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塔的黎明!
尤尼现在感觉不到自己的冷汗了,因为他的背后一片冰凉。干什么?这是个简单的问题,大部分时候大部分人都可以很自然的回答,可这当然不包括爬上几十米高的大树,一路鬼鬼祟祟的在蛛网中前行。
从对方的话来判断,蜘蛛对于人类的目的猜测还是比较简单的,它本能的将尤尼到此的目的理解为猎食,这对于绝大对数生物来说倒也合理。如果顺着这个思路说下去,或许能够和蜘蛛周旋一番。
问题是,如果承认了自己是来觅食的,他觅食的是什么呢?蜘蛛们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呢?对方可是会说人的语言的啊,胡乱敷衍它真的行得通吗?
年轻的学徒可没有自己老师的思考速度,所以从第三视角来看,他就是这么愣在了原地,因为这个简单的问题而陷入了迷茫。这种状况怎么想都显得可疑,向前的蜘蛛默默后退了一些,后腿微微弯起,露出了一副准备扑上去的架势。
从它的腿部结构来看,它的弹跳力绝对不差,很可能是依靠身体能力对猎物发起进攻,然后注入毒液的类型。
“回答,四肢生物。”蜘蛛的声音没有不耐烦或威胁的意思,可配合那蓄势待发的动作,如果尤尼不能立刻给出一个还算令人满意的回复,恐怕一场战斗将在所难免。
“是,是的,我是来找吃的。不过不是直接吃。”尤尼急中生智,脑中编造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赶忙回应了对方。看得出来,这蜘蛛还是对外来者很好奇的,否则它完全可以先袭击了再说。
“不直接吃的食物?解释。”六只眼睛里反射着尤尼形象的不同样子,角度带着微妙的差别,四只交叉在一起,如同装饰羽毛般的口器微微张开,露出里面些许细碎的尖牙。
学徒露出慌张的假笑,挥了挥手,“啊,是这样的,我想要在附近的湖泊里打鱼,但是我自己没有这样的技术,周围也没有适合编制渔网的材料。偶然看到这里之后,我觉得能制造出如此宏伟的树上宫殿的人一定非常精于编织,所以想要到这里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帮助。”
这是假话,尤其是称赞的部分。常人在看到蜘蛛网时虽经常赞叹它的精巧,可看到足以将人类网住的大小后就不会再觉得有趣,更别说现在这片连绵不绝的蛛丝世界。
可就像蜘蛛没法在语言中带上感情一样,它们同样听不出人类话语里的情感,尤尼说话时的语气问题被自动忽略,只剩下文字上的内容。听了这话,蜘蛛的后腿略微放松了一些,它向侧面爬了几步,换了个角度盯着学徒。
“渔网?那是什么?我们的编织大师并未提及过这种网。”这句话的信息量非常大。首先,蜘蛛们不理解什么是渔网,这倒还好,绝大部分蜘蛛都不在水中生活,少数可以的也没法在树木上两栖,所以这里的蜘蛛应该都属于在林间生活的类型,对水体和捕鱼无法理解理所当然。
其次,则是编织大师这个称谓,这很可能意味着蜘蛛们真的构建了自己的社会关系,甚至决定了带有头衔的地位区分。不过很可惜,尤尼不是起司,他还不够敏感,或者说还不够有能力一下子抓住问题的重点。所以在听完这句话后,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因为对方没有再给出质疑。
“严格来说它和你们的网不同,它是一种,嗯,工具,用来从水中将东西捞起来。所以需要足够坚韧,还要有大小接近的网眼,可以排水也不至于将鱼放走。”
尤尼挥舞着手臂,抽象的描述着他所理解的渔网的样子。作为在奔流长大的人,他自然是没少见过渔网的,靠近水面的地方总是有人下网,不过不是用于捕鱼,他们将这种行为称作淘金,希望从湍急的水流中捞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在水里的网?嗯,这或许很有意义。四肢生物,你认为我们的网可以在水中使用吗?”蜘蛛的问题有些奇怪,好像它对水和蛛网的关系不是那么看好。
尤尼现在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和对方并不是在讨论一件事,可他没法立刻理解对方的思路,只能稍有些底气不足的回应,“我认为是可以的。这里的网挡住了之前的雨水不是吗?”
下一秒,六颗漆黑的眼睛出现在尤尼的面前。学徒的身体几乎不受控制的开始了兽化,但他忍住了,因为对方虽然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可没有进行攻击。
老师说过,交流中能够容忍的一方可以占据更多的可能,可能并不是优势,甚至有时为了保有可能还会在谈判中陷入劣势。然而若是为了争取胜败上的结果而放弃可能的话,交流就会变成无意义的争吵或尔虞我诈的文字游戏。
“四肢生物,你误会了什么。不过你的目的非常有趣,也许你能给我们一些帮助。这能让你不至于,变成食物。”
“那我会很高兴。”学徒沉声回答,他的心里对对方所说的帮助毫无头绪。老实说他的腿已经开始发抖了,近距离看到巨蛛的身体结构对于任何人来说都需要非常的勇气。
这也没办法,人类在漫长的存续过程中已经将一些应该恐惧的东西融入到了本能中,人们看到多足的东西会害怕,看到无足的东西会害怕,这些都是长期生存的过程中积累下的前人经验。
巨蛛晃了晃身子,两只前足在蛛网上点了几下,周围的小蜘蛛立刻飞速离开,消失的无影无踪。大蜘蛛侧过身子,将对着尤尼一侧的两条腿微微放下,“爬上我的背,四肢生物。我要带你去见编织大师。”
其实尤尼非常想和对方说大可不必去见那个所谓的大师,他只想要一些蛛丝而已,拿到了就回去。不过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拒绝。
学徒咽了口唾沫,伸手摸了摸那两只放低的长足,努力去习惯那毛茸茸的触感。那些毛发可和哺乳动物身上的毛截然不同,虽然密集,可一点也不柔软。他是闭着气强撑着爬上去的。
“好了,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