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颂神色凝重起来。
随身侍奉的宫女走进来，为辛歧端来热水，装在浅的水盆之中，看起来是要为辛歧净面。
楚云颂记得这是雨萱，本是寝殿外殿的女官，由她拨来招呼辛歧。
“奴婢见过陛下。”雨萱放下水盆，向女帝欠了欠身。
楚云颂点头，退开两步，让出位置给雨萱照顾辛歧。
辛歧沉默地垂头，雨萱动作轻柔。
“辛歧，你是不是身上的蛊毒还没清完，出现后遗症了，朕去请柳院使。”
“不！”辛歧的反应很是激烈，这很罕见。
楚云颂刚想踏出的脚步收了回来。
她能够看到辛歧对此的抗拒，只能转而问道，“雨萱，你来说。”
雨萱的动作停滞，湿水的汗巾掉回水盆中，稚嫩的脸上现出慌乱，水盆的水不小心溅到了舒朵的铃铛上。
舒朵往后躲闪，心想这宫女果然还是个孩子，遇到事情就开始慌张了。
毕竟舒朵能看出来，楚云颂这句问话，并没有质问和责怪的意思。
雨萱半天说不出话来，楚云颂又一直看着雨萱，视线始终不挪开，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辛歧发白的嘴唇颤了颤，别过头去，“是我近日胃口不佳，难以入睡，才会这样。”
楚云颂略有怀疑地转向辛歧。
听起来没毛病，但她总感觉辛歧的目光在躲闪。
可辛歧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隐瞒……
楚云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此行的目的说出来。
“巫马先生因我而中蛊毒，要多少血都可以，我不容推辞，”辛歧又问道，“现在就要吗？”
舒朵道，“没有时间了。”
“我明白了，雨萱，拿器皿来。”
雨萱应下。
舒朵微微动容，来之前，她是恨辛歧的。
如果没有辛歧，巫马和硕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谁愿意死的人是自己的在乎之人呢？
见到这个面容苍白的少年之后，舒朵的诸多指责忽然就噎住。
“只需要小酒杯的一半就够了。”舒朵道。
雨萱很快就拿来了酒杯，辛歧用短忍割开伤口，放血下杯中。
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落在杯中，粘稠腥臭，够了之后，辛歧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舒朵着急道，“够了！”
雨萱连忙给辛歧包扎。
血需要新鲜的，没法保存，放出来后就得立即喝下，舒朵立马拿走去找巫马和硕。
楚云颂嗅了嗅空气中血液的腥味。
哪怕放血不多，辛歧的状况也不容乐观，看起来极其虚弱。
仅仅是一次，辛歧的脸色就这般差。
若是每天如此……楚云颂想了想，道，“辛歧，你得多吃点补血的食物，雨萱，现在辛歧吃的什么补身体？”
“人参、灵芝之类的。”
有楚云颂的重视，太医院对辛歧并不吝啬。
送来的人参、灵芝都是上好的，价值昂贵，做成药膳，日日端来给辛歧。
“吃点别的试试吧。”楚云颂道。
“别的？”雨萱惊奇道。
难不成还有什么能比人参灵芝更补吗？
“是更加好的药草吗？”
“不是，”楚云颂卖了个关子，转而对辛歧道，“你的胃口不好，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下，我先让厨子去做。”
其实补血补铁的效果，还不如有些平常甚至让人看不起的食物有效果。
没给辛歧婉拒的机会，楚云颂当即风风火火地去了尚食局。
本来楚云颂都做好了随便抓逮个厨子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来，甚至亲自下手的准备，然后一看，里面闪过杜棠的身影，楚云颂安心了。
尚食局的主管追着楚云颂殷勤道，“陛下要进去看看吗？”
楚云颂没理他，直接跨进去。
她进来得突兀，很低调，没让尚食局的主管张罗迎接，让厨子和帮工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外头尚且没有引起什么动作，更不用说内厨。
“杜棠，把门外的食材全部搬进来。”
“杜棠，看着我做的汤的火候，别出差池了。”
“杜棠，快过来帮我端菜啊，做事婆婆妈妈。”
尚食局的厨子很少有女人。
宫中的厨子，也是世世代代传承的御厨世家，祖上皆忠于大周，家世清白，族中都会承袭不少独特的菜式，继承的人选也多是男人。
杜家选了杜棠，是一个例外，但楚云颂看到的却是其他御厨在把杜棠当做帮工使唤。
反而帮工都比杜棠悠闲，只需要做很轻的活儿。
楚云颂走到离最近，也是说最后一句话的男御厨身边。
“这哪个帮工？！不知道这里不能随便进来的吗？主管，你还不把这婆娘赶出去。”
楚云颂一动不动。
这仿佛踩了这人的尾巴，“你笑什么，内厨里本来就不该有女人！”
楚云颂嗤笑一声，“那你又是谁，怎么又能留在这里。”
“我可是祁家的祁耀祖，你居然不认识我，刚来的尚食局的吧，”
祁耀祖满是不屑地打量了一遍楚云颂。
“陛下的膳食，平日都是我在负责，你还要说我是谁吗？”
楚云颂看向尚食局的主事，“他说的是真的吗？”
主事擦了擦冷汗，“有参与一部分。”
楚云颂忽然觉得胃里的食物在翻滚，早上吃的早膳忽然就不香了。
品性不行，食物做得再好吃，楚云颂也不想吃。
祁耀祖转而吼杜棠，“磨蹭什么，快点过来！”
杜棠只有一个杜棠，没法有分开，一时间让她干这么多活，根本分开乏力。
杜棠应了一声，就往这边走来，忙碌中抬头看到楚云颂，怔在半路。
楚云颂看不过眼，“杜棠是御厨，不是你的帮工，就算是帮工，也不该把活都压在一个人的身上。”
“我爱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让开！”祁耀祖狂到下巴都要扬到天花板，甚至还要动手推楚云颂。
眼见祁耀祖还要动作就要过去，尚食局的主事眼皮狂跳，连忙拦在楚云颂面前，“陛下，您看要不要再看点别的。”
陛下？
她竟然是陛下？！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祁耀祖平时里就爱耀武扬威，得罪不少人，顿时很多道幸灾乐祸的视线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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