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年前的那天,少年听完医生的话之后,就越来越害怕到陌生的地方去。有时候以为只要踏出去一步,地面就会坍塌,会突然出现一个大洞,然后他将掉进去死掉。
甚至有段时间他只敢躺在床上,蜷缩着一动不动,颤抖不敢。
但是,谁都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甚至家人也还会取笑他。
似乎……
只有把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笑主动说出去,这样才不会使得他们因为有这样一个孩子,而在别人面前显得窘迫。
他花了好一阵子,才发现即使害怕也非走不可,所以他会逼自己总是座在门口,看着时而有人经过,在每个寂静的清晨和微冷的黄昏。
直到现在,他有时还是怕的不得了。
害怕人群,害怕远方,这些东西就好像代表着不幸和死亡一样。
离开了医院,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少年几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所以当他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工作和挣钱的时候,少年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喜悦。
少年从来不怕辛苦,哪怕是最脏最累的工作,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是哪里错了?
不该实话实说游戏中的“bug”吗?还是不该如实的汇报工作业绩?又或者是因为他无视了工作室的命令?
再或者不会撒谎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如果细细回想,少年觉得最大的错误是六年前,他不该说出那句:我不想死……
可自己就是不想死!
假如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少年不知道,除了这句话,他该说些什么!
被子突然被人掀开,就像他小小的世界,再次被人强行撕开了,然后明亮的灯光照了进来,少年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
与以往都不同的面孔。
因为,这是一张也在流泪的面孔。
……
尽管付云不知道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但是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正在忍受着世上最痛苦的的煎熬,最可怕的折磨。
因为付云能读懂那种眼神,尽管少年的脸苍白如纸,上面挂满了入泉涌般的眼泪,哭的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没错,他就是一个孩子!
可又像一只快要疯狂的野兽,却极力的控制,不想被人看到。
那双眼睛中充满了渴望,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能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中,寻找到一条允许他走的路。
所以那一瞬间,付云感觉到自己眼上也有滚烫的东西流了下来……因为这种眼神,几乎与前世的他一模一样。
“能听出我的声音吧?跟我走!”
几乎是以拖拽的方式,付云强行将阿飞从床上拉了起来。
就算真的需要舔自己流血的伤口,也不要在这种地方。
或许是那冷静而又坚定的眼神,又或者是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阿飞忽然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再那么厉害的颤抖了,渐渐的也能赶上眼前的这个人的脚步。
穿过常常的走廊,到处都是围观的人,而尽头处,已经有一群人挡在了电梯的位置,其中几个人阿飞是认得的,有他的老板和主管。
“站住!”
雷霆乱舞的声音冰冷异常,听不出任何感情:“强闯我们工作室,不仅打伤了人,现在还想带我们的人走?你当着是什么地方了?”
付云淡淡一笑道:“黑网吧,不是吗?”
雷霆乱舞突然一愣,没等他开口,付云继续道:“不对,应该是座监狱吧?不然为什么限制别人的人身自己?对了,你刚刚好像说‘工作室’?没有偷税漏税吧?”
对方既然是一家盈利性质的公司,付云有的是办法弄垮他们,各种的营运执照是否合法,特殊人员有没有经过培训,消防是否合规,是否存在群居问题,更别说偷税漏税每个公司都会有的情况。
一连串的问题,让雷霆乱舞应接不及,并且对方说的每句话都正中要害,随即强行镇定后道:“我们没有限制任何人,但是这个人要是想离开的话,需要先支付我们100万的违约金!否则……”
付云转头问阿飞道:“你来这多久了?”
阿飞努力让自己不紧张道:“一……一个多月吧!”
“写转正申请了吗?”
付云的问题不仅让阿飞一愣,雷霆乱舞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紧紧的盯着人事部的主管。
“转正都没有,员工随时可以自己离开。还有,你们劳动合同上写的工资多少?就敢开这么高的违约金?糊弄鬼呢?没读过劳动法吧?”
众人也离开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好对付,人事部主管更是结巴道:“可可……可以现在转正。”
“转你mb!”
付云好不客气的怼了回去,然后撞开前期几个挡着自己的人,继续往外走。
“站住!别忘了,你还弄伤了我们这里一个人的手!”
人群再次将付云和阿飞围了起来。
付云依旧镇定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阴邪的一笑,雷霆乱舞狠狠道:“我们不需要你用钱补偿,也让我们弄断一条胳膊就行了。”
“好。”
付云面不改色的主动伸出右手,随即雷霆乱舞向雷霆凯泽打了个眼神,雷霆凯泽立刻拿起了一根棒球棍,缓缓的朝着付云走了过去。
明明被这么多人围着,雷霆凯泽却从对方脸上看不到任何慌乱的迹象,并且那黝黑的双眼中,似乎正射出刀一般的光芒。
对方身上明明没有带刀,可雷霆凯泽却似乎感觉到,对方出刀的恐怖,高举的棒球棍始终没有落下,最后改为拳套狠狠的搭在付云的脸上。
“好了吗?”
