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定是叶嘉良这么多年星岸生涯中少有的失算。也许他的本意是想把吉栩向着秦妍拉一把，当然也是向着星岸拉一把。
但是吉栩完全偏离了他的计划。
两个男人在办公室的窗口站着，都看着窗外，在几分钟时间里什么也没有说。
吉栩现在已经完全把秦妍当做一个身体里的两个人来看待。他喜欢的秦妍，和他讨厌的eenie。他知道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秦妍有多单纯，也知道自己和秦妍的克隆人身份、早衰症都是由eenie的执念而来。
叶嘉良将双手扶在落地窗，像是深思熟虑后才说道：“你把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怪到eenie身上，这不公平。”
吉栩仍然皱着眉没有回答。
“eenie并不知道早衰症，也不知道记忆真的可以复制。”
“那她为什么要克隆出我和秦妍……”吉栩说出口就有些后悔。eenie被父母视作恩人，她给了他们做父母的机会，eenie是一个如此用力去爱的人，eenie还是一个带有浪漫主义色彩但是命运悲惨的人。想到这些，吉栩觉得自己不应该过于苛责这个人。
“吉栩，这样也好。我们终于可以摆脱科学，聊一聊秦总，也聊一聊eenie。”
叶嘉良走到会议桌边上一个放置饮品和杯子的矮柜边，为自己倒了一杯什么酒。吉栩并不懂酒，只觉得那不是红酒，但一定是一种洋酒。
叶嘉良举起杯子问吉栩要不要，吉栩摇头谢绝了。于是叶嘉良扔了一瓶水给他，然后自己重新坐回到会议桌边，喝了几口。
“吉栩，星岸集团的创始人j先生自己并没有儿女，作为他姐姐的女儿eenie，一直以来就是星岸集团的宠儿。即使后来eenie受伤成了植物人，j先生在临终前依然指定她作为继承人。他坚信星岸的技术总有一天可以把eenie带回来。
“在婚礼当天车祸失去未婚夫后，秦妍消沉了一段时间。但是在某一天，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似的，跑到星岸之环来敲开每一个主任的办公室门。她在未婚夫的遗物里找到了很多高度机密的内容，既有星岸集团进行克隆人实验的线索，还有林宇博士将自己大脑与一千五百个克隆脑相连的实验内容。eenie觉得，既然脑与脑可以相连，就有可能复制记忆或者转移意识。
“她当然知道不能到处说星岸集团在克隆人。所以她赞助了一个专门研究记忆复制与意识转移的科学家论坛。为全球各地有这方面研究意愿的团队提供资金。当然，这项研究的进展非常缓慢。直到有一天……”
“有一天怎么了？”吉栩问道。
“有一天，你的叶叔叔在最早的多维宇宙模型上做出了进一步的发展，他认为不止我们这一个时空，宇宙是由很多平行时空组成的，这让eenie如获至宝。她，有机会穿越到事故发生前去救自己的爱人了。”
吉栩马上接口道：“在那个时空，就有两个eenie了……”
“eenie的原话是……能救下他们，我就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吉栩心想，叶嘉良你成功了，成功让我无法去恨eenie。
“你和秦妍，是她悄悄克隆的。除了配合她的洛雄以外，瞒过了我们所有人。所以一年前在星岸大学看见你和秦妍，就好像重新变回年轻的吉栩和eenie站在我们面前，从白若华到我，再到冯涵，全都惊呆了。
“但是作为最了解星岸集团技术的我，马上就想明白了，你们一定是当年eenie悄悄制造并带出去的。”
吉栩想到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可以进行记忆复制的？”
“我一直有此怀疑，但是没有证据。上一次的一百个大脑漩涡开启实验后，作为中间大脑的克隆体失踪了。”叶嘉良冷冷地笑了笑，“那是你洛阿姨的克隆体。我猜测，她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跑去和你叶叔叔谈了一场恋爱。”
原来，叶柯叔叔比叶嘉良更早知道漩涡可以实现记忆复制……
“我怀疑了很久，但是始终没有找到证据。我唯一的线索就是你叶叔叔、洛阿姨还有洛阿姨的父亲洛雄，曾经在某个时间段频繁地见面。所以，我假设洛雄也知道这件事。于是在去年见到你们并且见到了漩涡之后，我向洛雄摊牌。我告诉他，我百分之百确信漩涡可以实现记忆复制。不论他帮不帮我，我都会克隆出九十八个大脑来开启漩涡。虽然始终没有承认他见过带有他女儿记忆的克隆体，但是他依然帮助我进行了克隆。只是因为以他的技术，可以百分之百成功，不用多牺牲几百个婴儿。”
“你赌对了……”
叶嘉良耸耸肩。“赌对”对于他来说，真的只是科学上的成功，既不涉及利益，也无法与人分享。
他接着说道：“至于你们的早衰症，只有星岸医学中心的赵权老院长进行过这方面研究。虽然比eenie出事要早，但这项研究的基础都来自于国外的动物实验。星岸科研部没有人知道早衰症的是，我们以为洛雄的高成功率克隆技术不会有什么缺陷。而且你知道，要等到克隆人的早衰症发病至少需要十八年……在我们已知的范围里，你和秦妍才是零号病人。请你相信，星岸集团一定会不计代价地寻找医治你们的办法。”
吉栩停顿了很久，才向叶嘉良问道：“那么，现在的秦妍。到底是带着eenie记忆的秦妍，还是带着秦妍记忆的eenie？”
叶嘉良有些激动地翻着手机，“问得好。虽然说j先生的遗嘱中表示，只要证明某个克隆体获得了秦妍的记忆，她就有继承星岸集团的权利。但是我仍然为秦妍做了一次测试，关于你这个问题的测试。”
吉栩看见叶嘉良的手机中是一份报告，罗列着几十个测试的结果。每一项都会以一个由红色和蓝色组成的圆形来代表秦妍和eenie的占比。那几十个圆形大部分都是红色占百分之六十，蓝色占百分之四十，但是有几项，红色占到了差不多百分之九十。
“秦妍带着两份记忆，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混淆起来。但是她只要仔细想一想，就能够分清楚，哪一个是自己成长的记忆，哪一个是如同看电影一般获得的记忆。eenie的记忆是视觉、感觉、听觉互相分离的，缺乏那种很扎实的触感。所以，我们的测试结论……吉栩你应该感到高兴……”
吉栩的嘴唇情不自禁地抖动着：“所以，她是秦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