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官运亨通,做上了御前侍卫,成了皇上身边的人,柱子和余铁锁既高兴又担心,生怕他没心没肺触怒皇上,到时候不但他自个儿性命难保,说不定还会连累四哥。
韩秀峰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人总是会同情弱者,皇上同样如此。
比如有不少御史言官触怒皇上,要是来自江苏、浙江、直隶、安徽、湖南、山西等省的,皇上绝不会轻饶他们,而来自云南、贵州、广西、甘肃等地的御史言官,皇上会从轻发落,甚至只会申斥一番,不治他们的罪。
毕竟他们老家不但文风不昌,而且并不富庶,他们能中进士拉翰林实属不易,所以总是网开一面尽可能不革他们的职,不治他们的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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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头别看他五大三粗,皮糙肉厚,一个能打五六个,可脑壳却不大好使,没任何心眼儿,只有别人算计他的份儿,他不可能去算计别人。所以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口无遮拦冲撞了皇上,皇上也不会跟他计较。
就在韩秀峰跟忧心忡忡的柱子、铁锁讲这个道理之时,小山东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禀报道:“四爷,文大人来了!”
“在哪儿?”
“在这儿呢,”文祥是从圆明园军机处值房直接过来的,官服都没换,晚饭一样没顾上吃,饿的前胸贴后背,见韩秀峰三人围坐在饭桌前,苦笑道:“有没有吃的,有的话赶紧给我弄点,残羹剩菜也行。”
他这位不速之客今非昔比,柱子可不敢冒犯军机大臣,忙不迭起身道:“有有有,大人请稍坐,我这就去让连儿给您弄。”
“大人,我帮您去沏茶。”余铁锁缓过神,也赶紧起身跑出了二堂。
韩秀峰没想到他会来,毕竟圆明园离这儿可不近,不禁问道:“博川兄,您怎么得空来我这儿的,是不是皇上有旨意?”
“没有,是我自个儿来的。”文祥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
韩秀峰不解地问:“堂堂的军机大臣,大晚上跑南苑来,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文祥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描淡写地问:“钰儿姑娘呢,怎没看见钰儿姑娘?志行,你该不会觉得耽误了人家,不好意思面对,打发人家回老家了吧。”
“老兄这话从何说起,我怎就耽误她了。”
“这么说她没走,她就在南苑。”
“嗯,在后头别院。”
“跟她一道从上海来的那个英吉利传教士呢?”
“也在。”
“我待会儿见见钰儿,见见那个传教士。”
韩秀峰猛然意识到他所为何来,不假思索地说:“博川兄,您可进士出身的军机大臣,应该做文武百官之表率,大半夜跑我这儿来,要见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成何体统,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别开玩笑了,我是在说正事。”
“男女授受不亲,我说的也是正事。”韩秀峰想想又敲敲桌子:“钰儿没空见您,今儿个不见,今后一样不会见。您入直中枢,日理万机,吃完饭请回,我可不敢留您,更不敢耽误您的公事。”
“我还没开口呢,你就想赶我走,有你这样的吗?”
“没有皇上的旨意,免开尊口。”
“好你个韩志行,我今儿个见不着钰儿姑娘就不走,我看你能奈我何!”
“军机大臣又怎样,别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博川兄,信不信我差人把你轰出去!”
看着韩秀峰很认真很严肃地样子,意识到来硬的不行,只能满是期待说:“信信信,我这‘挑帘子军机’在别人看来位高权重,可在您韩大人面前又算得上什么?且不说您圣眷恩隆,连家人都做上了御前侍卫,连我这‘挑帘子军机’都是您提携的。”
“博川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能提携您的只有皇上,至于大头也不是我的家人。”
“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让我见见钰儿行不行,就几句话。”
“跟我说一样,我可以代为转告。”
文祥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志行,记得……记得我曾跟你说过,请你做更坏的打算吗?天津那边的形势不妙,咪、俄两国使臣声称帮着说和,实则居心叵测。而英佛两国夷酋现在不但不相信桂良和花沙纳等人,甚至连谈都不愿意再谈了,又放出了狠话,说再不让他们来京,他们就杀过来。”
“这又关钰儿啥事?”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打算见见那个传教士,跟他聊聊,要是他通情达理,愿意帮着说和,我想请钰儿和那个传教士去一趟天津。”
“去找额尔金?”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额尔金提出的那些个条件,朝廷一条也不会答应,就算包尔愿意帮忙,就算钰儿和包尔见着了额尔金又有何用?”韩秀峰反问了一句,接着道:“博川兄,以我之见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来此的事,尤其你的来意,要是传出去,那可就是私通夷人了!”
