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有一扇通向外界的玄廊,道路黑漆漆的,只有远处的一点光亮让人不至于迷失方向。玄廊一侧是刻画着的壁画,图案诡异而艳丽。这片区域应该是从建造之初就被规划的地方,昏暗却并不潮湿,阴暗而不阴冷,风从脚下流过呼呼作响,尽头的微光却始终矗立,不曾摇晃,轻罗觉得他们就像是夜晚偷窃食物的老鼠,见不得光却又离不开光。
“你哥哥什么计划?”顾行歌先开口。
“虽然我们很熟,但这种东西还是没法说出来的吧,”轻罗说。
“不说就不说了,不过有件事需要告诉你,你只需要听就好了,”顾行歌边走边说,“你们试图通过蛇神之力来实施万傀儡术的计划其实并不理智,有人早就洞察了你们的计划,或者说,有人故意将那个计划透露给你们,不过是想借你们的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谁?”
顾行歌瞥了眼身后的女孩,女孩张着圆滚滚的眼珠,宽大风衣如裙摆般拖在身后。
“名为死去战士遗落武器的计划是你父皇云德皇帝陛下制定的计划,只是后来计划中止了,中止的原因就是有内奸泄露了秘密,而如今那个内奸还活着,并且把计划透露给了你哥哥,试图使得计划重启。”
“你是说哥哥在为他人做嫁衣?”轻罗问。
“难道你觉得不是么?”顾行歌说,“这么跟你说吧,那个内奸和陆序寒是一伙的,因为万傀儡术最早就是秋氏一族记录的,除此之外,还记得祈川之神么?”
轻罗面色渐渐凝固,“陆氏……”
“我们离开香岛时,皇都舰队正在围剿祈川之时,似乎那就是陆序寒所掌握的舰队,而后来神躯中的神眼被取走了,这表明陆氏的人掌握了祈川之神的力量。”
“可为何他这么着急?”轻罗疑惑不已,“等计划彻底展开再把我杀死,借助祈川神的力量,会更加让人猝不及防。”
“我之前也不懂,”顾行歌说,“不过看到武炎升我大概明白原因了。”
“什么?”
“还有其他势力存在,”顾行歌说,“如果按照正常计划,我出现的时候武炎升可能已经把你玷污了,而我可能也是伤痕累累,亦或者死在了楼下,太子殿下看到你的样子肯定会怒不可遏,虽然有人跟我说你哥哥必要时刻会牺牲你,但我并不这么觉得,你哥哥见到你被侮辱肯定会变得疯狂,甚至暴怒,继而可能会不顾一切启动那个计划。”
轻罗只觉得脊背袭来阵阵寒意,她不由得裹紧衣服。
“不过看起来陆序寒也并非胜券在握,有人已经盯上她了,”顾行歌说,“那个帮我的戴鬼神面具的家伙,目的更像是想要组织阻止这一切,因为他觉得计划一旦实施,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陆序寒都会死去。”
“那个内奸到底是谁?”
“十有八九是那个铁面人,”顾行歌说,“他在引导我,一步步走向深渊。”
“铁面人?”
“或者更合适的称呼是……”顾行歌推开了尽头的窗户。
外面灯火通明,巨大的战舰在水面上林立,幻龙旗帜高高飘扬,严密武装的龙卫站在甲板之上,后方是迎风白衣的男人,当然还有那个隐藏在其身后的面如枯皮的老人。
“郁如蓬!”轻罗大吃一惊。
“记得还有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
顾行歌低声说,“灼塔之主。”
“可如何证明?”轻罗问。
“编造身份殿下不应该很擅长么?”顾行歌微笑说,“就说我其实是灼塔焰氏后裔,在灼塔毁灭前逃了出来,后来流落隔神之海的岛屿上,在那里被迫成了海盗,再后来又重回皇都。上次绑架你也是为了向你证明我的身份,只可惜你当时害怕没认出,这次我又救了你,我精通灼塔古术苍炎岸梧,又拥有灼塔遗失的幽龙武器,”顾行歌望着低着头的女孩,“已经不需要再证明什么了吧?”
轻罗只是静静听着,手指捻着衣角,就像是再听一个动人心弦的故事。
“有多少是真的?”她问。
“一半,”顾行歌说,“我没有绑架你,但确实救了你。”
轻罗一愣,顾行歌已经一把拉起她,然后纵身跃下。
落在战舰甲板上的瞬间,龙卫已经将他围住,剑刃直指,月光微微流淌。顾行歌将轻罗放下,后退两步屈膝跪下。云翊脸色冰冷无比,他一把推开龙卫,压制着怒意问。
“顾行歌,你最好解释下!”
