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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观沧海(一)(1 / 1)

公元五百八十一年,大陈太建十三年,大隋开皇元年,十月十日,大陈台城皇宫,宣福殿。

深秋十月的刺骨凉风已然带上了寒冬腊月的冬日气息,昭然暗示了冰冷无情的寒冬即将来临。固然此时寒风瑟瑟吹靡江南大地,此时在大陈台城皇宫最辉煌的皇帝起居殿宣福殿里,陈顼陈姮父女二人的温情相处还是充满了无尽温暖,暖如阳春。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父皇,你觉得曹孟德的这首《步出夏门行·观沧海》写得好不好啊?”阿姮这日来宣福殿看望父皇陈顼,进殿后见父皇陈顼堆满奏折的御案之上正好摆着曹操诗集的这篇《步出夏门行·观沧海》,于是便自然地笑问向父皇陈顼。

“曹孟德的诗,自然是上好的。曹孟德在这首《观沧海》勾勒出大海那吞吐日月、包蕴万千的壮丽景象;既刻画了高山大海的壮阔,更表达了他曹孟德以景托志,胸怀天下的进取精神。对这首诗,我是甚为赞赏喜欢啊!每每……咳咳……每每读到曹孟德的这首《观沧海》,你父皇我便生起如曹孟德般包容吞吐天下的满心雄心壮志,更是向往东海之滨的大海波澜壮阔啊!咳咳……咳咳……”陈顼本来正忙于批阅各地各级报来的奏折焦头烂额,正好听到爱女阿姮的笑问,便咳喘地感慨起了对曹操雄才伟略的大为欣赏和对茫茫大海的无限向往。处处种种,皆是志在天下的帝王雄心。

“父皇,你的咳喘怎么日益……还不见好呢?想必是快要入冬了时气寒凉,父皇你可要多多注意啊!”阿姮艳逸秀美的玉颜上本来挂着烂漫的笑意,可是看到父皇陈顼日益变差的憔悴气色和更加严重的咳喘疾症,精致玉容上的笑颜不由得痛心地凝住,连忙抚着父皇陈顼的背帮他顺气。

“无妨……咳咳……他曹孟德尚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之鸿志,我陈顼一代英主帝王纵横天下,哪里经不住这……咳咳……这点风霜……无妨,过些日子自然就……咳咳……好了。姮儿,看你欲言又止的,快继续说吧。咳咳……否则,你这么小看你父皇我可更让我难受啊!”看到阿姮的焦急忧虑,陈顼慈爱地拍了拍阿姮的手背,拉着爱女阿姮在龙椅上与自己并肩坐下,强撑着气息笑望向爱女阿姮。

阿姮深知父皇陈顼倔强要强的性子,既然他执意不让自己提起他的病,那只能是顺着他的心意暂时不提起他的病把他当作健康人看待。

为了让父皇顺心开心,阿姮只能先当作父皇的病没有而继续提起其他事了,“好了,父皇,您务必照顾好自己就是!女儿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只是恰好今日看到这曹操的《观沧海》、又听您向往起东海,女儿倒想到自己许久没见过东海了呢,也有些心驰神往!这曹孟德在《观沧海》中所描绘的波澜壮阔的波涛大海不正是此时秋日海景吗!女儿刚才本来想着和父皇您还有母后、哥哥嫂嫂一起乘楼船再游秋日东海,正如多年前我小时候那样!但……看到您现在身体不宜出海,便只能放下不提啦……”

“无妨!咳……”陈顼听到阿姮的话,咳笑着拍了拍阿姮的背,“你想去秋游东海很好啊!父皇很支持赞同!咳……只是,现在我的身体确实不宜出海,且最近你母后也凤体违和,你哥哥嫂嫂奉我的命令巡视扬州去了,只怕我们现在都没法陪你出海了。”

“不过,父皇怎么会舍得让我的小姮儿失望呢!咳……咳……”陈顼顿了一顿,望着阿姮宠爱地深笑道,“虽然我们无法陪你出海,但可不能让你失望啊。毕竟这‘秋风萧瑟,洪波涌起’的秋海盛景一年一度,不可多得。父皇母后和你的兄嫂我们虽然无法陪你出海,但父皇派我们大陈最好的皇家楼船专门护送你出海如何?我们大陈水军最强,这皇家楼船可称当世第一大船,可飘扬过海、远渡重洋,用来泛游东海最合适不过!”

