就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怎么当得起这么重的死后哀荣!”林辰是言辞激烈的说道。
今年四十一岁的林辰,也是燕京人,身材中等,长相有些粗糙,天启元年恩科的进士出身,因为成绩偏下,又无关系,也无人赏识,十多年在蹉跎在这翰林院,但也混到了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官位,正五品,在官场上也算得上年轻有为了,政治上前途还是有一些的。
因此,他话音刚落,身为他的下属,也是他的知交好友,翰林院副掌院学士方东,遂开口相劝道:“林兄三思啊,这件事本跟你关系不大,你又何必为了这种事自毁前途呢?”
林辰听了,顿时怒目而视,瞪了方东一眼,才又大声开口说道:“关系不大怎么了?位卑未敢忘忧国,这种涉及到大乾重要的礼谥制度,这是政治,陛下能够随便下这种荒唐的圣旨吗?”
“这简直就是在戳江南地区的肺管子,搞不好会引发大乾官场上的南北对立,这怎么能行?”
方东见了听了,却是不生气,老友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他性子就这样,嫉恶如仇,心直口快,看不惯的就大胆的说出来,简直是一个愤青,他眼里,直的就是直的,弯的就是弯的,也因此,他才在这翰林院混了十几年,到现在也才比自己高一级,否则凭他的才华也不至于混成这样,但是跟这种人做朋友,心里也才放心,还特别是官场上的朋友,更是如此。
听了林辰的话,方东是沉默了一下,又方才开口说道:“林兄,既然你要上书,就把你的奏折让我参详参详如何?”
这方东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语气有些软化的说道。
林辰听了,顿时觉得有些奇怪,自己老友的性格还不知道吗,他肯定是想到了些什么,只是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罢了。
遂对着方东点了点头,才说道:“也好,你帮我把把关,我也放心!”
遂招呼着方东进了旁边的屋子。
而两人又会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