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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斯默德醒过来时,满眼看见的是一片灰褐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趴在一张铺着褐色被单的床上,他的一边脸颊紧贴着床,而他侧头所向的则是一面褐色的木质墙壁。

艰难地爬起身后,克斯默德靠着那面墙壁勉强坐稳,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低矮的房顶,昏暗的光线,还有一个挂有布帘的狭窄门口。

另外,克斯默德发现自己的腰腹处被缠上了绷带,右边的大腿也是,明显是有人给他包扎过了伤口。但身处这样的环境,克斯默德却有很不好的感觉,他认为自己可能已被永夜联合的人抓了起来,然后关在了这里。

“有人吗?”克斯默德深吸了一口气后,朝门外喊了一声。

好一会儿后,一个矮小的身影掀起布帘走了进来,克斯默德立刻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个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女人。她戴着黄色的头巾,穿着棕色的连衣裙。从她的动作看得出来,她明显是上了年纪。

“哎呀,你醒了!比我预计的时间要早了不少!”那个女人看到克斯默德坐了起来,笑着说道,炯炯有神的双目中流露出一种喜悦的光彩。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克斯默德惊疑地问道。

“我叫凯丝,现在的身份是乌迪尼拉德村的一个农妇,我是农民艾布特的妻子,而这里是我家,这个房间是我儿子以前睡的房间。”凯丝解释道,“昨天黎明时分,我丈夫将我们收获的一些庄稼运到日瓦车则,一如既往地全部转售给一个杂货商人后,像往常一样回家。除了也像往常一样带回了一些第纳尔外,他还把你给带了回来。在车上的干草堆里发现你的时候,可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

原来,克斯默德在失去意识前跳上的那一辆马车,其实是乌迪尼拉德村一个名叫艾布特的老农民用来运庄稼用的驴车。在克斯默德的身躯重重地落在了驴车上后,老农民艾布特立刻就发现了不妥,并马上停下车来察看。

当他发现克斯默德倒在自己的驴车上,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无论他怎么呼喝,或者用手拍打,都无法让这个陌生人有任何反应的时候,这个平凡的老农民,一时间惊慌至极,不知所措。

他曾想把克斯默德直接拖下车,扔到街上去,然后自己什么也不管,一走了之。但他看到克斯默德脊背上和大腿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却又不忍心将他扔下不管。他用手指探了一下克斯默德的人中,察觉到他的呼吸虽然微弱,但却还持续不断,说明他还死不了。

犹豫了一下后,老农艾布特便趁周围还没有人发现他这里的情况之时,用他车上的大堆干草将克斯默德的身躯覆盖了起来——这些干草本来是艾布特用来包裹庄稼,防止它们在运送途中磕碰撞击遭到不必要损坏的,而这时却有了新用途:将克斯默德掩藏起来,不让外人发现。

艾布特驾着驴车,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驶过长长的大街,接着穿行过日瓦车则的城门。

那天早上,朝阳如常一样升起,将无尽的光和热撒向大地。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日瓦车则中的许多人都看见了艾布特的那辆驴车在大街上疾驰而过,但他们无一能发现驴车上掩藏在大堆干草下的克斯默德的躯体,那个在越来越暖的阳光照射下,却越来越冷的躯体。

虽然有不少人对这辆驴车感到惊奇,但他们只是惊奇于这辆驴车的行进速度。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能跑这么快的驴车,而他们平时见到的驴车,都是慢慢吞吞地前进,甚至比人走路都快不了多少。老农艾布特的驴车,无疑刷新了他们对于驴车行进速度的固有观念。

艾布特战战兢兢地驾着他的驴车前进,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生怕有人会突然冲出来,将他截住,然后从他车上的干草堆中,将那个全身多处受伤的来历不明的小子给扯出来。那时候,如果这小子要倒大霉,那么他自然脱不了干系,也要吃亏。

老农艾布特虽然不住在日瓦车则,但他多年来经常进出日瓦车则,和日瓦车则的许多人打过交道,也对日瓦车则这座城镇有不少的了解。据艾布特所知,日瓦车则的马利加领主,是一个十足的人渣。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领主统管着,日瓦车则才会像现在这样藏污纳垢。

