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江州,静的深沉,阴的可怕。
江州的天气多变,此话不假。
他的眼皮,他的步伐,他的心,都感受到沉重。
路过熟悉的清和酒馆,李大娘早就关了门,红布上残留着些许不易发现的血迹,还未凝固,顺势往下滴。
春雨连绵,微风瑟瑟。
沈府的大门残破不堪。
一丝凉意化开,他从这般神游惊醒。
出事了!
大步流星的来到大厅,空气中弥漫着鲜红的味道。
他下意识的握紧朴刀,脚步轻缓。
“沈大人,我等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大厅里出现几道黑影。
一二三,正好三人。
借着月光总算看清,这是三个差不多高的黑面人,手持子午鸳鸯剑。
“你们到底是何人?在我这沈府作甚?”
为首那人向前一步,拍了拍手,“送沈大人一个小礼物,希望大人喜欢。”
听见淅淅索索的响动。自三人身后又出现了一些同样打扮的黑面人,但是被他们挡着沈流舒根本不明所以。
“沈大人,请赏眼。”那人侧开身子,只见身后整整齐齐的排列了一具具尸体,拢共十九。
他恨的咬牙,怒的切齿,“小沓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哦,你说那个小姑娘啊,她”为首之人呲溜的吸了口水,“很嫩,兄弟们可都喜欢的紧。”
说完还不忘加上一句,“都愣着干嘛,还不快谢谢沈大人赏赐,这在别处哪里会有这样的美味。”
“好,很好!”
今夜会是一场苦战。
他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布条,将刀与手紧紧的缠绕,一圈又一圈。
面前的黑面人排列整齐,训练有素。
“早就听闻沈大人是漠北军出身,我们弟兄几个手痒的不行,还望大人不吝赐教。”为首之人将鸳鸯剑左右交叉,其余人也纷纷效仿。
老虎搏兔亦用全力,来时自己的那位大人千叮咛万嘱咐,所以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他缓缓退后几步,捡起木板作盾。
“看刀!”
他们人多势众,沈流舒从未想过正面对抗,力敌不成,只能智取。
可黑面人并不害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是空谈。
在他侧身之际,从左边闪出一道黑影,身后也是亮起数道银光。
跋前踬后,进退两难。
仅仅不过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除了朴刀,浑身上下蜿蜒着条条红蛇,着实可怖。
“沈大人这功夫和您这位置实在有些不相符啊。”语气中满是不屑和戏谑。
沈流舒凭刀苦撑,头更加的昏沉,唾了一口血水,抬头望着那黑面人。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黑面人大笑,“啊哈哈哈哈,沈大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果然是他,他真的好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浇灌他成长的的只会是刺鼻的鲜血。
沈流舒欲起身,但奈何意识愈来愈模糊。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不,我不能合眼。
“沈大人,在下这就送你上路。”
沈流舒直挺挺的倒下,没了声息。
咚!
咚!
咚!
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什么动静?”那黑面人询问。
一人颤颤巍巍的说道,“老老老大,看,看,看,是,是他。”
为首之人看见沈流舒缓缓起身,也是吓的不轻,众人如临大敌,那人大喊,“别怕,不过是些厌胜之术,他早就死了。”
“桀桀桀。”这笑声刺耳,震慑心扉。
他举起刀,轻轻晃动,再次出现,只见一个黑面人已经被他扼住咽喉,动弹不得,用沙哑的嗓音艰难的喊道,“老大,救我。”
刺啦!此人被活生生撕成两瓣,他舔了舔指甲的鲜血。
笑意更浓。
众人这才有些害怕。
拨开乌云,不见天日,唯有残月,冷熠熠,惨戚戚。
九黎是鲜血的囚徒,他渴望滚烫的殷红,那种来自灵魂的炽热。
划破血管,那奔流如泉涌,令他兴奋,跳动的心脏,强而有力。
嘭!嘭!嘭!
不过几步的脚程,却是咫尺天涯。
他没向前一步,众人便退三步。
死亡并不让人恐惧,可怕的是死神扼住你的咽喉。
“血血”
他一个箭步,不过眨眼之间,已经来到众人身后,还未等黑面人反应,从那为首之人起,一个一个倒下。
“吼!吼!吼!”
“可以啊,小子,水平不错。”一个熟悉的老人出现,腰间别着个鱼篓。
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仍旧自顾自的寻找。
“行了,别看了,都死透了。”
他转身,眼神中是对生命的漠视,残影晃动。
叮!
“我擦,你奶奶的嘴,还好老头子反应快,差点就栽了。”老渔夫拍着胸脯,“卧槽,还来。”
叮!叮!叮!