听到父皇陈顼此恩典,阿姮兴奋地望着父皇陈顼惊喜道:“啊?真的啊!谢谢父皇!谢谢父皇!我就知道父皇最疼我了不舍得我受一点委屈!谢谢父皇!”

“咳……我家姮儿高兴就好!你不用谢父皇,等你游玩回来之后,和父皇……咳咳……和父皇好好分享一下那东海的秋日之景,也当代你父皇我巡游巡视东海了,可好?”陈顼看到爱女阿姮听到此消息如此高兴,自然也是开心不已,欣悦得连憔悴病容都添了几分光采。

“好!女儿记住了!多谢父皇!”阿姮十分欣喜于父皇陈顼特意恩赐自己乘皇家楼船畅游东海,高兴地把头亲密地靠在父皇陈顼的宽厚肩背上,满足开心地尽情体会父女深情。

“说到这巡视巡游啊,姮儿,来,你随父皇来再看看我们大陈的江山版图!”说到这巡视巡游,陈顼便挣扎着站起来,牵着阿姮走到了占据了宣福殿一面大墙的大陈江山版图之前。

这硕大的大陈江山版图详尽地记载了大陈境内的各个郡县和地理军防,就正挂在陈顼在宣福殿的龙榻之前。

“姮儿啊,你父皇我每天都把这大陈江山版图挂在床榻之前,日日睡前、日日一睁眼便能看见我大陈的大好河山。”陈顼此时虽然病容憔悴,但一旦站在这雄伟的大陈江山版图之前,陈顼就立即容光焕发、精光闪现,俨然是一代帝王英主指点江山的霸气豪情,“姮儿,你看,这是你将去待朕巡游的万顷东海;这是我们大陈帝都建康,这是扬州,南徐州,江州,武州,湘州,丰州,广州,龙州,东宁州,桂州,新州,越州,高州……”带着对自己江山百姓的无限热情热爱,陈顼万丈豪情地在大陈江山版图上向阿姮一一点出他们大陈江山社稷的每一个角落。陈顼即位十几年来,夙兴夜寐就是为了振兴大陈、创大陈江山的清平盛世,故而陈顼对这日日钻研的江山版图每一寸都了如指掌、甚至比对自己还要了解。在盖世英豪陈顼眼里,除了家人之外,这大陈江山社稷百姓就是于他此生最重要的一生一切。

此时在父皇陈顼霸气雄志的精明双眼中,在父皇陈顼对大陈江山未来蓝图的寄予气壮山河的无限期许希望时,阿姮仿佛看到了淮水龙舟之上自己的爱人“独孤英”杨广和自己倾诉他的“大业”志向时一样熟悉的宏图大志与灼热渴望。在阿姮的父皇陈顼和爱人“独孤英”杨广的眼中心上,熊熊燃烧着的,都是一样的盖世帝王英豪那成就王图霸业的万丈豪情与雄心壮志。

但纵使盖世帝王英豪,也难敌宿命病魔。

“咳咳……”陈顼说了一会又狠狠咳喘起来,在阿姮抚了好一会之后才有所缓解,颤颤巍巍地缓缓抚着檀香木椅坐下,向阿姮无奈痛心地指着版图北边,向阿姮道出了自己心底最深的忧虑,“但是,姮儿,你看我们大陈江山北边的淮水边境,你父皇我当年与当时的北齐、北周血战多少回夺回一些淮北土地,但近年来又被北周、北隋步步蚕食。两次太建北伐均已失败告终而反而丧失淮北大片国土,这真真是令我痛心疾首,是我此生的终身遗憾啊!咳咳……近年来,我轻徭薄赋、休养民生,虽是国内安宁,却只怕边防军事建设有限,在军事上难与北朝抗衡啊……咳咳……今年自北隋代北周自立以来,杨坚志在统一南北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频频往我们北部淮水边境调兵遣将,只怕不日之后,一次陈隋大战一触即发、不可避免啊!咳咳……”

