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王李璲闻言,不动声色。
但是他的眼神斜视了过来,像两枚钉子那样,落在了念奴脸上。
念奴连忙低头纳拜,“念奴多嘴,殿下恕罪!”
仪王李璲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凝重,背前起手,慢慢的踱起了步子,陷入了沉思。
念奴和徐慎元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
“徐慎元。”
“在。”
“备车。荣王府!”
念奴感觉心脏一阵狂跳,浑身都轻轻的颤了一颤。
仪王李璲走到了念奴身边,低沉着嗓音,说道:“今日事,不得泄露半句出去!”
“念奴,遵命!”念奴十分谦恭的拜倒在了地上。
仪王李璲弯下腰轻轻抚了一下她的手肘,示意她站起。
“谢殿下……”
仪王李璲凝视着她,平声静气的问道:“你还真的,把他当成了你的弟弟吗?”
“念奴不敢!”念奴连忙低下头,“念奴,万万不敢!”
“呵!”仪王李璲轻笑了一声,“知道就好!”
“是,念奴谨记!念奴万万不敢忘了分寸!”
仪王李璲饶有深意的微然一笑,“来人,更衣。”
“殿下,念奴就请告退……”
“你得去办一件事情。”仪王李璲突然说道。
“还请殿下吩咐。”
仪王李璲长吁了一口气,“虽然未必会有用,但不妨一试……你去找一下你的义姐谢阿蛮,让他去贵妃那里,说两句好话吧!”
“是,我马上就去!”念奴急欲要走。
“等一下!”仪王李璲突然又将她叫住,走到她面前,眼神十分犀利的看着她,“那个杨婵娟,还留在你府上吗?”
念奴微微一惊,“杨”婵娟?……显然,仪王李璲已经知道了她的底细!
“回殿下,她已经回了皇宫教坊司……”
仪王李璲点点头,“别再把她弄到宫外来。否则,害人害己!”
“是,念奴谨记!”
“你可以走了。”
稍后不久,荣王府中。
荣王李琬除了有一手堪称大家手趣÷阁的绝妙丹青,还在音乐和书法上有着不俗的造诣。他还十分的擅长打马球,爱饮酒能赋诗,可以说完全继承了李隆基的才华横溢与风流倜傥。
正因如此,在诸多皇子和公主当中,荣王李琬算是比较能讨皇帝李隆基喜欢的一个。在大唐士庶的眼中,荣王李琬也算是比较有影响力的一个。
仪王李璲来的时候,荣王李琬正在专心致志的吹笛子。他身后围着十几个美娇娘,全都听得十分陶醉的样子。
仪王李璲看到这副场景没来由的有些恼火,冲那些女人直摆手,“退下,都退下!”
“十二弟?”荣王李琬停止了吹奏,好奇的看着仪王李璲,非但没生气反而还笑,“你是专程跑来,扰我雅兴的吗?”
“六哥,出大事了!”仪王李璲凑到李琬身边,小声的低语了一阵。
荣王李琬顿时瞪大眼睛,“……不会吧?”
“这种事情,小弟还敢拿来开玩笑吗?”仪王李璲一脸苦笑,“那小子,还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啊!”
“王鉷!……”荣王李琬深吸了一口气,一拧眉,“走,书房密谈!”
兄弟俩人进了书房,闲杂人等一概退散,掩上了门。
“六哥,李苍玉的事情,你打算一直这么瞒下去吗?”仪王李璲问道。
荣王李琬微微苦笑,“前几日我过生辰,不是叫他来么?他自己不肯,我有什么办法!”
“说起来,终究是你,当年负了高犀娘……”仪王李璲小声的说了一句。
“闭嘴!”
“是!”
荣王李琬的表情变得多少有一点尴尬,调转话题说道:“他砍掉了王鉷一条胳膊?”
“没错。”仪王李璲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听说,连肩膀都被削了一片去,真是想想都疼……那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下得了狠手啊!”
荣王李琬眨巴着眼睛,“这性子,怎么一点都不像我呢?”
“……”仪王李璲十分无语,哂笑了两声,转过脸去。
“咳……”荣王李琬再度尴尬了一回,说道:“现在,丢了胳膊的恐怕不止王鉷一人啊!”
仪王李璲一激灵,“六哥的意思是说,李林甫,也失去了一条臂膀?”
