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自打从宫里回来以后,每到晨起之时,皆伴随着惊惧惶恐,偶有冷汗虚出,更觉乏累重负,竟然连贴身的亵衣更要一日三换。阿析他定好了每餐的吃食,同药物一并进行调理,可收效甚微,越是虚弱便越是困倦,但她又不敢瞌睡,唯恐夜里中会遭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自己的身子每况愈下,因为虚弱,面容也越发惨淡起来,甚至连她往日最为自豪的华美长发,都已然失去了光泽。近来一连数日都以病痛为由,不去拜见亲长,亦不与柳郎共眠而度。李曦瑶连番多日的光景都是在这种浑浑噩噩的姿态中度过的,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檀岳安也不知道,甚至就连五灵都看不出其中缘由,无奈何!本想着度一日算一日罢了!怎料得这眼睛莫名其妙就看不见了,这胳膊也不知何故也变得不听使唤起来。可就在今次恍然从梦寐中惊醒以后,她突然像似想到了些什么,顾不得换下衣衫,冲破冷香的阻拦,匆忙忙跑到大镜之前,苦苦找寻着什么?她发疯似的低吼捶挠着:“你出来,出来呀!呸!无耻之徒,下流败类,是不是想进入梦寐当中戕害于我?这等小人行径亏得曾为仙神?”几番羞辱过后,那大镜中的慕衡阴依旧不曾现身,果然气煞了李曦瑶,不过……转念一想,我对付不了你,自有你那冤家对头可以出手相帮。
“这府邸里下了两重结界可要撤下?不多时天光见亮可该有人来了!”冷香的一句提醒如同当头棒喝,打得她措手不及。
“结界?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我府邸里头设下结界?”
灵璧跟在左右听得糊涂:“快先撤了吧,保不齐哪个不小心的,便会闯进了!”
虽然自己也懵懂不知,倒也顾不得诸多思虑,她感知着结界最薄弱的一点而去,正瞧得屋子中央赫然矗立着自己发簪,哦?是我下的结界呀!
拔下发簪,旋即一重结界消散于空,不敢过多停留,又奔往另一处结界中心,拿回了白碧双绞玉镯,趁着天亮之前将所有夜里下的功夫全部抹杀了。
勉强压下心头怒火,她将贴身的衣裙奋力撕扯脱下,掷于大镜之上,随即挑拣出一身浆过的纱衫罗裙,又绾垂髻,再添新妆,稍有逞能快意之资,步出了楼门,迎面正瞧见了送汤药而来的玥娘。
“可是身子好些了?”
她接过玥娘手里拖着的漆盘,搁在一旁,同坐于屋廊之下,轻悄耳语:“玥娘,我怕是又被贼人给害了!”
玥娘大惊:“不是说闭关不出么?何苦来的追追暗害?我也瞧着不好,既然是他,都看不出的病症,想来便真的不是病了……那……可有什么好解法?”
她摇了摇头:“我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邪魅妖法,我看今儿个天光不错。便想出去走走,一来可以舒缓心神,二来能寻得霄瓘替我排忧解难。”
“是呀!幸而有霄道人师能够出手帮忙,怎么说他也算师承高门,对付这等腌臜坑害之徒亦有可为。柳驸马早早准备好了车架说是要同长公主吃过朝食后一同去寻霄道人哩!”
李曦瑶眯眼回想,诧异问道:“什么?他他与我一同去??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地不知?”
“昨个夜里呀!”
她拉住将欲起身的玥娘:“还是让他跟家里歇着吧,一会儿让诚达送我便好。”
玥娘她巴不得霄道人能够赶快把她治好恢复如初,成日里眼睁睁瞅着自家公主,日渐衰微,怎地都是心痛难忍的。但是这种事情也不好背着驸马都尉:“还是先吃朝食吧!别让柳家人久等着,走吧!”
跟在玥娘的身后,随她往厅室里走,可自己心中纠结起来似乎有些印象却又不真切,好像根本记不清昨儿个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厅室当中祖母,父亲,母亲,郎君跟挺着大肚子的素影,早已齐齐坐下,有说有笑就像等着她这个外人似的。
席间柳郎提及寻霄道人一事,阿娘更是极力赞成,可一听说儿子也要一同前往,面子上多少显露细微的不悦之情。看来,阿娘跟李昭的想法一致,目的不同!
“骊泉!去素影身子中搅扰一下,千万别伤了胎儿!”