“父皇……”阿姮听到父皇陈顼的如此忧虑,心内为父皇的病情和大陈的江山未来同时揪心心痛了起来。

陈顼也看到了爱女眼中的深深忧虑,但无奈,还得紧握着爱女阿姮的手继续和阿姮托付叮嘱,让阿姮明白他最深的忧虑担心和最重的信任托付,“我本来此生志在北伐统一南北,为大陈江山开疆拓土、征服四方,为我大陈江山百姓开万世太平!可惜终身未能圆此愿,遗恨终身啊!咳咳……若老天再能给我五百年的时间,一千年的时间,我一定和那杨坚老贼斗上百来个回合看到底谁才是一统天下的千古一帝!哈哈哈……咳咳……但是……咳咳……但是……咳咳……只怕我的身子不允许了……咳咳……可是日后若我不在之后,杨坚必定趁着主少国疑来侵犯我大陈,而你哥哥叔宝虽为太子储君却偏偏是那般柔弱不堪、毫不理事的性子,而你其他兄弟姐妹又没有一个真正能堪大任、独当一面之人,满朝大臣也没有一个真正能让我完全放心托付,毕竟我们陈家的江山只有我们姓陈的皇族才最上心在意。咳咳……咳咳……”

语罢,陈顼郑重地把那枚大陈传国玉玺交到了阿姮手上,凝重庄严却又不忍心伤地对阿姮一字一句郑重道:“唯有你,姮儿,是父皇我能全心全意地信任托付之人!咳咳……你自幼我就把你抱在膝头听政,亲自带在身边教授你兵法韬略治国理政之道,你以为为何呢?而今我的嫡亲子女唯有你和你哥哥叔宝二人,虽然对你哥哥叔宝我也是这般悉心教导,可偏偏他是那样不成器不用心,我也是痛心无奈啊!可自幼,我就发现了你治国理政上继承于我的非凡天赋,故而我更特意加强了对你的栽培培养。咳咳……姮儿,你以为你父皇我特意加封你为我大陈唯一的长公主、自幼对你着意栽培,仅仅因为你是嫡女的原因吗?父皇对你寄予厚望重托,可不仅仅是把你当做一个普通公主来抚养,而是把你当做未来的江山继承人来苦心培养的啊!咳咳……这么多年你父皇我观察下来,文武之道、雄才伟略你都从我身上学得很好,有时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更有对我大陈江山家国百姓的强大责任心,绝对是难得的治世良才啊!在诸多子女中,姮儿你方方面面从性格、容貌、性情、才华来看,内里都是最肖像你父皇我的。父皇知道,日后你一定将会是全大陈继承我大业遗志的最好唯一人!相信父皇的眼光,你父皇我此生从未看错过人!咳咳……咳咳……父皇,相信你!”

“父皇……我?”阿姮听到父皇陈顼如此衬托,有些犹疑地不知该不该接这传国玉玺的千斤重担。虽心系大陈江山百姓,但又怕自己有负父皇重托。

看到阿姮的犹疑顾虑,陈顼强行把传国玉玺压到阿姮手上,寄予无限厚望期许与信任深爱,“姮儿,相信父皇,父皇只信得过你!虽然你现在并不热衷政治,但父皇看得出来你是非不能、乃不为,非不为、乃不愿。日后若大陈国运不测,父皇再无力护着大陈江山社稷与百姓黎明时,这大陈的一切,父皇的一切毕生心血,就全部托付给你了!咳咳……咳咳……无论你多不愿意掺和进政治国事里,你既身为我陈顼的嫡女、我大陈的长宁长公主,守护大陈就是你此生责无旁贷的宿命责任!无论如何,就算看在父皇疼爱你一世的份上,看在你此生享尽大陈天下百姓之养的份上,答应父皇,虽然父皇不能逼你直接继承帝位,但哪怕你再难为、再不愿涉足政治国事,日后若大陈国运惨遭不测时,无论面对何等困难,一定要代父皇我继续守护我大陈的江山社稷与黎明百姓!一定!一定!……咳咳……”

“我……好!女儿答应你!父皇,你放心,女儿此生此世既生为你的女儿、大陈的长宁长公主,就一定永生永世倾尽所有承您意愿、护大陈江山百姓直到永远!”阿姮本来犹疑不定,不知是否该接这传国玉玺的千斤重担,但听到父皇陈顼以这般从未有过的真诚姿态和痛心忧虑到几近于恳求的态度来把这镇国护民的家国重担玉玺传到自己手上,虽然阿姮既无心政治又怕有负重托,但阿姮知道自己再无退路了,必须于此刻做出抉择。身为大陈长宁长公主和父皇陈顼最信任栽培宠爱的孩子,阿姮必须拿出责任担当、挑起大梁重任准备日后来做为他们大陈江山社稷百姓力挽狂澜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了。

