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一说,村长立刻抬起头来:“这么说,你们是逃犯了?越狱出来,躲避追捕?早说嘛,吓我一跳。我们又不是没有接纳过逃犯,这些都清楚的。”
村长说着,朝四面黑灯瞎火的房子招呼了几声,立刻那些房子就亮起灯来。
一个中年妇女推开窗户,自言自语道:“又来逃犯了,孩他爸,快点,等下被人抢了?”
这边还没动静,那边就有一扇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拎着篮子跑了出来,衣服都没有套好,看得出很匆忙。他几步跑到我面前,把篮子递过来,掀开上面的破布:“老板,烤红薯要么,喷香的烤红薯,只要二十个第纳尔;还有自己烙的贴饼子,十五个第纳尔一个。”
我愣住了,倒是亚瑟斯比较粗犷,一巴掌把男人推开:“我们不要你那些东西,有住的地方么?”
男人立马点头哈腰:“有有有,有住宿有住宿。”
那边那个中年女人也窜了出来,吼道:“我们这里也有住宿,全部五百个第纳尔,还送明天早餐,老板过来这边住吧!”
伴随着中年女人的这一嗓子,整个卢伦斯活了过来,每一家的灯都亮了起来,每扇窗户里面都有一个人在朝外面吆喝,一瞬间我感觉我似乎来到了某个市集。
吆喝声中,有一个声音特别独特,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他咆哮道:“又来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啦!”伴随着声音响起来,一个人影从茅屋里窜了出来,双手捂着耳朵。
这个人出来的那一刹那,我就感觉很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当初布尤恩之夜,酒馆里见到的那个叫艾伦的年轻人么,他背上的长刃斧我还记忆犹新。
我立刻就张嘴喊了出来:“艾……艾伦!”
艾伦本来捂着耳朵,听到这一声立刻下意识放开了手,一脸迷惘地看着我。
我说:“我是埃蒙斯啊,你还记得我吗?在布尤恩的酒馆里,我还给你唱过歌,赚了你一个第纳尔呢。”
艾伦还是没想起来。
我急得手舞足蹈,唱起来:“药,药,切克闹……”
艾伦一把把长刃斧取了下来,他说:“行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吟游诗人是吧,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那天布尤恩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我就和埃德加一起离开了村子,然后几经辗转,来到了这里。”
艾伦挠了挠头:“埃德加,你说的是山地人的领袖埃德加?那个背叛者?”
我说:“勉强算是吧,你们那天不是还差点打起来么?”
艾伦说:“这么说你也是背叛者咯,吃我一斧头……”
我连忙摆手:“别别,我手无缚鸡之力的,吃不起你一斧头。再说我也是为保住一条命才被逼出布尤恩的,不然的话那些诺德人会生吃了我。”
艾伦说:“借口!”说完他又举起了斧头。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了一阵喧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小撮人已经到了村口。
艾伦说:“你朋友?”
我说:“不认识,我朋友都在这里了。”
艾伦说:“不是你朋友那会是谁,谁会这么大雪天的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突然从村口传来一个人的惊呼:“就是他!那个抢了伊登将军商队的人就是前面那个家伙!”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完了,还没来得及躲好,他们就追来了,难道我前面那些手段都是白费的么?
接着我就听到呼啸的风声,一把双头巨斧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像一把飞斧一样轻松地被投掷了过来。我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了,听着风声就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斧头,躲都躲不过。
艾伦听到斧头破空而来的声音,倒是兴奋起来,长啸一声,原地一个拔高,旋身一斧头正好看在飞来的那把双头斧的斧刃上。我只听到一声堪比雷击的金属撞击声,震得我耳膜刺痛,眼前一片颠倒混乱,再缓下神来,就看到那把巨大的双头斧沿着来路飞回去了,抓在一条粗壮的胳膊中。
视线再往下移,我看到一顶狰狞的牛角盔,穿熊皮斗篷,厚厚的熊毛遮住了那个男人的下半截脸,裹在斗篷下的,是一副精良且闪着寒光的钢铁铠甲。这是一个威猛无铸的中年男人,手中除了那把巨大如同车轮的双头巨斧外,还握着两把巴掌大的投斧。虽然这两把投斧没有出手,但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感觉到极大的危险,似乎下一瞬间,这两把投斧中的某一把就会敲碎我的脑袋。
风竟然在那个男人身边停了,熊毛温顺地倒伏下来,露出一张坚毅而有棱角的脸,仿佛一座坚硬的石雕。那个男人用冰冷而威严的声音问道:“那个维基亚人,你叫什么名字?”
艾伦深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毛:“我?我是艾伦,你莫非就是拉格纳国王的亲卫队长,圣堂武士,艾利克斯?那个叫艾利克斯,听起来很拉风的家伙,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惊讶,他说:“你认识我?”
艾伦苦笑了笑:“不能说认识,很多年前和你有过一面之缘而已。那时候我是亚罗格尔国王的王宫卫士长,你是拉格纳国王的亲卫队长,我们远远见过一面。”
艾利克斯想了想,说:“你是艾伦?那个背叛者?”
