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沈陌都枕着栏杆静静望着塔周停泊的战舰,昨夜的风波渐渐褪去,一切又恢复如初,阴云似乎渐渐消退了些,月光在海面粼粼如幻,“浮生如梦……如梦,江娥小姐喜欢这个梦么?”
他侧头看向一旁靠墙站着的江娥,那张如熊般凶狠的脸上有种思考的味道,明明是武者却像个智将,沈陌都倒是第一次见,不过之前这位江娥小姐隐藏的手段他是见识到了。在辞梦者中所有人都直接接触盟主,被委派不同任务,他对于这位同伴了解真的很少很少。
“完整的梦,便不是梦,”江娥说。
“完整?”
“你从梦中出生、长大、最后死去,梦是一个完整的环,那就不能说是梦,”江娥沉声说,“便如魂之回生,又经一世,梦又为何不是其中一世?”
“可我不喜欢这个梦,”沈陌都目光又落向窗外,“从小都是如此,我父亲喜欢上了一个商人之女,便从沈岛来到皇都,只可惜什么事也做不成,到最后只得寄人篱下,无比凄惨的死去,死去就死去吧,却留下了我,父亲给我起名陌都,皇都于我而言确实是陌生的。”
“那就跳进浊海里,再活一世,”江娥说。
“喂喂喂,熊姐,你安慰人都是这样的?”沈陌都无奈笑笑。
“安慰?你一个大男人还需要安慰?”江娥反问。
“倒不是真的需要安慰,只是需要一个方向,”沈陌都低声说,“盟主说打破苍穹就好了,所以我期待着。”
江娥没有回应,而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块石碑碎块。这是顾行歌最后扔给她的那块,说是可以保她一命,她记得石碑上的内容,关于万傀儡术的秘密,羽茧、魂枝、蛇血、狐音,魂枝她记得出产于某座岛屿,皇都拥有大量羽茧,而狐音也很容易获得,唯一的缺少的可能就是蛇血。
“哪里蛇多?”她问。
“蛇?”沈陌都愣了一秒,“东部海域有处蛇岛上面拥有许多蛇,不过不久前香岛附近似乎出现一个传说中的魔物。”
“传说种的魔物?”
“蛇神祈璇,”沈陌都说,“据说那是掌控万蛇的神,对了,还记得洛氏那个军官么?祈璇神也是人首蛇身,皇都舰队似乎与祈璇之时发生战斗,据说还击杀了蛇神。”
“祈璇……”江娥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神名,这个时代神似乎已经被用烂了,虚幻缥缈的是神,灾厄是神,强大魔物也被称作神。
“其实祈璇是两位神明,一神为祈川,一神为璇汐,璇汐之神据说就死在了香岛上,而祈川时是回来寻找爱人的,但可惜……不过也算生隔万里,死亦同丘了。”沈陌都取下身上佩剑,“我的魔能武器魔骨便来自蛇神后裔,双首灵蛇,想来倘若用蛇神神躯制作一柄魔能武器应当十分强大。”
“蛇神的身躯早已经沉入浊海中了。”
门外传出一个声音,一身纯白的军服似乎一尘不染,面容清秀的男人淡淡笑着。
沈陌都急忙站起,躬身行礼,“大人。”
“说过了,叫我未晴就好了,”陆未晴依旧微笑,“两位看起来兴致不错,未晴打扰两位了,不知道有没有兴趣陪未晴走一趟。”
“大人吩咐便是,”沈陌都低身说。
“灼塔塔主夫人新逝,陆氏有意与灼塔交好,但不知灼塔意思,塔主希望未晴能去拜访一下灼塔塔主,可惜未晴临时抽不开身,希望两位能先代表未晴前去,待未晴处理完事情便立刻赶到,”陆未晴眼中含笑,又低声说,“盟主大人的意思是见机行事。”
沈陌都和江娥愣在了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再介绍一下,在下陆未晴,辞梦者第三席,代号海砂。”陆未晴沉声说。
第三席?沈陌都只觉得这个笑容和蔼的男人看起来并不如表面那样,辞梦者是个极为松散的组织,无人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所有人都只会接触到盟主一人,无人知道自己为何被选中,一封署名幻梦的信笺会出现在你面前,盟主会亲与你见面,不过之后组织都会有不同人带着信笺找到成员,那些传递信笺的人是被称为九席的存在,所有人都只以代号示人,席位越靠上代表身份与任务越重要,他只接触过第八席,代号熔铁,这个第三席光明正大出现似乎情况并不简单。
“两位可以理解为这是一次行动,”陆未晴说。
“明白,”两人同时应声。
“那么改日再见,”陆未晴缓步朝楼下走去。
沈陌都目送着陆未晴离去,直到消失的那一刻,他才忍不住松了口气,一种莫名的压迫让他喘不出气,原本还好,但这个男人说出自己是第三席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
“熊姐如何看待这件事?”他望着一旁的江娥。
“执行就好,”江娥说。
“可有些事并非那么简单,”沈陌都说完又忍不住摇头苦笑,“不知为何,总有种做苦劳力的感觉。”
江娥嘴唇翕张,沉默许久后说,“其实我也有。”
……
皇都,星宫。
星宫是星神官的居所,星神官是从古便流存下来的存在,古时人们在茫茫浊海中辨别方向完全依赖星神官给出的诸星方位。星神官负责占卜,与主祭祀的天神官,与主农业的地神官并称为皇都三秘宗,而此三职均由枢塔三卿担任,不过,或许是这三职并无确定权力,因此并不被皇都大族看重。
青铜宫殿之中可仰见诸星明月,白发苍苍的老者负手而立,青色长袍与纱幔同时飘动。他背后一个长发少女静静翻动着古籍,书页沙沙作响,少女手指忽然一顿,她仰头望着老人。
“星师大人,五星归尘做何解?”
“五星乃铎、枢、湛、灼、尘,五星异轨而相安,日月乃维成,五星归尘,是倾轨而相辄,日月不系,月蚀将临。”老人低声说。
“月蚀?”
“月蚀之刻,暗盛从下,”老人凝望着夜空,“暗之灾厄将蔽临皇空。”
“这……”少女面露恐惧。
“提请三卿会议,”老人又说,目光聚集在浊海上的尘塔上,他有句话未说,暗盛而光弱,阳皇驾崩,暗方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