看到阿姮含泪郑重答应,陈顼才安下心来,握着阿姮的手牢牢地把这枚价值非凡的传国玉玺攥紧在阿姮手里,“好!好!姮儿,这一切,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咳咳……”

“好!父皇!女儿我一定倾尽余生守护与您的大陈江山百姓之诺!拼尽全力守护大陈江山、终身守护大陈!”感受着父皇陈顼掌心的温暖爱意和深重嘱托,阿姮就着父皇陈顼的大手紧紧地攥着传国玉玺,直到把传国玉玺的轮廓都深深嵌入掌间、镶在心上,直至永世不忘。

在陈顼和陈姮父女二人这意义非凡的一传一承的传国玉玺的传递之中,传递传承的不仅是这一枚价值特殊不凡的传国玉玺,更是大陈皇室一代与另一代之间无形无声无色却无比珍贵重要的家国责任传承。家天下里,皇家便是国,王朝便是家。

看到阿姮终于把传国玉玺接下,终于继承下自己的江山重担,陈顼终于长吁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些,仿佛对自己身后那不可测的大陈江山未来有了安稳放心的依托,于是便暂时放下沉重的家国话题,和阿姮聊起了相对轻松的日常生活父女话题,“好了,姮儿,咱们父女最近相聚时间不多,不老谈国政了,说点其他有意思的事情吧。咳咳……这次你代表我和大陈皇室巡游东海,父皇特意封右卫将军萧摩诃的长子萧世廉为散骑常侍,专门负责护卫你这次东海之行。”

阿姮百感交集地收下传国玉玺,听到父皇陈顼特意提起了别的轻松话题,知道父皇不想给自己过多压力的良苦用意,于是便顺着父皇的话题往下接道,“萧大哥?那好呀……”

看到阿姮有些不是特别情愿地答应了,陈顼痛心担忧道:“姮儿啊,那日凤台选婿的十五位公子都是我大陈大贵族大士族中最优秀的男儿,除了被你十四姐挑走的徐德言外,你可有相中谁啊?还是或者,你的心思是在萧世廉身上啊?你难道要告诉父皇,在父皇那晚告知你嫁与北朝关陇贵族独孤英几乎百害无利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在父皇反复告诉你我们南北对立如此复杂矛盾的情况下,思量许久,你还是执意要非他不嫁吗?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若执意要嫁独孤英,你不仅是在为难我和你母后,你也是在为难你自己和他啊!就像父皇刚才和你说的宿命责任一样,你既然生为我大陈长宁长公主,你就有你无法逃避的宿命与责任啊!你既然能克服万难答应了父皇的家国重托,那就说明在你心里我大陈家国还是极其重要的!咳咳……你固然深爱独孤英非他不嫁,但日后隋陈开战到一方必然吞并另一方的极致矛盾时,你们在一起时,真的能完全不管不顾彼此的家国亲人和南北对立吗?父皇知道你的性子,你必然做不到完全不管不顾我大陈家国百姓;而能被你看上钟情如此的独孤英想必一样有与你相似的忠诚责任之忠义傲骨。所以日后无论是我大陈灭了他北隋还是他北隋灭了我们大陈,你和独孤英的结合中必有一方受伤到不能原谅彼此的家国仇恨。这后患无穷你可想明白了?咳咳……”

听到父皇陈顼的如此深深忧虑,阿姮虽然理解父皇陈顼的苦心,但终究不肯将就、不会动摇自己和“独孤英”杨广的爱情分毫,无奈又坚定地紧握着父皇陈顼的手诚恳道:“父皇,可能嫁给独孤英是百害一利,但那一利爱情于我便已胜过百万价值!虽然南北矛盾对立如此,我也想得很清楚这种种艰难后果,但这一切一切都无法消磨我对独孤英的爱意啊,我就是爱他,再无他人!我知道父皇你的为难,我无法当下立刻就嫁给独孤英,但我愿意等他,直到南北矛盾可以消解到容得下我们彼此为止。哪怕等个十几年、几十年,哪怕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我此生所愿所爱,唯他独孤英而已!父皇,我不会逼你在此南北对立矛盾之下让我即刻嫁给独孤英那样为难不可能。但是父皇,也求你理解理解女儿的真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独孤英而爱上其他任何男儿的!萧大哥是对我很好很好,但我只是把他当作哥哥一般。如果强行嫁给他,他是会很爱我对我很好,但我永远不会爱上他、我心里永远深爱记挂着独孤英,那对他对我都不公平啊父皇!你再强逼我嫁给其他人也是如此啊!父皇,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你忍心看我和最爱的至爱心上人生生分离而永远不得幸福吗?”