在阳光照耀下,日瓦车则表面上繁华祥和,一派欣欣向荣,大多数人看上去都营养良好,而且对生活比较满足。工匠们的生意红火,还有许多移民从别的地方来到这里,都想试试运气,期望在这里大显身手,发财致富。

然而实际上,日瓦车则却是一个伪装在繁荣祥和表面下的罪恶城镇,只有当黑夜来临,这座城镇才会显露出他的真面目。艾布特听说过许多来自日瓦车则的传言,关于灭绝人性的奴隶贩子以及杀人不眨眼的刺客的故事,在这座城镇经常发生。

艾布克不知道现在躺在他车上的这个小子究竟是什么人,也不敢确定他就是个好人。但他现在受伤昏迷,如果他不管他,那他也许很快就会命丧街头。不管他曾经是谁,他现在都只是一个生命垂危,需要帮助的可怜人,因此这个老农才不忍弃他于不顾。而且这个老农的妻子年轻时是一个医生,那种救死扶伤的责任感,也多多少少从她传递给了他。

罪恶虽然猖獗,但良心也不会就此泯灭。老农艾布特保持着他的良心,并鼓起勇气,对克斯默德伸出了援手。

不久后,艾布特的驴车便来到了日瓦车则的城门前。在即将穿过被几个卫兵看守着的城门的时候,老农艾布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着镇定,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平静如常。

一名卫兵的机警目光,从艾布特的身上一扫而过,定格在了他驴车所承载的干草堆上。但终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让艾布特的驴车畅通无阻地穿出了城门。

脱离了这几个卫兵的目光注视后,艾布特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他提到了嗓子眼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出了城门,他便一路向西而行,前进速度有所放缓,但并没有慢上多少。拉车的那只精壮的黑驴,虽然已累得气喘吁吁,驴头不停晃动,但还是稳步地前进着。

艾布特这时候十分庆幸平时没有亏待这只黑驴,一直让它吃好住好,还经常给他清洗身体,才能在今天跑得这么快,没有让他过多地提心吊胆。

驴车经过一段广阔的沿海平原,在穿越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时,海风持续吹过,掀起了层层的麦浪。如果从距离这辆驴车很远的某个地方看过来,就会让人觉得这辆驴车仿佛变成了一艘小船,在麦田金黄色的波涛上乘风破浪般前进。

穿越过这大片麦田之后,驴车进入了一片小树林,而驴车的目的地——乌迪尼拉德村就坐落在这片小树林中。

数十间房子错落有致地聚合在一处,形成了这个小村子。这些房子大多数是石头房子,只有少数是木头房子。而艾布特的驴车,就停在了一座木房子前。

幸亏艾布特的妻子凯丝年轻的时候当过医生,也没有因为年老而忘记一些重要的医术,因此她及时地给克斯默德进行了力所能及而又十分必要的治疗,防止了他身体情况的恶化。另外,艾布特和凯丝是悄悄地将克斯默德藏进他们的房子里的,并没有让其他村民知道,这样一来,他们可以避免一堆的麻烦,包括显而易见的和意想不到的。

当克斯默德清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但这已比凯丝预计的时间提早了不少——她预计他至少要昏睡两三天才能醒过来。

在听了凯丝的一番解释后,克斯默德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谢谢你们对我的帮助,不然我的命运将不堪设想!真的很感谢你们!”克斯默德感激地对凯丝说道。

“孩子,不用客气!你叫什么名字?你年纪轻轻的,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不务正业的坏小子,你为什么会被人所伤?你是不是在日瓦车则得罪了什么人?我尽管老眼昏花,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你的伤口都是利刃造成的呀,而且三处伤口都是不同武器造成的,你是不是被好几个人围攻了?”凯丝疑惑地向克斯默德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叫克斯默德,来自诺德王国的窝车则,因为搭错了船,才会来到日瓦车则的,我本来想去的地方是萨哥斯。我因为帮助了一些人,而得罪了另一群人,并被他们追捕追杀。而我会落到今天这么狼狈的模样,也许就正因为我太年轻,对世上的丑恶见识得太少了吧!”克斯默德话说到最后,想起了瑟菲娅,不由得黯然神伤。

“噢,这么严重?我看得出来你是诺德人,而我的丈夫其实也是一个纯粹的诺德人。他现在老了,你可能看不出来了。但他年轻的时候,身材也像你这么高大健壮,脸容也像你这么棱角分明,充满锐气。孩子,你孤身一人在外,真是难为你了!”凯丝说到这里,语调变得悲伤起来,声音也低了下去,仿佛开始了自言自语,“他也过得不容易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现在究竟怎样了?”