艾伦前一秒钟还温和如文艺青年的脸,听到这句话后立刻狰狞了起来,圆睁双眼,咬着牙说:“背叛者?!你才是背叛者!你们全家都是背叛者!”吼完这句话,他突然身子一晃,整个人化为一条白影,带起一地雪雾,裹挟着泠泠寒风,一斧头朝艾利克斯的脑袋剁去。
奇怪的是,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我居然还能听见艾利克斯无奈的声音:“真是个火爆脾气啊,难不成戳中你敏感点了?”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一连串下冰雹般密集的金属撞击声。片刻之后,两人分开,艾伦抖着手,似乎麻了,艾利克斯则心疼地看着他的斧头。
“这是我新买的斧头,就被你砍缺了!”艾利克斯喊道。
艾伦“哇哇”叫着,又扑了上去,嘴里还是吼着:“背叛者!你敢说我是背叛者!你敢说我是背叛者!”
接下来我就看见艾利克斯在前面躲避,而艾伦则像疯了一般追着他砍,时不时一团火星爆闪出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艾伦不是艾利克斯的对手。
艾利克斯甚至还有空闲指了指我们的方向:“先把这些人抓起来!”
同来的诺德士兵应了一声,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为首的一个满脸阴鹜的家伙,我认出他就是带着艾利克斯来的那个人,怪笑道:“快点乖乖束手就缚,交代赃款去向,坦白从宽,别惹大爷发火!”
莫洛多夫紧张地握着手中的短柄枪,后面的兄弟下意识摆出了阵势,看起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突然我感觉到雪停了。
雪停了也没什么,可我感觉到雪停的那一瞬间,一股极其恐怖,充满了压迫感和蛮横气息的力量停留在头顶,似乎那黑沉沉的乌云整个就要掉下来了。而地面上厚厚的大雪,被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带着,卷上了天。
不只是我感觉到了,对面那帮诺德人也感觉到了,莫洛多夫他们也感觉到了,甚至正在恶斗的艾伦和艾利克斯也感觉到了。他们抬起头,看向同一个地方,那团漆黑的乌云。卷上天的大雪,在空中不断盘旋,徘徊。
突然,乌云就从中间被撕开了,就像一团被脏水污染的黑色棉团。从撕开的缺口处,我看到一道淡金色的光芒格外醒目。这道光芒覆盖在一把一人长的奇形双头大斧上,斧头的中央,镶嵌着一连串璀璨的各色宝石,在金色的光芒中依旧流淌着各自的亮泽,令人迷醉。
但是这把华丽的斧头却拥有致命的压迫感和毁灭气息,刚出现的那一瞬间,气息就撕开了乌云,下一个刹那,这把斧头凭空而落,划出一条弧线,一下子斩进了艾伦和艾利克斯之间,巨大的气浪把两人身周的大雪震得呈半球状扩散开来,两个人被气浪各自掀翻。艾伦还好一些,只是狼狈,而艾利克斯手中的巨大的双头斧此刻却被拦腰斩为两段,甚至连他精良的钢铁铠甲,也在胸口位置留下了一条深深的裂隙。
艾利克斯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如临大敌,而他的那些手下们简直吓傻了,一动不动。我看见夜幕笼罩的村口,隐隐约约有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过来,穿过漆黑的夜色和寒冷的风雪,走了过来,走进了村庄广场,脚尖一挑,那把斧头就回到了他的手中。
我这时才看清来者的面目,那是一条足有两米高的大汉,满脸横肉,大冬天的,居然还光着半个膀子,露出黝黑发亮的腱子肉。他头上戴着一顶巨大的骨盔,但是看起来就狰狞无比,身上穿着半幅鲨皮铠甲,脚下蹬着鲨鱼皮靴,看起来很是轻盈。但他肩上扛着那把比他个头短不了多少的精美的双头大斧,整个人就笼罩在一股神圣的光芒中,似乎足可开天辟地,移山填海。
这是我到现在为止,看到的最有气势的人。哪怕是埃德加或是艾利克斯,在他面前都好像是未成年人一般,稚嫩而青涩。
大汉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的脸上,他笑了起来:“你就是抢了伊登那家伙的商队的人吧,那本来是我要干的一单生意,没想到却被你抢了头啖汤。”
我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莫洛多夫看出那大汉的厉害,立刻开口道:“我们实在不知道那是前辈盯上的,多有冒犯,那批货款就交由前辈处置吧。”
大汉哈哈一笑:“我才不是什么前辈,那些钱财我也不在乎,只是想教训伊登一下。既然你们抢了他的,好,很好,以后你们就是我那巴尔罩的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艾利克斯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那巴尔?你就是那个海贼头子,那巴尔?”
大汉咧开嘴:“要叫我海贼王——那巴尔!”
说完这句话,那把巨大的斧头从天而降,不知怎么的,就落在了艾利克斯的脑袋上。
“铮!”
艾利克斯蹭蹭蹭退了好几步,好容易才稳住身形,只是这次,他比刚才凄惨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从他的左边眉骨划过鼻梁,从右边嘴角消失。鲜血汩汩,从指缝间流出来,滴在他那件华丽的熊皮斗篷上。
那巴尔赞许地点点头:“能接我一斧头,你有资格活着离开。”
艾利克斯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那巴尔一眼,沉默着转身离开。先前那个阴鹜脸此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连滚带爬地跟着艾利克斯离开。
那巴尔又看了一眼兀自发呆的艾伦:“你怎么还不走?”
艾伦苦笑笑:“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那巴尔指着我说:“那你和这小伙子是一伙的?”
艾伦又摇了摇头。
那巴尔挠了挠头:“这我就不明白了,你是看热闹的?”
艾伦点点头:“算是吧,你一出现这里就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