陈顼第一次见到爱女阿姮如此眼含热泪的苦苦哀求,一片痴情,他深爱宝贝女儿阿姮入骨,到底不忍伤她分毫。故而,虽然陈顼把阿姮下嫁“独孤英”的种种后果想得那么清楚,那么不愿意阿姮受苦嫁给“独孤英”,但到底拗不过爱女阿姮的真心苦求,于是陈顼只能长叹一声,无奈叹息道,“好吧,你的婚事,容我和你母后再仔细思量吧……咳咳……咳咳……”

听到父皇陈顼虽然还是没有答应,但到底没有继续逼迫,于是只能先缓一缓自己和“独孤英”杨广的婚事。但听到“母后”,再想到自从那日凤台选婿时从和“独孤英”杨广的谈话里得知的二哥陈叔陵幕后主使去年莫愁刺杀的真相后她回宫特意调查出的披香殿的重重恶行真相,阿姮实在忍不住和父皇陈顼揭露披香殿彭贵人彭兰心、二哥始兴王陈叔陵、十五姐永嘉公主陈淑妘三人的滔天罪恶,“父皇,说到母后,我倒是有一事不得不和您汇报……”

“什么事咳咳……?”甚少见到爱女阿姮如此迟疑为难,陈顼不禁有些好奇不安。

虽然担心父皇气怒过度,但是为了事实真相和正义,阿姮还是不得不和父皇陈顼说出那凤台选婿时自己从与“独孤英”杨广谈话中得知莫愁惊变真相后回宫调查披香殿得知的可怕真相,“父皇,您可知……二哥就是去年莫愁围场里刺杀我和九哥的幕后真凶,而且他其实想杀的不是我们而是大哥?您可知,披香殿的彭贵人是害死我那夭折的胞兄胞姐十哥陈叔政、十姐陈姝和七哥、八哥的幕后真凶!”

而今陈顼柳敬言虽然只余陈叔宝和陈姮一双儿女,但其实,陈顼柳敬言帝后二人共生育过四个子女。当年,在陈顼登基为帝之前,在陈顼还是安成王、柳敬言还是安成王妃之时,在生育陈叔宝之后、生育阿姮之前,柳敬言还和陈顼生育了一对龙凤胎,按齿序分别是陈顼的第十子和第十女。当年柳敬言诞下这对龙凤胎时,陈顼喜出望外、爱若珍宝,立即为这对嫡出的龙凤胎爱子爱女取名陈叔政和陈姝,不似其他儿女般许久才有名字。尤其是对嫡长女陈姝,不从陈顼女儿们通用的“淑”字辈,特例单名一个女字旁的名字,以示嫡女殊荣不同,而日后阿姮被命名为陈姮而非“陈淑姮”也是从了她夭折的同胞嫡姐陈姝的先例。但何其不幸,这陈叔政、陈姝龙凤兄妹出生后不久就被彭兰心暗害死于襁褓之中。柳敬言陈顼的这双龙凤胎儿女的出生与夭折均在陈顼登基即位之前,待陈顼登基即位之后,陈顼柳敬言帝后二人还是对夭折的这对龙凤胎儿女伤痛悼念非常,特意追封皇十子陈叔政为竟陵悼慧王,追封皇十女陈姝为真定怀思长公主。所以阿姮如此得陈顼柳敬言帝后如此殊爱,除了自身玉雪可爱的嫡女、是陈顼登基后所得的第一个孩子之外,其实陈顼柳敬言二人也是把阿姮当作上天补偿他们夫妻二人痛失龙凤儿女陈叔政、陈姝的补偿,故而对阿姮爱逾珍宝、珍爱非常,寄托了夫妻帝后二人对夭折儿女的所有痛心与补偿。