即使是雷霆乱舞也没有看懂,对方是哪来的自信,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走进电梯,彻底消失已经昏暗的夜色中。
……
从六年前的那天开始,少年总觉得每迈出去一步都那么困难,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阻挡自己,而他仿佛再也没有像此刻走过这么长的路。
地面没有会坍塌,也不会突然出现一个大洞,然后他就这样掉进去死掉,甚至路灯发出来的光都是暖的,第一次他感觉到行走并不可怕。
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人什么都不问的想让他活下来,而不是死掉才是对所有人好。
少年时常会想,他可以完全不发出声音,不去打扰到弟弟睡觉,也可以控制住不去挠自己发痒的身体,哪怕是更大的痛苦他也可以努力去忍受,只要自己能这样一直的活着就好。
因为,死亡真的太可怕了!
少年回想起以前看老人去世后下葬的场景,就那样躺在一个密封的空间,然后被埋在土里,永远的孤独,永远的沉寂,就在那样一个密封而又狭小的空间了,然后永远的被这个世界遗忘。
这一刻,少年再也不会想起那些,他只想在这一刻永远的走下去,跟着前面的这个人。
可是……
一切都会有停止的一天!
付云终于停下了脚步,然后脱下自己的卫衣,给少年穿上,接着拿出一张银行卡,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塞到少年手里道:“这是老子所有的钱,记得还我!”
有一种人,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唯一想伤害的只有自己,但是……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做不了,那就干脆不要做好了。
付云最后将卫衣的帽子给少年带上,然后用帽子将少年的脸完全包裹起来,这样任何都不会再看清他的脸,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也不需要再畏惧任何人。
别人的人生永远都是别人,没有人可以时时刻刻去帮另外一个人做选择,所以最后付云看了一眼阿飞身份证上的地址,叫上了一辆出驻车,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城市还是这个城市,灯光还是这样的灯光,但是……少年突然觉得世界好大,找不到自己,城市好黑,看不清方向。
z市的某栋写字楼里,闹剧很快结束,围观的成员也渐渐散去,这段记忆在他们脑海中暂时只化作了无聊时消遣的话题,所有的人沉静的睡去,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到底得罪的事,明天又会有什么样的风浪。
……
寂静的夜晚,这座小小的村子还没有完全睡去,而一辆出租车的出现引起了很多孩童的注意,不自主的围了上来。
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人走下车,目深沉的注视着眼前的这栋破旧房子,这一栋房子看起来十分破败,与周围的房子显得格格不入,就像那个少年一样,站在人群中总是显得格格不入,但里面时而会传出一个小男孩与家人欢乐的笑声。
穿着黑色外套的人并没有直接敲门,在问了路边的几个人行人后,发现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躲着他。
当出租车返回z市时,天空已经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躺在床上,付云没有一丝的睡意,耳边始终回响着那个老奶奶的叹息:“哎……真是个讨债鬼!一直把这家人全部耗光,耗的一辈子翻不过身才肯走!”
登录游戏,已经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与海的连接处,也渐渐有了一丝光亮。
海风轻轻的吹过,黎明中似乎还能过看到隐约的黑暗,那应该是一朵朵乌云飘过,看来今天并不是一个明朗的天气。
忽然间,付云发现船头还有一个黑影,趴在船舷上看着远处的天空,弯曲的弧度显得格外诱人。
以相同的姿势趴在船舷上,付云欣赏着远处的景色道:“你怎么上线这么早?”
“我是没睡好吗?”
“没睡觉,只想下线不了个妆吗?眼线还画的这么浓!”
“老娘这是黑圆圈,这都看不开吗?”
“是吗?我看看。”
付云估计盯着这张精致的脸,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看着可可一阵慌乱后,才故意翻了个白眼道:“原来你也没看起来那么凶啊!”
可可本想发火,但在黎明的微光洒下,似乎是受到了气氛感染,又随之泄气道:“就因为别人都觉得我很凶,所以我自己也愈来愈觉得自己凶了。而且……我总觉得若不时常发发脾气,别人就会来欺负我。”
“切!那也用不着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吧?”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不符合自己平时形象的话,可可本来还有些囧态,然后立刻被面前的这个人刺激了一下,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跳起来道:“滚……老娘只是等你回来给我讲故事!”
“但是你为什么要待在我的船上?”
“大海上,我不待在船上还能去哪?不对,谁说的这是你的船了?”
窘态消失之后,可可似乎意识到,这个人是在故意这样跟自己说话,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所以这个人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不行就打一场,谁赢了谁说了算。”
可可自信一笑道:“打就打!”
她本来就喜欢跟人打架,特别是对方是高手的情况下,不过……几分钟后,可可发现她对这个人,好感又掉成了负数。
远处的天空,终于完全的亮了起来,新的冒险也在这个黎明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