临近朝食结束,悄声对着骊泉下了命令,骊泉的灵体飞身而出。
“啊!!肚子,肚子好疼”
她这宝贝肚子一疼,家里人可又炸了锅,搀扶的搀扶,叫嚷的叫嚷。李曦瑶假意紧张:“快快去吧檀岳安请来,务必保住素影一切安好!”柳陟跟阿娘一个抱着,一个托着的往别室里跑。全家人都跟在个小屋子里紧张了起来,不过好在,这个时候檀岳安极适时的出来主持大局,安抚好素影的情绪以后,开始了自己的诊治。不多时着肚子便安稳了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针灸过后得好好养着!”他在那边嘱咐着,而李昭这边又是一场演技。
“郎君,我这就差遣苏玠去取些上好的保胎药材去,我这身子衰败无力亲自照顾她,能帮上忙的也就只有这些,真想快些好起来啊!不如我这功夫跟诚达过去寻霄道人驱除邪祟,早日痊愈再来亲自照拂素影可好?你就先辛苦些,陪在素影的左右可好?”
柳陟面露难色,他想陪着长公主,却又不能对素影置之不理,没奈何,只得答应了她:“公主车架我已经让诚达备下了,乘香车出门也可让我安心些,这一去若是能找到他是好,若是找不到可得早早回来。”
“好的!若是有其他事情我差遣诚达回来通传!”
满心欢喜的召回素影身体中的骊泉叮嘱到:“你且留在此地,至我回来以前,定要搅扰得他们无可闲暇,顾不得其他便好。切记不得伤了她们母子!”
随后三步并成两步的将出行之事安排妥帖。她出行内敛,轻装简行,才到侧门口便瞥见城达,那人仿佛就像早有准备一样等候于此处,他先行礼,而后请长公主上车。
李昭甚是不解,便问道:“城达可是有备而来?”
“是!昨晚长公主昏倒在楼上,醒了以后发现眼睛出了问题而这病檀医丞是瞧不好的,必得求得霄道人帮手。驸马都尉便让我送长公主往霄道人处啊!可当他们走了以后长公主又吩咐我将这里一切准备妥帖了,还撤下了公主车架,就是昨夜的事儿啊!长公主可是又不记得了?”
“啊?”又不记得了?我究竟忘了些什么?
“看来真是忘了哩!快走吧!”他们二人乘犊车而走!城达顺着长公主一路的指引来到一出无比熟悉的地界,这就是他与高娘子曾经来过的仙境!搀扶长公主从犊车下来以后,他仔细打量着这间屋子,一如往昔般的脏旧破败。
“长公主可与此地宁仙长相熟识?”
李曦瑶嗤笑一声,掩面而问:“宁……仙长?是是是,我与那仙长缘分颇深,近来周身不爽偶有怪异之事,且非寻常病痛,想来定是被什么鬼怪精魅所扰,特寻仙长驱除邪祟。城达你且先回去替我跟玥娘说一声,这夜里我便留于此境以内,待到病愈,自然有人送我回府!你先回吧!”
她把城达跟晚来之事安排妥帖,径直推门而入,转过屏风,再次来到那个最是清风爽利的世界当中。只一瞬间,她身上的乏累困倦便消散大了大半,再往里走,更觉精力充沛。这是好预兆啊,慕衡阴那般的小伎俩,果然有法克制!
走到这里以后,她觉得身体舒爽,便自顾自的闲逛在人家的地界当中,踏过浅浅溪水,穿过鲜嫩竹林,前方忽然开朗,隐藏在竹林以后竟是一池清澈水潭。上有高台大屏,竹席,方几,玉壶,杯盏。环顾左右,瞧得四下无人,拎起酒壶的同时箕踞而坐,独自斟饮了起来。几多逍遥几多自在的哩!
“嗯……佳酿甘美香醇,可真是苦煞了我这好些日子以来被汤药浸润着,白白浪费了多少好吃好喝的!嗯?这个时候居然能有含桃?”
