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荒野上风呼云卷,呆板的圆月从崇山峻岭中窜出,冷冷的月华一洒而下,将整片荒野缀得点点苍白。
一辆“云豹型”越野车,带着四辆“蛮熊型”厢卡车从古道的尽头飞速驶来,他们身后还跟了两队长龙般的铁甲精骑兵,马蹄踏踏烟尘滚滚,弥漫在队伍后面,绵延成一片黄沙卷起的风烟。
风烟中隐隐红芒与白光闪烁,时而传出厉厉的兽吼声,低沉可怖,如同一只黄沙组成的巨型风怪在追赶。
“快走!再快些!”
韩颂游时而转头后望,时而焦急地催促前头两个驾驶员,左眼上的刀疤皱成狰狞模样。
两个驾驶员面孔发白,已经拼了命将浑身内气灌注于方向盘上,嘶哑尖锐的轮轴摩擦声好像一把尖锐的刀,不停钻进他们耳中。
这辆车已经快到极限了,随时都会崩裂解体,但车队后方的骑兵仍旧不停被黄沙淹没吞噬,声声凄恐的尖叫传出,随即戛然而止。
韩颂游身边还坐了一个美貌的少妇,她满脸惶恐不安,颠簸中紧紧抱着两个孩子,一个五六岁白胖的小男孩,正吓得大哭不止,另一个是个七八岁,姿容秀丽的小女孩,脸孔也吓得发白,却紧抱着母亲,抿着嘴唇,咬牙一声不吭。
“二少爷,我们,我们快不行了!”驾驶员面如白蜡,摇摇欲坠。
“再坚持一会儿!”韩颂游一把抓在他俩肩上,调运内气灌输。
驾驶员面上逐渐有了血丝,只是苦笑摇头:“没用的二少爷。气动车需要特别的行车武诀属性,你不用耗费内气了。”
身后的四辆“蛮熊型”厢卡车已逐渐落后了,他们体型更加巨大,满载货物,即使有三人共同驾驶,但一夜下来,也即将油尽灯枯了。
韩颂游面上时而惶急时而不甘:“难道我韩颂游就要命丧于此?”
“老板!它们退了!它们退了!”忽然驾驶员喜极而泣地大叫起来,韩颂游立即探出车窗回头后望,只见远处风沙中隐现的红芒白光果真逐渐缓慢下来,渐渐跟不上车队骑兵的步伐,隐没在远处的滚滚沙尘之中,只露出一星半点的狰狞爪牙。
“得救了!”
韩颂游长长松了口气,这一群赤首雷足兽已经追了他们整整一夜,让后头的护卫骑兵损失惨重。
赤首雷足兽绝对是外出的冒险者、猎灵人等最恐惧的蛮兽。
它们形似雪狼,但大了一圈,而且向来群居,性情奸猾睚眦必报,它们的头颅比狼首大了一倍,布满厚重的坚甲,在额上天生一枚赤炎灵纹,能够燃起熊熊烈火。
而他们布满刀锋样利爪的四足上,更各有一枚雷光灵纹,一经催动电光缠绕,最快甚至能追得上“飞马型”跑车。
一旦它们遇上敌手,只消催动两种灵纹狠狠一撞,便连一堵铁墙也能给装碎。方才风尘中的红芒白光,正是被激发的赤炎灵纹和雷光灵纹,这也是它们得名的由来。
韩颂游劫后余生之下,整个人像颓然失了力气,缩进车内,瘫倒在车座上。
“颂游,它们走了?”少妇似乎还不相信,喃喃地问他。
韩颂游紧紧抱住她与两个孩子:“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少妇一时紧紧相拥落泪。
前排两个驾驶员也不禁喜极而泣,但依然不敢减缓车速,只想远远向前逃去。
忽然,一个驾驶员望见前方古道远处,似乎有些黑点影影绰绰,只隐没在月光阴影里看不清晰。
“老板,前面……”
话未说完,忽然“砰”的一声巨响,驾驶员像块豆腐撞在车前窗上飞了出去。
越野车像一匹竭力奔跑的骏马遇见了绊马绳,整个儿倒卷飞到了半空,韩颂游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猛地甩飞车厢之外。
他在半空中猛地腰身一扭,强行一个千斤坠落在地面站定,来不及查探伤势,只见车厢中又抛出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湘儿!江儿!”