而至于夭折的皇七子、皇八子,也与彭兰心密切相关。这皇七子的生母楚昭容和皇八子的生母贺昭仪当年十分支持皇后柳敬言而与彭贵人彭兰心处处为敌,故而她们二人诞下的这两位皇子在出生后也被彭兰心故意设计害死。

这披香殿彭兰心母子三人身上背负的五条皇嗣之命,令人发指,是阿姮倾力一月才艰辛查出。而最后查出真相时,阿姮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份真相,但知道了之后却无法愧对自己的良心不对父皇讨回该有的公平真相。

“我……知道一些……彭贵人?咳咳咳咳……”听到阿姮口中爆出的部分惊天真相,陈顼猛咳得更狠了,更瘫倒在檀香木椅上,罕见地被绝望和痛苦深深包裹。

看到父皇如此痛苦,阿姮也是痛心万分,但还是不得不含泪逼问出真相,以期还自己母后柳敬言和他们柏梁殿的公道,“是啊父皇!而今母后的一身病痛不就是因为当年一对龙凤胎十哥十姐双双夭折而悲伤过度所导致的吗?还有素来与彭贵人不和的楚昭容和贺昭仪所生的七哥、八哥的夭折难道会那么巧合吗?二哥素来狼子野心觊觎太子之位,披香殿彭贵人素来刁钻刻薄,父皇但凡你一查肯定知道幕后真相,还我夭折的哥哥姐姐、还您自己亲生儿女的性命公道啊!披香殿彭贵人母子身上背负这七哥、八哥、九哥、十哥和十姐五条人命,那都是您的亲生儿女啊父皇!那披香殿彭贵人还如此恶毒地故意向钱贵妃诬陷我们柏梁殿才是杀害九哥的幕后真凶!他们……”

阿姮正无比气愤、义愤填膺地向父皇阿姮控诉披香殿彭贵人彭兰心、二哥陈叔陵、十五姐永嘉公主陈淑妘的种种罪行,却不料父皇陈顼气得猛吐出了一口暗血,几乎要怒得背过气去。见父皇气得如此,阿姮也不敢再说了,只能先暂时打住,安抚关心父皇,“父皇!父皇你怎么了!父皇……”

阿姮对披香殿的字字控诉宛若梦魇一般在陈顼的脑中挥之不去。纵使盖世帝王英豪如陈顼,他也无法坦然接受自己亲人自相残杀的可怕真相。这一时气怒交加、急火攻心之下,陈顼瘫倒在紫檀木椅上,从未有过的向阿姮疲软无奈地痛苦挥手道,“好了,姮儿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静一会……你先去准备东海巡游吧,我……会还自己的孩子们、你的哥哥姐姐们……一个公道的……咳咳……呕咳咳咳……”

“是,那女儿先告退了……父皇,您务必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看到父皇陈顼从未有过的如此痛心虚弱,阿姮一面深深担忧父皇的呕血病情,一面也不忍再刺激父皇陈顼了,于是只能先行告退了。

从宣福殿出来后,阿姮在太液池畔的涵秋水榭里特意召来了一直为父皇陈顼调理身体的太医院首席太医、江南名医世家徐家的杏林圣手徐敏斋询问父皇陈顼的病情。

年近古稀的徐敏斋奉阿姮之诏便赶到涵秋水榭,还未待阿姮开口,徐敏斋便先行颤颤巍巍地向阿姮行礼道:“长宁长公主殿下万安。今日长公主殿下特意召臣前来,只怕是为了陛下龙体安康之事吧?”

阿姮见徐敏斋如此机敏,暗叹果然是在皇宫历练多年的人精,于是温然一笑,抬手示意徐敏斋坐下:“徐太医果然敏慧。请坐。孤今日特邀徐太医前来正是为了父皇龙体安康之事。”

“多谢长公主殿下。”徐敏斋闻言淡笑,依阿姮之命落座在阿姮对面。

看到徐敏斋坐下,阿姮便忍不住地直接开口道:“徐太医,你们徐家是相传百年的江南名医世家,您更是当今闻名天下的第一杏林圣手。我自然不是怀疑您的医术,只是,怎么父皇的龙体最近不见好转反而眼见着越来越……抱恙了呢?”

