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渊封锁舟山诸事多日,但纸包不住火,再加上昨日起舟山不禁出入,很多消息都传了出来,至少,徐碧溪、王一枝、刘蛟多位实权头目都已身亡已经不是秘密。
往南洋太危险,这是事实,但出海经商,本就是风险极大的买卖,以此讨价还价,实在不是个正当理由……汪直实力大减,被其垄断了十年之久的倭国航线才是他们的目的。
周一博和刘侗、张羽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沮丧之意,谁能想得到钱龙泉居然遣派精锐南去,扫清张琏残部呢。
不过,周一博和钱渊来往颇多,心中存疑,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自己这边刚露了个口风,还没正式说出口,就被钱渊合情合理的堵了回来。
“对对对,往南洋贩货,的确风险大,即使张琏残部全军覆没,也难免海盗出没。”
“海船满载货物,在舟山汇集,三四十艘一同南下,纵有海盗窥探,也未必敢动手。”
“实在不行,本官令两浙水师出海护送,当然了,不能太远。”
“诸位往南洋一趟,获利颇丰,想必不会吝啬些许银钱犒赏两浙水师吧?”
“一次多少……这个你们和葛游击商议,本官就不掺和了,省的日后又有不要脸的言官弹劾钱某贪渎!”
“周世叔有所不知,那帮言官,个个就会耍嘴皮子!”
“还有什么疑问,可一一详叙。”
“没了?”
“真没有了?”
站在一旁的汪直不自觉的微微叹了口气,自己都答应将往倭国的航线交出来了,但钱渊还不满足,什么时候交都要听他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汪直能轻易的判断出,钱渊这厮后面还有动作。
理由很简单,先给好处,后面再收钱,未必能得逞,别说利息,说不定本钱都收不回来。
但如果反过来,钱渊先推出让这些海商不满的某些事,再以开放倭国航线为补偿,不仅事成,十有八九还能得到对方的感激。
“朝中用度不足,陛下遣钱某南下重建海贸通商,还需诸位鼎力相助。”
“诸位大都是老相识了,嗯,刘掌柜以前倒是没碰过面,不过也听子直兄提过。”
“此番重建海贸通商,胡克柔主持杭州海市,本官亲自坐镇镇海。”
“都应该知晓本官的脾气吧。”
“此番重开通商,若有走私出海者……”
钱渊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称呼从“钱某”转为“本官”,言语随和,却带着丝丝寒气。
当年侯涛山一战,千余首级堆成的京观令多少海商胆战心惊,十三覆灭的海商每一家都被抄家,或流放边塞,或苦役赎罪,抄出的珍宝田地均没于官府……而且是省、府、县三级官府分润,仅仅这一点,就让多少人畏惧。
几年过去了,虽有唐顺之、孙文和,但每况日下,很多海商未必是想避开那一成的税银,而是很难弄到通商文书,这导致东南走私渐渐起势。
“前车之鉴不远,本官实在不想日后再言……何苦由来。”
钱渊转头看了眼葛浩,“两浙水师护卫浙东海疆,并护送商船南下,若擒获走私商船,均为两浙水师的缴获。”
周一博打了个寒颤,这和当年是不同的。
当年初设市通商,虽有戚继美、杨文、卢斌等将领陆续驻守,又组建两浙水师……但总的来说,官府控制的主要是镇海这一关,其余区域比较松,准确来说,很多区域都在汪直的控制下。
而这一次,在汪直实力大损之后,侯继高驻守舟山,张一山驻守象山,以及两浙水师、吴淞水师划分海域,能看得出来,钱渊已经正式登上了主导者的宝座。
目送这些海贸利益集团的代言人离去,钱渊摇头苦笑,“当年侯涛山京观,使两年少有走私,不知此次能维系多久……”
并没有人回答他,钱渊叹了口气,“慢慢来吧……对了,葛浩,卢斌,南洋诸事不得外泄。”
卢斌、葛浩均躬身应是,此次突袭,虽大败张琏残部,但实际上大部分贼船均得以逃窜,没办法,官军不通地势,而张琏残部分布在几个岛上,很难一举歼灭。
而且官军水师还和西洋舰队交手,虽然没爆发大战,只是小小交锋,双方都没吃什么亏……这是小事,但引发了钱渊的担忧。
或许倭国航线需要重新考虑交易的模式……这也是钱渊下令南洋战事密不外泄的原因。
等卢斌、葛浩都离开,忙了一天的钱渊终于能歇口气了,一屁股坐下来将凉茶一饮而尽,看梁生站的远远的,转头低声问:“已经回来了?”
“嗯,亲自送进家门。”汪直咳嗽两声,“当年没察觉,你入京后才觉得不对劲……正好前后两条街,背对背……今日去看了,开了道暗门。”
“当年若你能察觉,难道敢撕破脸?”钱渊无所谓的说:“其实真希望你能发现……父兄没了退路,我才能将他们带走。”
“如若没有意外,我暂时留在镇海一段时日……”
看汪直有点紧张,钱渊笑道:“和你没关系,如今京中徐阶、高拱斗得跟乌鸡眼似的,等他们分出胜负再说。”
“分出胜负?”
“呃,或者说等徐阶败北。”钱渊打了个哈欠,“反正总找得到理由……实在不行,这个月的税银少点,后面一个月一个月递增,等徐阶什么时候滚蛋,再恢复去年税银规模。”
汪直懒得去思索这些事,反正自个儿只想着做好傀儡,尽量保持一定的实力,不要被面前这人过河拆桥。
不过,若想安度晚年,有一个问题是要问的。
“龙泉公,今日得京中密信,好像锦衣卫看住了靖海伯府?”
“啧啧,有点能耐啊,锦衣卫看门,居然也能送信南下。”钱渊啧啧两声,起身准备回家,这两天还有的忙,“放心吧,是钱某密奏,陛下亲令锦衣卫看门。”
一边往外走,钱渊一边随口说:“当日刑部、大理寺都来抓人,要不是钱某出手,你那独子如今早就被严刑拷打了。
当夜钱某就秘密出京南下,若没有锦衣卫看门……若他突然暴毙,那就万事皆休了……我钱展才还敢用你汪五峰吗?”
“突然暴毙?”
“你以为不会?”钱渊冷笑道:“当年小阁老严东楼堪称聪明绝顶,跋扈十年,不也暴毙回乡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