打白瓷盘里拈来一枚含桃丢入口中,贝齿轻触表皮瞬间崩裂,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汁浆喷涌而出,果肉滑软,婉转流连间,口舌唇喉皆是芬香浓郁。
舌尖轻挑,便将果核推入唇瓣之间,噗!的一声把那带着几丝红肉的含桃核,吐在了空盏当中。就在她恣意吃喝,迷乱昏醉之时,抬眼瞧见屏风侧面挂着一件素白色的大袖氅衣,上面还搭有耀眼夺目的红纱帔子,扶案而起,踉踉跄跄的走到衣裳跟前,上手一摸,这纱不似俗物,好似云彩一般轻柔薄透,通身绣着两只白孔雀,而袖口跟衣摆则用银丝绣着大朵大朵的白牡丹。说不出的矛盾,即繁缛精致且又不失素雅高洁。
李昭她心中欢喜,一边摩挲着衣衫,一边自言自语:“这大衫子真好看,只有我穿着才能更显你的美啊!”随即解开了那身让她燥热难耐的锦衣罗裙,踢掉了袜履,摘下钗环,取得珠翠,甚至连贴身的衣衫一并褪下。抓下屏风上的孔鸟牡丹大衫子就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借着酒劲,居然在他地间放肆了起来,击盏踏歌,翩然舞蹈,正直性起,怎料得一脚踏空,摔下了高台,慌乱间只抓到那条搭挂在屏风上的红纱帔子,那轻薄一条的俏丽嫣红,在空中画出顺势飘舞,仿佛是将那没来得及完成舞蹈的华彩乐章谱写完成。连滚带爬的跌落于潭水边沿,索性,无甚大伤。五感失调让她不觉疼痛,就在朦胧酒醉间,瞅见潭水清澈见底,有日光一簇簇径直穿过水面,投射于潭底方石,照得水蓝草绿。此刻她身热难耐,似乎觉得只有这片潭水方可舒缓解乏,打定了主意的李曦瑶纵身一跃,听得噗通声炸起,飞白水花现于半空。没入到潭水当中,四肢悬浮,水温适宜中略有微凉,睁开双眼,但凡目光扫过之处,摇晃的水波中偶有几串气泡升腾,那腰腿间的嫣红纱帔子顺水而动,缠绕着光束蜿蜒向上,好似一条巨大的红色水蟒,奋力朝水面游去。坠在潭水中的自己,仿若是一只刚刚破茧而出的白那样,翅膀都还娇弱柔嫩着。她在水里自由自在且无拘无束,好一番戏耍畅游。
忽然……水中光线忽暗闪动了几下,好像水面有人影晃动,她脚尖稍稍用力一蹬台石,就如同脱弓之箭那般迅速游出了水面。
“霄瓘……”
好美人立于水中,怔怔的看着岸边的霄瓘出了神,那人屈身蹲在台上,也在盯着她瞧。水中人打湿了长发,胡乱披散在胸前跟肩膀上,她的面容,娇俏中带着一丝迷离,肤润如凝脂冻样的面颊还隐约透出两朵红晕,只穿着的薄素纱衫着了水,紧紧贴在皮肉上,清晰的勾勒出她纤瘦却也偶显丰腴的身姿,肩头上的衣衿半敞着,阳光洒在肉圆的肩膀上,晶莹耀眼,那是几片俏皮的水珠儿,映着光亮绽放。顺着膀子往下瞅,心口处的娇嫩皮肉附近那一点肉红绯粉,吓得他将欲羞臊而走之际,怎料得腰间一凉。是那水中的小美人儿,揽腰将他拖入到了潭水当中。衣裾飘动,红纱飞舞,他指尖滑过天女谪仙似的玉人那滑腻的臂膀跟窈窕纤细的腰肢,顺着水流晃动,他与那人前心紧贴。
这男子拖拽昏迷不醒着李曦瑶一路从潭底而上,拼尽全力才将她扔回了台子上,又把她敞至半身的衫子重新系好。正低头系带的他猛然间感到脖颈一沉,身前之人用柔嫩的双唇紧紧贴在自己的嘴唇之上,他挣扎着想要逃开,不曾想那女子又再脱解他的衣带。
单指点其眉心处:“醒!”
李曦瑶的眼神从迷幻状态逐渐变为清醒,此刻才瞧清楚了面前之人,哪里是霄瓘呦!这……这不是宁玄侯么!带着震惊的瞳孔与略显尴尬的笑容:“哈……哈哈哈哈,是我酒醉认错了人……”
宁玄侯不愿搭理她,背着身子小心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你也去换身干爽的衫子吧,免得生病!”
“霄瓘呢?”
“他不在此地。”
“不在此地?是不在你这?还是不在坊里?又或者不在长安?”
“你别多想,他不过出去走走罢了,三不五时便就回来……你怎么还没换上?”
他回头之际,发现那人全然不听自己的,不免有些生气:“给,穿上吧!”
宁玄侯将她原本穿来而又弃之四野的衣衫递回到李昭的手中。谁知那人一巴掌打飞了宁玄侯递来握在手里的衣衫,随后紧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解开了自己衣襟。她抓着宁玄侯的不断缩回手臂,紧紧贴在自己腰腹上。
他开始显示有些紧张,而后则变为震惊。
“封印呢?”
“可有再封之法?”
“我问你封印呢?”
此时的宁玄侯面有微怒。
“破了!”
“怎么可能被破?多久了?”
“该是有段时日了!”
她漫不经心的说辞,惹得宁玄侯十分不悦,扒下她潮湿的外衫,拿起还干着的罗裙裹紧了,给抗到了青山之巅,一把丢在了桂树下的硬木大床上。这时只任凭他怎样都无所谓了,慢悠悠切在小几案头,凭栏远眺,她盼着霄瓘可以赶紧回来,只有他才可以帮到自己。
“我问你那封印是怎么破的?到底破封多久了?”
她没有看向宁玄侯:“不记得时日,但……是被玉堂卺那贼所破!”
“他?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是……一个猥琐龌蹉之人罢了!对了,你可有修补之法?”
“修?这封印哪有再二再三的修法?你当是缝补衣衫那般来的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