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波澜不兴的浑浊眼眸中慢慢地露出了惊愕,高宇阳默然地看着眼前的蒙面女子,身材娇小,若在平常,他一拳头都能打死。
看到他神情的变化,顾姝知道自己赌对了。高家这两兄妹,并不怕死,但他们兄妹情深,都怕连累彼此。
“良嫔是什么样的性格,高统领最是清楚;她有勇无谋,有想要向上爬的心,却没有那个能耐;而万贵妃表面上看好相与,实则是不会允许任何人踩在自己头上的,她最擅长的,就是找寻替死鬼。怂恿皇后干政一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旦你死了,她在后宫,很快就会沦为万贵妃的棋子,除了被当成挡箭牌凄惨而死,她什么也做不了。”顾姝认真地盯着高宇阳脸,侃侃而谈。
高宇阳很快就恢复了冷漠神情,咧了咧嘴,“你骗不了我。我高家能在宫里立足,靠的可不是那个无能的皇帝。”
顾姝嘴角抽了抽,看来嘉囿皇帝在昙国臣民的印象中,真的不咋地。
她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的舅父是江南知府谭文韬嘛,他一直在帮太后做事。而你们兄妹两个一直仰仗的万家,也是在帮太后做事。那你又知不知道,在你和谭文韬之间,顾太后为何选择了远在江南的谭文韬,而不是选择负责宫禁守卫的你?”
不等他回答,顾姝便继续说:“第一个原因,是因为江南的事一旦泄露出来,会危急太后的威严;第二,是因为你们高家和万家走的也太近了,近到令太后也忌惮起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高宇阳歪了歪头,眼中露出几分悲凉。很显然,顾姝的话,正说道她的心坎里去了。他看着顾姝冷笑,“你连面都不敢露,叫我怎么相信你?”
“不如,你先听听我的问题。时间不多,希望你的回答能尽量简洁明了。”眼看自己成功将他说动,顾姝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大大咧咧地往地上盘腿而坐,“关于皇上的生母……”
高宇阳瞳孔猛然一睁,眼中满是惊愕诧异,“中秋夜,你也在重央楼。”
顾姝耸了耸肩,“高统领,你的时间不多了。”
“哈哈哈哈……”高宇阳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那狂傲的笑声中,却透出了真真切切的悲凉。“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时间从来都是折磨。”
他忽然收了笑声,冷冷地盯着顾姝,问:“你知道顾婧的皇后之位怎么来的吗?”
不等顾姝回答,他又自说道:“当年,顾婧入宫为后,因为性格太过强硬,并不受先帝欢喜;她便将身边的宫女送上了龙床,而这个宫女,就是……”
‘哗哗’的声音打断了高宇阳的话,石门打开后,二人本能地循声望去。
只来得及掠一抹明黄的身影入眼底,顾姝便被墨子良拽了起来。
墨子良双眼充血,满脸愤怒地紧紧拽着顾姝的手,似乎要将她撕碎一般,咬牙低喝一声:“你闹够了没有?”
顾姝从未见过这样的墨子良,与昔日那个温柔缱绻、被她万分嫌弃的混账皇帝判若两人,好似被惹怒了的雄狮,向猎物彰显了他的獠牙和利爪。
更像是,一直隐藏起自己伤口的猎豹,忽然之间被人发现了伤口,只能用愤怒来掩藏自己的伤痛,阻止人靠近。
她呆呆地看着墨子良,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装傻充楞,嬉笑打骂着也就过去了。可她脑子好像突然死机的电脑,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哈……”在这寂静诡异的气氛中,高宇阳的笑声则显得张扬许多,“嘉囿皇帝,怎么了?生母只是个卑贱的宫女,这令你的自尊心很受挫吗?可即便是卑贱的宫女,那也是生育之恩情,血浓于……”
‘咔嚓’一声,他的话音,再次断开。
墨子良松开了顾姝的同时,疾步上前,右手扼住了高宇阳的脖子,用力地扭断了。他神态淡漠地收回了手,抽出随身的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皇上,这……”随后赶进来的曲玉成等人,看着站在旁边的蒙面宫装女子,看着手上沾满鲜血的皇帝,看着已经没了生气的高宇阳,额头冷汗直接流了下来。
“高宇阳挨不住酷刑。”嘉囿皇帝淡淡一句话,便将自己的杀人事实给掩藏过去。他迈开脚步,停留在顾姝面前,偏头看了她一眼,“皇后,还不走吗?”
