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挟尔等来,经受湮灭奴役之仆考验,尔等必将献出己之灵魂,以信仰之力长存。不得,永堕八荒须弥,万世轮回。
——《神魔经·命运赦令》
“原地休息,二十分钟以后出发。”
“是!”
这里离沙暴区不是太远,大风和烈日相互冲撞,反而形成了难得的阴蔽地带。在这里休息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鬼魈解下了头上的方巾系在手臂上,伸出手指占了一点水插入沙中。没了太阳,常年混迹沙漠的鬼魈还是有分辨方位的办法。湿润的手指一插入干沙之中水分立马就在沙子里扩散开来,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椭圆,鬼魈在椭圆上添加横纵轴,又开始一阵盘画演算。青佑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好奇地围了过来,蹲在鬼魈身边问道,
“长官,这是在做什么”
“推演方位。”鬼魈这次没表现出往常的冷漠,反而主动和这名士兵讲解了起来,
“现在是九月,刮的是自西向南的秋季风,从东北方向被风带来的沙子一般只在表层,较疏,水在其中传导的也就慢。所以这个形状里最短的部分就代表着东北方向。”
青佑认真地听着,像这种老兵传授讲解经验的机会并不多,自己一定要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一面听着,青佑心里也不禁暗暗佩服。原本以为这个从击刹营出来的教官只是以武力见长,没想到天文地理居然也无所不通,青佑挠了挠腮,又问了一个明知不该问的问题,
“那么长官,既然知道了方位,还要画这些线有什么用呢”
“刚才和你说的只能作为依据推断大致方向,这些,是用来推演出准确方位的辅助线,在沙漠里,就算是差了一分也有可能导致最后的方向偏离。”接着鬼魈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圆圈,说道,
“这些是流沙区,那些菜鸟一定过不去。”
又过了几分钟鬼魈站了起来,地图已被印在心里,一条长线跃然沙上,这是能够一条尽可能多地遭遇其他人的最佳路线。
见鬼魈出发,青佑也赶忙去扶起坐在地上的青桐,一前两后跟上了鬼魈的步伐。青桐比青佑醒的晚,身体的的状况也要差一些,仍然需要搀扶才能勉强行走。
“青佑,我们这是在哪里,为什么会…”
“我也不知道,咱们跟着长官走就对了,一定能出去的。”
“他既然丢下大部队,现在干嘛还要回来找我们…”
“你觉得这里面有诈”青佑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声音也收小了许多。
“嗯…我不知道。”
“他如果要杀我们,就没有必要救我们了啊。”
声音虽然很小,但事实上鬼魈听得一清二楚。
“实话告诉你们吧,最先走的那个红头发小鬼,引来了一大群魔鬼鱼,现在不光是其他人,就连你我也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青桐青佑两人脸色先是一红,接着变得惨白。
“魔鬼鱼,那是什么”
“你不会希望知道的。”
鬼魈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言语了。青佑和青桐两人也闭上了嘴巴,三个人一路黄沙作伴,再无言语。两兄弟跟着鬼魈走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就看见前方远处出现的人影。
“长官,快看!那里有两个人!”
“是三个。”
三个人明明只有两个,哪来的第三个人青佑心里有些疑惑但却不敢说出来,只能跟着鬼魈继续前进。随着距离的不断缩小,一切自然会有分晓的。
又走了半个小时,三人终于来到了这几人的面前。青佑一只手架着青桐,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兴奋地大喊,
“嗨!兄弟!嘿!”
果然只有两个人,但那两人神情紧张,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呼喊。直到青佑快要走到他们身前时,这两人才有所反应,
“快!快帮帮我们!”
这两名士兵五官扭曲,汗水不断地从额头眉毛脸颊流出,两对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几米的地面不曾离开过。青佑顺着两人的视线看去,发现地上果然还有一个人!