他脚踏连影步,一跃而起牢牢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在地上滚了两圈。
可待他起身再看妻子,那越野车已在地上滚了七八圈,划出长长一条泥痕停下,它整个后半部分拧成一团废铁残木,就算里头有人,也早被碾成肉酱了。
“婉瑜!”韩颂游目眦欲裂,将两个孩子放下几步冲上去,接连数掌拍在车辆废铁之上,打得手掌通红流血,方将后座打裂开来。
后头人赶上,只见到韩颂游打开车厢后,立即定住不动,背对他们浑身剧震不止,再看那越野车的模样,不由悲从心起,深深叹息。
两个孩子仍楞楞发蒙,一见父亲大叫着母亲名字冲向车厢,那小女孩立即反应过来,眼眶一红就淌出泪来,奔向那辆废墟样的越野车。
韩颂游一转身将小女孩抱起,不让她看车厢里的情形,他满脸失魂落魄,但还是牢牢护住小女孩的眼睛,又将奔来的小男孩一样护住。
“妈妈怎么了!”小男孩大哭不止,“我要找妈妈!我要妈妈!”
“妈妈她……”
“妈妈是为我们死的!”小女孩搂着韩颂游脖颈大哭不止,“她把我们抛出来了!自己没跑出来!妈妈是为我们死的!”
后头的几辆车也都停下来,剩余的两三百精兵也已聚齐,眼见到两个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当真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不自觉眼眶都通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颂游声音如同暴风雨般。
身后两个士兵抬着一排尖锐倒刺走上来:“二公子,我们发现了这个。”
两个驾驶员检验了一下车头前方,果真发现几个尖锐利刃穿透的孔,不禁羞赧自责:“老板,是我们没有看清,才撞上了这拦车刺,老板,我们……”
“不怪你们。”韩颂游苍凉一笑,“我们自顾逃命,谁想得到这里有拦车刺呢?”但他随即立即杀机毕露:“要怪,也是放拦车刺的人!”
“老板是说这是有人故意放的?”两个驾驶员心底大惊。
韩颂游将两个孩子递给士兵:“这条商路联通湘府、蓝田府、皇都,常有人行,蛮兽不会轻易过境。可我们这一路上遇到多少次袭击了?这次连赤首雷足兽也遇上了,绝不可能是巧合。再看这个倒刺,上面涂得黑漆不正是要藏在夜路上吗?嘿嘿,看来是有人想要我死啊!”
在场士兵脸色大变,立即呼喊命令,在外围了一个包围圈。
“董胜!”
一个浑身铁甲,满是暗红血斑的士兵上前朝韩颂游一礼。
“带一队人,把最后那辆车厢上搭车的人给我揪下来!”韩颂游咬牙切齿道。
“二公子?”董胜一时不明所以。
“还不明白吗?你听说过猎王谷的玉兽香吗?”
“玉兽香!”
董胜狠狠一震,随即双目猩红杀机凛然。玉兽香出自云池府的猎王谷,是一种奇珍特产。这种香是制造系神修高手所制的秘药,一旦点燃便可激发特定的神念之力,嗅到的蛮兽若是定力不足,就会受其迷惑吸引,本是猎王谷用以猎杀蛮兽所用。
而能够吸引来一大群赤首雷足兽的,必定是极其珍贵,份属猎王谷不传之秘的绝品玉兽香。
董胜狠狠抱拳:“末将领命!”一队精铁骑兵已端枪纵马,将最后一辆厢卡车围了起来。
韩颂游仅剩的右眼已布满血丝,左眼的刀疤像一条蜈蚣般狰狞游动。
最后一辆厢卡车中,除了他自己的护卫,还有两个搭车的人。
说来奇怪,荒野中本来人员就很稀少,能遇上搭车的人本就极为可疑,按他谨慎、严谨地作风,是绝不可能接收搭车的人上车的。
然而这一回,他却鬼使神差地让那带着孩子的可疑人物上车了!
从他见到赤首雷足兽之后,就已猜到是玉兽香捣鬼,却似乎下意识遗忘了那辆车厢的人,到他妻子去世的那一刹。
他觉得自己仿佛冲破了什么东西,脑海中有一层屏障碎裂,原本被他下意识遗忘的这两个人,立即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他知道,自己一定遭了暗算,能够影响他的逻辑判断,遮蔽他的思维,必定是神修无疑!
然而他已然是妙武境的修为,而且身为战斗系的武修,其武道意志算得上固若金汤,便是蜕凡境的神修高手也不可撼动他分毫。
能够不知不觉,让自己的精神甚至思绪为之改变的人,究竟是何等可怖的神修高手?
眼看着一圈士兵摩拳擦掌,要将整个厢卡车捅个对穿,他的眉头深深皱起,恨不能亲手除之而后快的愤怒之中,夹杂一丝深沉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