“难道不是吗?”荣王李琬说道,“这些年来,王鉷极受圣人器重,势力不断膨胀。但是无论他怎样的嚣张和狂妄,在李林甫面前,王鉷始终保持谦卑和谨慎,一直都耐心的充当着李林甫的副手。正因如此,就算王鉷那个糊涂儿子王准欺负了自家的儿子,李林甫也只是规劝自家的儿子,叫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而坏了两家的交情。现在倒好,冒出个不怕死的李苍玉,一刀就把王鉷给劈了!”
“小弟,一时还真没往这深处想。”仪王李璲面露一丝惊愕之色,“如此说来,李苍玉这一刀砍下去,不光是废了王鉷,也把李林甫也给得罪惨了?”
“可不就是了?”荣王李琬重叹一声,“不是叫你好好的看着他么?怎么让他惹出这样的大祸来!”
“我……我!……”仪王李璲两手直摊百口难辩的表情,好不着急,“问题是,那根本不听啊!——他宁愿自己跑去投军,也不屑做我王府的属官。这种混球,你拿他有什么办法?”
“你……你!”荣王李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不会把他捆起来吗?”
“呸!要捆你捆!”
“还敢呸我?”荣王李琬扬起了手来,“你这混小子,几天不打你……”
“娘,你在天之灵快来看一看,六哥又要欺负我!”仪王李璲夸张的大呼小叫起来。
“闭嘴,快闭嘴!”荣王李琬都要气乐了,“都三十而立了,还像小时候一样!”
“嘿嘿!”仪王李璲怪笑了两声,说道:“六哥,现在说这些都没用。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那小子被圣人一刀剐了,或是被李林甫报负打击而死?”
“这……”荣王李琬面露难色,“近年来杨国忠蹿升非常之猛,李林甫时时感觉如芒在背,因此王鉷也就成了李林甫用来牵制杨国忠的一枚重要棋子。现在王鉷已废,倒台已是必然。因此朝局必然大变,杨国忠或将就此崛起,成为足以匹敌李林甫之人。”
仪王李璲眨着眼睛,“六哥,我在跟你商量李苍玉的生死问题,你瞎扯这些干什么?”
“这怎是瞎扯呢?”荣王李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凡事不都有个前因后果千头万绪吗?不理清这些头绪,不做足充分的准备,贸然就跑去救人,和抱薪救火有什么区别呢?”
“……”仪王李璲无语以对,好吧,谁叫他生就了这样的性子呢?一杯清晨开胃酒,能喝到大半夜去的人!
荣王李琬说道:“十二弟,你也知道,这些年来李林甫和我们兄弟三人,关系还算不错。”
“知道。”仪王李璲淡淡道,“李林甫还曾经在圣人面前提过,要改立我们的大哥(庆王李琮)为太子。结果因为大哥已被毁容,就此作罢。说到底,他也只是为了拉拢我们兄弟几人,来一起对付太子而已!”
“话虽如此,李林甫终究不是我们的敌人。”荣王李琬说道,“现在王鉷即将倒台,李林甫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一大变故。偏偏这一变故,还是李苍玉一刀砍出来的!……哎呀,他的性子,怎么一点都不像我呢?”
仪王李璲直咧嘴,“六哥,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话?”
荣王李琬轮着眼珠子,“你说,要是让圣人知道李苍玉的事情,圣人会怎么办?”
“把你阉了,以儆效尤。”
“……”
“哈哈哈!”仪王李璲看着李琬那副古怪表情大笑起来,“我早就说过,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叫你处处留情,叫你始乱终弃!”
“我……我哪有?”荣王李琬连忙争辩道,“当年我与高犀娘,那也是两情相悦好不好?只是没想到她的性子那么刚烈,知道我是皇子之后非但不喜,还扭头就走!”
“那真是我见过的,最有个性的女子!”仪王李璲也摇头直叹,“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寄托终身的男子,却不料,只是一个家中妻妾成群、儿女也成了群的风流浪荡子!……可叹高犀娘那么好的一个深情贞烈女子,真是时运不济、遇人不淑、祖坟风水不好啊!”
“你……你能不能,不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荣王李琬的表情好尴尬,好尴尬。
仪王李璲一脸怪笑,“六哥,你好歹也该有那么一点,愧疚之心吧?”
“废话……”
“那好歹也该,适当的弥补一下吧?”仪王李璲说道,“现在眼前就有一个好机会。你已经当过了负心郎,可别再当狠心爹啊!”
“哎!……可能真是如你所言,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荣王李琬苦笑一声,“罢了,反正早晚也是要穿帮的。走吧,进宫……求见圣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