徐敏斋听到阿姮如此询问,脸上也并无冒犯吃惊之色,只是抚了抚长须,静了一会之后才缓缓道:“长公主殿下,这话若是他人问了,臣自然是不能回答。但是因为是您有此问,臣才能冒死回答。”

听到徐敏斋如此开口,阿姮心内宛若砸下了一块千斤巨石沉痛无比,仿佛能猜到徐敏斋大概要开口说的内容。虽然极度不愿意面对但也无法回避,于是阿姮只能沉重地开口道:“孤明白了。请徐太医但说无妨,孤知道分寸,今日之言绝不传第三人之耳。”

徐敏斋听到阿姮此言,方才沉痛地无奈开口:“回禀长公主殿下,陛下这身体多年以来征战旧伤加上积劳成疾之下,已然是内里亏空,五脏不足,气血枯竭。纵使臣和太医院全体同仁倾尽毕生所学也是回天无力,只能尽力延长陛下的寿命而已。而自今年二月隋朝建立以来,在北隋的步步紧逼之下陛下忧思更甚,病情进一步加重,臣虽尽力维持却也是有心无力啊!这实话臣也只敢对长公主殿下您一人说……”言及病里实情,徐敏斋犹疑吞吐了一会,才为难痛心地说出口,“哎,陛下龙体,若保养得当或许还有几年时间,但若急火攻心、外力侵害,只怕……也就几个月说不好了……”

“几年?几个月?几年……几个月?!”阿姮听到徐敏斋说到最后的父皇病情实况时,汹涌悲伤的泪水无法控制地就立即模糊了双眼,任悲泪千行阿姮也顾不上擦拭,只是哽咽地悲痛欲绝地沉浸在父皇病染膏肓、命不久矣的惨痛事实里。阿姮在所有的悲伤泪水里都不能相信,无法相信,不敢相信,自幼在自己记忆里最疼爱自己的父皇、最英武睿智的父皇、最霸气有为的父皇、在自己心里比山岳天地还要坚毅永恒的父皇、自己以为还能相伴很多很多年的父皇、每次看到自己时都从心里开心宠笑的父皇竟然时日无多了……

徐敏斋见阿姮如此错愕、伤心、绝望也甚是不忍,只能行礼慰藉,“万望长公主殿下节哀。臣等自然会全力医治陛下龙体,只是有时天命难违,任我们谁都无奈啊!臣所领衔的太医院自当全力为陛下医治,但还望长公主殿下您等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陛下此病凶险,万事皆有可能……还望长公主殿下时常警醒陛下不可动气伤身。动怒动气乃是陛下之病之大忌!陛下龙体若悉心保养可能还有几年,但若一旦急火攻心可就真的是大势难挽了啊!”

阿姮固然伤心欲绝,但听到徐敏斋的提醒,还是含泪答应,只能尽力珍惜珍爱和父皇剩下的最后时间了……

但想到徐敏斋特意提醒的切忌让父皇动怒之事,阿姮猛然想到刚才自己一时无知把披香殿彭贵人一家的丑恶真相告知父皇把父皇气得肝火怒盛,对父皇的健康大不利。想到此处,阿姮深深悔恨自己方才的莽撞无知,于是匆匆谢过了徐敏斋、嘱咐他和太医院全体务必尽心尽力医治父皇陈顼之后,便匆匆赶往宣福殿希望编个借口让父皇先放下披香殿之事而先息怒养病。

可当阿姮匆忙赶回宣福殿时,父皇陈顼并没有如往日一般亲昵地让阿姮随意进入,而是头一次罕见的让大太监景福出来请阿姮回去。

“长宁长公主殿下啊,陛下此时正在调度北境边防,不方便见您,请您先回去休息。陛下还说了,若是您是担心他生气伤身的话,大可不必忧虑,陛下为君一世见过多少大世面,并不会为此事伤神过度的,陛下自有分寸。总之,陛下让您只管安心地明日去畅游东海,回来之后和陛下分享东海见闻就足以。至于公道,陛下自会主持。”本来阿姮是得父皇陈顼的特准可以随意出入宣福殿的,但这次破天荒的竟被拒在宣福殿门外,而由大太监景福出来转达父皇陈顼的意思。

“这样……那好吧,既然父皇此意,我也不便打扰了。那就拜托景公公代我交代父皇务必不要动怒、要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为第一要务,其他的便暂时不要忧心操劳过度了……”阿姮心内有些失落担心,但听到大太监景福此番传达,到底少年天真地只当是真是这么回事,只能依父皇陈顼的意思乖乖先回去了,等过两日游完东海之后再来探望宽解父皇。