“相比江山社稷,我文祥个人的荣辱又算的上什么?”
“关键是就算去了也没用!”
“怎就没用了,至少能稳住洋人,哪怕只能拖一天也是好的。”见韩秀峰不为所动,文祥又急切地说:“朝廷正在调兵遣将,驰赴天津。僧格林沁正在抓紧布置防堵,惠亲王正在抓紧布置京城团防,这些都需要时间!”
“那也不能让钰儿一个女子孤身涉险!”
“要是有别的办法我还能出此下策?志行,我晓得你是担心钰儿的安危,但钰儿跟别的女子不一样,钰儿不但精通英吉利语言文字,跟英吉利公使、领事还打过交道,英吉利人一定不会为难她的。”
“博川兄,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行不行,我绝不会让她去,除非拿圣旨来。”
文祥心想你这是开什么玩笑,且不说这件事皇上并不知情,就算知情,就算皇上想让任钰儿去,也不可能命军机处拟旨,不然传出去脸面何在。
他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身后突然传来任钰儿的声音。
“四哥,您别为难文大人了,不就是见洋人吗,我去。”
“这么晚了,你不在后院呆着,跑这儿做啥子?”韩秀峰抬头瞪了她一眼,不快地说:“赶紧回去歇息,这儿没你的事儿!”
“四哥,您就让我去吧,”任钰儿微微一蹲,给文祥道了个万福,随即一脸无奈地说:“包尔神父扮成回人进城转了几天,发现城内破破烂烂,又脏又臭,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大失所望,早就想回去了,我干脆借这个机会送他走。”
任钰儿答应得如此痛快,文祥反而很不好意思,站起身拱手道:“钰儿姑娘如此深明大义,实在让文祥汗颜。这件事无论办成与否,文祥都将铭记在心,都忘不了姑娘的高义!”
“大人言重了,钰儿深受皇恩,理应为朝廷效力,理应为皇上分忧。”
“瞎胡闹!”
“四哥……”
“志行,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我文祥要是出尔反尔,今后要是再来劳烦钰儿姑娘,你下不来手大可让大头揍我一顿,反正他圣眷恩隆,打人不但不犯法还能加官进爵。”
看着文祥得偿所愿的样子,韩秀峰气就不打一处来,恨恨地说:“博川啊博川,算计自个儿人算啥呀,有本事你去算计别人啊!”
“我这不是算计,我这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
“好,你是忠臣行了吧,”见柱子端着酒菜跑到了门口,韩秀峰立马阴沉着脸道:“把酒菜送厨房去,文大人说不饿了,不想吃。”
柱子愣住了,下意识朝文祥看去。
文祥心想至少事情办成了,饿就饿一顿,反正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人,不禁回头笑道:“柱子,不好意思,让你白忙活了。”
“文大人,您真不饿,真不吃?”柱子禁不住问。
“应该是饿过劲儿了,现在是什么也不想吃。”
任钰儿可不敢让堂堂的军机大臣饿肚子,走到门边接过用托盘装着的酒菜,笑道:“文大人,您不是想见见包尔神父吗,我陪您去。”
“恭敬不如从命。”
“四哥?”
“你们去吧,我不去。”
“那……那我先陪文大人过去?”
“等等,”想到救兵如救火,想到文祥跟包尔神父谈妥之后,极可能打发钰儿和包尔神父连夜启程赶赴天津,韩秀峰紧盯着她道:“钰儿,庆贤的事就是咱们的事,你真要是去的话,想办法见见崇厚大人,请崇厚大人想办法提醒提醒耆英老中堂。”
“明白,我会帮您把话带到的。”
任钰儿话音刚落,韩秀峰又看着意味深长地说:“博川兄,秀峰知道您是为了朝廷,为了江山社稷,但像今天这样的事,正如您所说就此一次,下不为例!您要是再不顾自个儿人的安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秀峰只能跟您割袍断义了。”
文祥被说得无地自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拱手道:“志行,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文祥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放心,就这么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