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二既是回来吃捎午的,也是回来交账的。会馆那边每天花多少钱,每一趣÷阁花在哪儿,哪怕只花了几文钱也要记下。韩秀峰把过去两天的账从潘二的账本上誊写到新账本上,字迹工整,条理分明,一目了然。
自动工以来,已经记满了三个账本。
算上会馆的其它往来账目,韩秀峰不得不请木匠做了两个木箱,一个木箱装账本,一个木箱专门用来装钱。潘二收起自个儿的账本,看着正掏钥匙开锁从箱子里取钱的韩秀峰,坏笑着问:“四哥,会馆翻建到现在我们赚了多少银子?”
大兴土木,赚钱太容易了!
买东西时根本无需管人家要好处,买啥东西花了多少钱也无需虚报,只要先找一家比较公道的钱庄把银子换成铜钱,然后记上某月某日拿几两银子去换了多少钱,换来的钱买了啥东西,在谁家买的,或者花啥地方去了就行。
反正市面上的铜钱有轻有重,含铜有多有少,一两银子到底能换多少铜钱谁也说不准,去十个钱庄能问到十个价,而且是一天一个价,可能只换到一千八百文,也可能换到两千三百文甚至更多。
想到现在既是在翻建会馆,好像也跟钱庄一般做换钱的买卖,韩秀峰忍俊不禁地说:“这半年不管啥东西都在涨,钱是越来越不值钱。我们的钱换早了,东西买晚了,亏大了!”
“四哥,别卖关子了,到底‘亏’多少?”
“没盘点,我哪晓得‘亏’了多少,不过四五百两应该有。“
“咋才‘亏’这点!”
“会馆不是衙门,‘亏’四五百两不少了。”韩秀峰把刚取出的两贯钱塞进他的褡裢,似笑非笑地说:“而且这才翻建了一半,等会馆建好怎么也得‘亏’千把两银子。”
盘下会馆西边那个院子前的那几天,潘二天天跟富贵摆龙门阵,一想过富贵说衙门的银子不管用来做啥,一百两能有二十两用到实处就不错了就觉得真亏,苦着脸问:“四哥,你的心太软了,咋也得对半。”
“对半,开啥玩笑!”韩秀峰锁上钱箱,回头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们现在既要赚银子也要赚名声,会馆一定要建好,而且要建漂漂亮亮。想起来了,富贵昨天来过,他已经谋上了崇文门的差事,他说崇文门正好管着几个前些年被抄家的犯官的院子,桌椅板凳和字画那些早没了,但照壁、假山、回廊那些搬不走的还在。让我们哪天有空去瞧瞧,要是觉得合适就多多少少给点钱,然后喊个苦力去拆了运回来。”
“回廊也能拆?”潘二笑问道。
“他说只要看上的全年拆,对了,他还说内务府有几十个当铺,有十几个以前查抄的院子,其中有几个院子里堆满了这些年朝廷查抄的一些东西,完好的留不到今天,全是些缺损的,有字画,有古董,有漆器,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摆件儿,也有桌椅板凳。”
“我们要那些破烂干啥?”
“要是能变废为宝呢?”韩秀峰整理好账本,捧起从省馆誊抄的重庆府历年来的进士名录,笑看着他道:“我记得你过年时交了个专帮人家修补古董字画的朋友,好像是个山东人。”
潘二猛然想起有这么个朋友,脱口而出道:“霍沉兴,山东济南人,不过好久没见了,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回老家。”
“有空去看看就晓得了,再说京城这么大,又不光他会干这个,找不着他我们还可以找别人。这种事你是行家,回头找个靠谱的,找到之后我们带他一道去挑,专挑能修补的并且会馆用得上的,用不上的白送我们也不要。”
“那是,拉回来不用花钱,修补要花钱。”潘二越想越激动,又眉飞色舞地说:“要是能淘到点有用的老物件,往会馆里一摆,房子虽然是新建的但也能有点古色古香的调调儿,吉老爷他们好像就喜欢这调调儿。”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件事得赶紧办,真要是能办成,咱们还能再多‘亏’点。”
潘二前些天全在会馆盯着,难得回来一趟,不想就这么回去,看着韩秀峰手里的进名册又好奇地问:“四哥,看这个做啥?”
“大前天在会馆不是跟你说过吗,乡贤祠建好之后得供奉乡贤。”
“谁入谁不入,你不是想好了吗?”
“想好了,早上去了趟北半截胡同,吉老爷也点头了。”
“吉老爷都点了头,你还发啥愁?”
韩秀峰放下名册笑道:“没发愁,只是吉老爷一片好心,非让我给那些先贤的后人写信,想让那些先贤的后人领我这个情,可我连巴县的几位先贤的后人都不熟,更别说其他州县的。人家姓甚名谁都不晓得,这信让我咋写?”
“不晓得赶紧去打听,”潘二坐到书桌边一脸羡慕地说“四哥,这可是天大的人情,你可别不识好歹!”
”啥天大的人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咋就不简单了?”
韩秀峰取出草拟的先贤名单,解释道:“你也不想想,周煌周大人和王恕王大人这样的先贤不入乡贤祠谁入?我真要是给人家的后人写信,人家不但不会领我这个情,反而会觉得我是想借此巴结他们。”
“这倒是,可又不止这几位先贤,还有其他的呢!”
“有些人肯定想让他们的祖上入乡贤祠,但他们一样不会领我这个情,要晓得我们这会儿说的是乡贤名宦,谁能入谁不能入,不是我一个捐纳出身的九品候补巡检能决定的。真要是给人家写信,人家肯定以为我想借建乡贤祠骗他们的银子,就算没把我当骗子也会以为我是想借此巴结他们。”
潘二不假思索地说:“我们是想巴结他们!”
韩秀峰被搞得啼笑皆非,拍着书桌道:“想巴结是一回事,能不能巴结上则是另一回事。要是巴结了却巴结不上,还不如不巴结呢。我韩志行虽然只是捐纳出身的个九品候补巡检,但一样是要面子的人,才不会去做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