克斯默德忽然意识到了不妥,焦急地说道:“对了,我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那些人很可能会找我找到这里来的。我必须尽快离开!在这种状态下被他们发现我在这里的话,我不仅无力自保,而且还会连累到你们!因此,你们对我的恩情我只有以后想办法报答了,此时此刻,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啊?孩子,你不用怕,我们乌迪尼拉德受布鲁加堡的直接管辖,而且,布鲁加堡就在我们村子的西边不远处。布鲁加堡的主人维兰波耶,是一个能征善战同时又十分正直的领主。我们的村子在他和他的军队的庇护下,十分安宁。那些猖獗的海寇,都不敢靠近我们这里,而来自日瓦车则的恶势力,也不敢轻易过来这里伤害你的。你就放心在这里住几天吧!等你养好了伤,再走也不迟。”

“不,我得罪的那些人并不是一般的恶人。他们要来对付我,可不是一个领主和他的军队能帮我阻拦的。因为那些人非常擅长在暗中偷偷地接近我,或者伪装起来,出现在我的身边,然后用他们多端的诡计和出色的杀人技巧对付我,往往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朝我发动突袭,让我猝不及防。”克斯默德忌惮地说道,同时更是着急着要离开这里。他觉得自己现在是逃得越远越安全,而且他实在不想连累到这两个好心的无辜老人。

“好吧,既然你去意已决,那我们都不会挽留你,也无法挽留你。很多年轻人都是这样,往往是想要做什么就立刻去做,极少会考虑到后果或者顾及到身边人的感受。他也是这样,只是你总比他好,至少没有不辞而别!”凯丝苦笑着说道,眼睛则已变得湿润,还似乎泛起了泪光。克斯默德连忙解释道:“不,我正是考虑到了事情后果以及顾及到你们,不想把你们连累,才会决定立刻离开这里的!我绝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才作出这个决定。还有,你说的他是谁?”

“他是我和艾布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十三年前的那个春天,他突然离家出走,不知所踪。那一年,他只有十五岁,现在十三年过去了,他一直音讯全无,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当然,也不能确定他现在是死还是活。”凯丝说着,便已热泪盈眶。

“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克斯默德问道。

凯丝说道:“我们也不能确定,在他离家出走的前三天晚上,他父亲和我决定了要将他送到日瓦车则的一个工匠那里当学徒,让他以后也能成为一个工匠,凭借一技之长在日瓦车则立足,并希望他将来能在日瓦车则成家立业,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是我们两夫妇能为他的人生提供的最好的垫脚石了,毕竟我们是穷苦的农民。”

“他当时有反对你们的这个决定吗?”

“他没有反对,相反,他还对我们的决定表示赞同。我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点着头答应了一声。他很懂事,肯定明白我们这是为他好才送他去当工匠的学徒的。可是三天后的一早……”凯丝说到这里,哽咽了,眼泪也终于夺眶而出,她连忙用衣袖抹了一下眼泪,才继续用哭腔说道,“我们发现他不见了的时候,他的被窝是冷的,说明他早就离开了他的房间,离开了我们的家。我们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找遍了整个乌迪尼拉德村,然后又叫上许多人,尽我们所能地找遍了布鲁加堡到日瓦车则的沿海地区,找遍了附近的雪原地带,甚至找到了诺德和维吉亚的边境,都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踪迹。他应该是在半夜的时候,趁着那一场大雨离开的。”

“他离开之前没有什么反常的言行吗?还有你们怎么确定他是自己离开的?”克斯默德听到了这样的事情,心情也立刻沉重了起来,悲伤地问道。

“他在离开之前,一切如常,我们根本就无法察觉什么不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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