没有往昔的温柔缱绻,也不是戏谑调侃的语气,君王的声音里好似裹满了冬日的冰雪,从顾姝的耳中进去时,一下子就凉透了全身。看着他擦着自己肩头而过,她机械般地跟了出去。
石室外,芸儿正捧着凤服跪伏在地上,身子在瑟瑟发抖。
顾姝将她拉起来时,才发现她的左边脸颊高高肿了起来,不由得怒由心生,“皇帝便可以随意打人吗?”
甬道里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但随即又继续响了起来。
洪松后面走的慢,闻言又退了回来,小声地说道:“皇后娘娘,皇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您就服个软讨个好吧。”说完,也不敢久待,小跑步跟了出去。
芸儿连忙拉住顾姝,摇了摇头说:“奴婢从前挨打也习惯了,这一巴掌不要紧的。二小姐,奴婢看皇上也是真的生气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帝后来时同乘一车,等顾姝离开大理寺时,原本停在门口的王驾却早已经不知所踪。
宽阔的大道两旁种满了阔叶枫树,日光淡薄。秋意还不怎么浓,枫叶常青。顾姝立身在大理寺门口,第一次,感受到了孤零零的滋味。
芸儿上前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问:“二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走回去。”顾姝轻轻抚了抚她的手,淡淡一笑,示意自己没事,“正好太久没锻炼了。”
芸儿是见过二小姐的身手的,最近经常半夜溜出去,哪里是没锻炼?自打二小姐入宫后,皇上便对她照顾有加,事无巨细,甚至就在上午,还以为不忍唤醒二小姐,而将来大理寺的时间延迟了。
他又怎么忍心,将二小姐孤零零地扔在这里,连顶软轿都没留下!
而一路走去,顾姝的心里也是久久无法平复。
墨子良刚才待她的态度,那样陌生,或许,那才是属于帝王的真面目。真正的‘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而他杀高宇阳的时候,那样的干净利落,丝毫也不拖泥带水,可见其心态之强大。
而且,他进来的那样及时,刚好在高宇阳提及他的生母时,这一切是巧合,还是他一早就刻意安排的?适才在石室里与高宇阳的对话,他又听到了多少?
这一切一切的疑问,在顾姝心里垒筑成一座又一座的小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唯有靠疾走,才能稍稍缓解。最后,她索性攀壁而上,直接从屋顶上跃过。
“你们看,那上面有人!”不知是谁吼了一句,长街所有人都朝顾姝的方向望了过来,追逐着她的身影一路而去,甚至有人开始在街面上跑了起来,跟着鹅黄宫装的蒙面女子一路向皇城的方向跑去。
芸儿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将凤服折叠包好,随后在街边布庄给自己买了一身衣衫,这才往宫里赶。
眼看街面追赶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出言调戏,顾姝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便洒出一阵粉雾,自己捂鼻疾走。那粉雾飘至人群中,那些追赶她的人纷纷掩鼻咳嗽,困倒在地上哀嚎出声。
眼看宫门就在前方,顾姝折身往旁边巷顶上饶了两圈,这才下了屋顶,扯下面巾,慢慢往宫门踱步而去。
宫门前原是四名禁军戍卫,因前段时间小贼闯宫折腾,特意增加到了八名;往来巡逻的士兵也增加到了八人一小队,共三小队来回巡逻。
门前有落马桥,一应官员皆不可乘轿、骑马上桥,故而为名。顾姝刚下落马桥,便被禁军拦下,喝骂道:“大胆,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不知道宫人出入宫中,皆要从西庆门出入吗?这里是乾东门,岂是你能随意进出的?”
顾姝袖着手立在落马桥下,仰起头看了看魏巍高墙,心中无端地生出些许的寒意,连声音里都添了几分凉意,“我是顾姝。”
“管你是什么书……”为首那侍卫队长闻言笑骂道:“再不离开,就把你当做刺客抓起来。”
顾姝心里正憋闷的厉害,闻言看了看那侍卫队长,瞧着瘦瘦高高的个子,颧骨凸起,尖嘴猴腮,心情便更加不好了。她也没什么废话,上前一步,一招小擒拿手使得奇快无比,将那瘦高个双手制住,一手拧住他的耳朵,重复一遍:“我说,我是顾姝。”
那瘦高个陡然被袭击,毫无还手之力,连忙大叫:“有刺客,来人!”眼看同伴都围了过来,顿时心里有底,正待说几句硬话撑撑场面,听到女子重复了一句,这才细细思量她的话,结结巴巴地说:“顾姝不就是皇后的闺名吗?皇后与皇上适才同去了大理寺,也是一同回了宫,你胆敢冒充皇后,是要诛灭九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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