“你再这样,老头子生气了哦!”
无人应答。
几个回转间,趁他不注意,老渔夫一个手刀,将他打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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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翻出鱼白。
西楼
“老头子可算把人给你带回来了,太恐怖了。”老渔夫心有余悸,“以后这种要老命的差事你还是找别人吧,老头子我惜命得很。”
殷红红真侧卧在榻休憩,见面前的老头,鼻青脸肿,衣衫褴褛,没忍住,噗嗤一笑,“老前辈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老渔夫气不打一处来。一屁股重重的坐在地上,“老头子命都差点没了。”
殷红红起身,“咯咯咯。您老人家这么厉害怎么连个孩子都对付不了。”
“孩子?你见过刀不见血,一步杀十人的孩子吗?”老渔夫没好气道。
殷红红早就猜到结局,但还是有些低估了九黎,严肃道,“那府邸?”
渔夫摆摆手,“烧了,没有办法,不然到时候更麻烦。”
“也只能如此,但愿他醒来不会”
眼神盯着他是少有的柔情,人心终究还是肉长。
“你说你何必呢?”
“这是唯一的捷径。否则以后的路会更难走。”
“只是可惜了这些人命。那个姑娘才不过豆蔻啊,应该是最美好的年纪。”
殷红红笑了笑,“前辈这是起怜悯之心了?这条路本就充满艰辛,蜉蝣罢了。”
老渔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还好你先前给他喝的茶水下了七筋断续散,不然这小子就算是九黎也早就一命呜呼了。”
殷红红不语。
老渔夫也不打断她的思绪,自顾自的沏了一杯贡芽春,悠闲的哼起小曲,“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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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子,今日怎么没有练功,又偷懒了不是?”老慕和蔼的看着少年。
少年扑进老人的怀里,“老慕,你在哪?我好想你。”
“你这傻孩子,我不是在这么。”老慕用他佝偻的身子,粗糙的手掌轻抚少年的后背。
模糊不清
沈流舒缓缓睁开眼,只觉着浑身胀的难受,脖子也十分僵硬,费尽气力抬起头,看见右手被白色的绷带绑了个结实。想挪动身子,却发现除了手指和头稍微能转动,居然没有一处是受自己使唤。
这个姿势过于难受,本只是打算将头重新靠下,不曾想一个不慎,摔了个四仰八叉,又是脸朝下,整个人动弹不得。
听见响动,殷红红以为出了什么事,一看,没忍住笑意,步履轻摇,香风阵阵,“咯咯咯,我们堂堂的沈司怎么这般狼狈?”
沈流舒并不想理她,这个女人还是少接触的好,一点点的蠕动,由于浑身绑满了绷带,以殷红红的视角看,这就是一只巨大的蛆。
良久,沈流舒气喘吁吁,不得低头,“你扶我一下。”
见到沈流舒吃瘪,她总是莫名的开心,“咯咯咯。”
“嘶,轻点,别碰着,疼疼疼。”
西厢与南厢是平日里接客最多的地方,以至于人们忘了这西楼还有北厢。
北厢与西南两厢比起倒是宽敞不少,清一色的流苏遮,流水般的壁画,最值得一提的便是那墨台。
黑的通透,亮的宽心。
一阶一阶的向上直通西楼顶,体会那浮云遮住眼的气派,每逢十五,文人们必然会来这西楼顶登高望月,吟诗作对。而这墨台也成了必经之路。
读书人考科举也爱来这墨台走上一遭,讨个节节高的好彩头。
“他并是不要杀你,而是要拖住你,可惜的是他们没有料到一点是”
这是殷红红第一次被沈流舒打断。
“你知道吧?”
一袭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外披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显得有些单薄,殷红红楞了一下,颔首,“我知道。”
沈流舒出奇的安静,“有酒吗?”
殷红红纤手微动,唤来下人,“你府中之人是死的无辜,可这些平民百姓又如何不是呢?他们甚至到死都不知为何?”
“沈司莫要觉着小女子冷血无情,妾身不过一柔弱女子,无权无势,仗着兄长的余威,否则如何独善其身。若非雁云谱在我手里,只怕会牵涉更多无辜之人。”
她替沈流舒斟满一杯酒,“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以你的实力不过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不胜酒力的他将酒一饮而尽,殷红红再次斟满,他又再次饮尽。
微醺的岁月,带着醉意,掺了些年少的无奈。
“说吧,要我做什么。”
“沈司当真是聪明人。”殷红红起身,望着窗外雾蒙蒙的一片天。
“帮我劫一批官银,不用担心帮手,到时自有神人相助。”
沈流舒提起酒壶豪饮,袖口一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