“是,奴才遵命。请长公主殿下先回吧。”听到阿姮的吩咐,大太监景福自然是低头遵命,恭敬地送走了阿姮。景福的语气虽然恭敬平静地听不出任何波澜,但当阿姮转身离去后,景福眼底的深深忧虑和心酸却深似无边深海,凝望着阿姮远去的背影,长叹悲戚。

而其实,此时宣福殿内,陈顼并不是在处理什么军国大事,也不是狠心地把爱女阿姮拒绝在宣福殿之外,而是面色枯槁地咳喘着立在宣福殿的金窗旁,疼爱怜惜又心痛不舍地望着爱女阿姮站在宣福殿外关切忧虑的身影,手上还攥着方才咳出的一帕黑血。陈顼之所以破天荒地不让阿姮入内,并不是狠心生气,而是怕阿姮看到自己的虚弱病容更加愧疚、伤心、担忧。

阿姮虽然年少天真地以为父皇陈顼告诉她的一切自然是真的。但其实,陈顼让景福回阿姮的话全是陈顼为了宽慰阿姮、不让她担心而编造出来的假话。陈顼固然是杀伐一世的盖世帝王而非普通懦弱之人,但他虽贵为帝王也到底是人,也有凡人的情感,也有心。战场朝廷的争斗血腥并不能真正伤到他的心,但至亲骨肉之间互相残杀、兄弟睥睨、祸起萧墙这些古往今来屡见不鲜的帝王悲哀到底应验在陈顼身上了,还是伤他至深。而自己至亲家人的毒杀仇恨才是从内里最伤陈顼的毒箭。陈顼当然是骗阿姮的,去年六月莫愁围场陈叔陵企图刺杀陈叔宝而最终误伤阿姮、误杀陈叔献已经让陈顼震怒万分几乎忍无可忍,今日再知道这披香殿彭兰心犯下的种种滔天罪恶,陈顼伤怒至极绝不会放过披香殿,已经着暗卫去调查,绝意不姑息。但纵使处置了披香殿,陈顼心内痛心于自己后院起火、祸起萧墙、至亲相残的伤痛还是比任何利剑都能伤到他。但无论如何,陈顼都在尽力保护阿姮,尽力保护他最珍爱的宝贝女儿远离这些纷扰争端。

想到此处,陈顼再想到当年自己在哥哥陈蒨始终龙榻前许下的“若日后篡侄子陈伯宗之位而自立,则亲子之间必有互相残杀的骨肉悲剧、自己日后落得死于亲子之手的凄惨下场”的毒誓竟然应验一半,真是悲从中来、可悲可笑,苍凉大笑间气笑着又呕出了一大口毒血。

那毒血阴暗,和宣福殿的光滑金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恶血蜿蜒流淌于金砖之上,那金砖却见怪不怪地依旧冷漠如霜,并不觉得这陈帝陈顼呕出的这口黑血和曾经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数十位帝王在这台城皇宫宣福殿里流淌的恶血有什么不同。

所谓九五至尊,便是在这高处极寒。化为至尊神邸,也就不再是凡人模样了。

帝王悲哀,亘古如此,此哀也。

------题外话------

江南深秋,在大陈皇帝陈顼病体愈重、北隋南陈对立愈发严峻之下,阿姮与杨广的婚事依旧遭到陈帝陈顼的极力反对,同时大陈皇室残酷争斗亦即将大爆发。

阿姮欲向父皇陈顼借楼船与心上人“独孤英”杨广共游东海。然而,大陈皇帝陈顼的身体状况却是每况愈下。但纵使如此,在北隋南陈的南北对立日益紧张的局势之下,陈顼却依旧拖着病体牵挂大陈江山社稷,把大陈传国玉玺交托给爱女阿姮、向她殷切嘱托家国重任,同时亦深深担忧她心向北隋“独孤英”的一往情深。

而当阿姮向父皇陈顼坦言她调查明白披香殿彭贵人就是当年杀害她兄姐的幕后真凶时,大陈皇室积累多年的矛盾斗争就不可挽回地即将大爆发了。

此外,知道父皇陈顼命不久矣的阿姮亦深深陷入即将失去至爱父皇的痛苦和恐惧中难以自拔,无奈地经历成长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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