“我的解释殿下估计是不会相信了,殿下还请询问公主殿下。”顾行歌头颅深低。
云翊转头看了眼轻罗,轻罗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可她还没开口,云翊却挥了挥手。
“带公主殿下回去。”
“是,”两名龙卫拦在了轻罗面前。
“皇兄,是他……”轻罗说。
云翊却怒声道,“听不懂我的话?!带公主殿下回去!”
龙卫不再犹豫,架着轻罗朝后走去。轻罗只看着裂开的缝隙被又一次聚合,那个黑发的男人始终跪在原地,头颅未曾抬起过。她明白她如果不开口的结果会是什么。
“他是焰氏后裔!灼塔焰氏少主!”她不顾一切的喊了出来,然后一把挣脱龙卫朝云翊跑去。
“皇兄!是他救了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云翊死死盯住轻罗的眼睛。
“我当然知道!”轻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就是曾经的灼塔少主,焰氏后裔!”
“胡闹!”云翊袖袍一甩,怒不可遏,“把这个逆贼给我杀了!”
轻罗彻底愣住了,她不明白哥哥为何执着于杀死顾行歌,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哥哥了。
“殿下,”异常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轻罗一转身,那个藏在黑暗中的人缓缓走出,恐怖的脸庞看不出一丝表情。
“郁如蓬……”
龙卫裂开了一条缝,郁如蓬走到了顾行歌面前,盯了几秒后转身,“殿下,或许公主殿下所言非虚。”
云翊默然无声。
“他所持的是幽龙武器,而幽龙武器皇都历史中记录虽不多,却也不少,只是多数都是百年前制造,属第一代魔能武器,而以幽龙为骨的第二代魔能武器很少很少,据说所知,除了一柄枪型魔能武器外再无其他,而此人所携带的幽龙武器是剑型,鄙人曾有幸在旧日灼塔中见过一柄武器,为秋氏送给灼塔少主的周岁礼物,便是剑型幽龙武器,”郁如蓬说。
“武器是外物,既是外物,便可易主,”云翊说。
“虽可易主,但他究竟从何获得这柄武器?此人即便非焰氏后裔,想必也与焰氏后裔有所联系。”郁如蓬看着顾行歌,“这柄幽龙武器你从何而来?”
“从小便有,”顾行歌低声说,“母亲在灼塔毁灭前将我放入御石箱中,一同放入的还有这柄武器。”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云绯。”
郁如蓬转头看着云翊,云翊脸色无比苍白,手指握的咔咔作响。
“有何凭证?”
“殿下,臣或许可一辨真伪,”清亮的女声缓缓从后响起,顾行歌也抬起头。
来人一袭紧身白色军装,双臂抱在胸前,军靴在甲板上当当作响,淡妆描面,秀雅脸上尽显雍容。
“龙将大人,”云翊微声问候。
陆序寒低身行礼,“殿下,我是秋氏后裔,世代侍奉灼塔焰氏,焰氏少主年幼时我也见过几面,不过当时年少,如今相貌恐难以辨别,但在我记忆中,少主出生时右手手臂上带着一条龙形胎记,”陆序寒顿了顿,“而且是黑色的。”
云翊转身望向顾行歌,“证明你身份吧!”
顾行歌手按住袖口,用力一扯,健硕手臂之上显露出一圈如闪电的黑色印记,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
云翊面容渐渐凝固,他一甩手,“事关重大,容我进宫禀报父皇。”
“殿下!”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殿下!陛下急召殿下!”
“回宫!”云翊快步朝后走去。
剑拔弩张的甲板上又归于寂静,海风阵阵袭来,陆序寒枕着栏杆,眺望着远处的水面。
“灼塔之主的位置我给你了,你应该做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
顾行歌缓缓起身,朝陆序寒深鞠一躬,“行歌从今以后唯大人马首是瞻。”
“阿谀奉承就不用了,”陆序寒淡淡地说,“其实你更应该感谢公主殿下,没有她你早死了,即便坐上塔主之位也别以为万事大吉。不过你比武炎升聪明,骗小丫头还真是信手拈来,等你何时迎娶了公主殿下,大概就算是坐稳塔主之位了。”
“行歌谨记,”顾行歌说。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陆序寒说。
“行歌明白。”
“顾行歌当然明白,但幽龙明白不明白我就不知道了,”陆序寒悠悠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