“他…刚才被流沙拉走了,然后,然后,现在又从地下爬出来了…”
确切的说这是一个人头,露在沙面上的人头。人头低垂着看不清面容,青佑待青桐站稳后收了右臂,一个人向那颗人头走去,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来帮忙啊!”
那两名士兵终于有所反应,忙应和着向同伴走去。就在三个人离陷落在沙子里的人不到半米时,那人突然就抬起了头,抬起了那颗绝不属于人类的头颅。左眼没有眼仁和瞳孔,充斥的是破碎的玻璃体,就像镶了一颗充满裂纹的透明水晶一般,右眼则更为可怖,黄白相间的脓液混合着脑浆不断地从眼眶里不断流出来,更加让人作呕的是,一根尖细的管状物体从眼窝深处探了出来,像蟒蛇一般左右窥探摆动。
“啊!”
其中一名士兵忍不住叫了出来,地上的人头马上转了过来盯着他。
“桀~!”
那颗头发出了尖细的巨大吼叫,嘴角已经撕裂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裂痕不断扩大,很快就将整个头颅划一分为二,紧接着一个黑色物体激射而出,直接穿入了另一名士兵的肚子里。那名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四肢抽搐不断地疴血,其余几人也都还没缓过神来,又一枚黑色物体从地上的头颅激射而出,向离它最近的青佑飞去。青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当”地一声,火星四溅,鬼魈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青佑身前,刚才千钧一发的及时出手保住了青佑性命。那黑色物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坚硬无比,黑影被劈中一刀后直接射向了先前被射中的那名士兵,从后腰部位钻了进去。士兵抽搐地更厉害了,伴随着呕吐身体表面甚至开始泛起嶙峋的波纹。
“这,这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眼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一个变得不死不活,剩下的那名士兵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青桐青佑都没有事,但也被吓得不轻。
“长,长官…”
“刚才那个,应该就是魔鬼鱼。”
“魔鬼鱼!”
“传说魔鬼鱼专爱侵占人体,吸取营养,夺取大脑指挥权,直至宿主被掏空。”
听了鬼魈的叙述,即使是在这沙漠高温下青佑仍感到彻骨的寒冷,现在的青佑只有一个想法,逃,离这个东西越远越好。
“我们快走,等它吃光了营养,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这句话就像一根引线,点燃了青佑心中的恐惧,他再也无法克制不住,一个人发足狂奔起来。
“噗呲!”
魔鬼鱼那锐利的尾部从死去的士兵胸腔里探了出来,似乎随时都有破体而出的可能。剩下的那名士兵已经被恐惧侵占了身体,全身直打哆嗦,就连站也站不起来了。看着面前不断鼓动的胸腔,士兵急得大哭,声嘶力竭道,
“长官!长官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救命啊!”
鬼魈看了看他,随即奔走过去。那名士兵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充满了期望,期望鬼魈快点到身边来,把自己带走。但这种期望很快就被错愕取缔,鬼魈腰间的那柄锋利匕首不知何时已插在那名士兵的小腿之中。
士兵痛的大叫,鬼魈却早已在哀嚎中转身逃跑,一边跑一边瞥了瞥站在一旁的青桐,眼神已和看死人无异。以这个人残缺的行动力,是绝对逃不掉的。
“噗!”两道黑影跟随着肠子从被吸干的身体里钻出来,浓烈的汗水混合着肾上腺素的气味马上就吸引了这两团东西。沙鱼的速度实在太快,只是在空气中一掠而过便钻进了目标的裤腿之中,那原本密封的裤管开始左冲右突,伴随着惨叫声后血肉横飞,顷刻之间,士兵的右腿只剩下一跟白骨。
“啊!~”
士兵歇斯底里地咆哮,但从嘴中喷出的热气反而吸引了这两个无情杀手,它靠尾部用力地拍打地面,接着整个身体就飞进了士兵嘴里,一口咬下了他的舌头
命运将尔等带来,经受吾仆从之考验,尔必将献出己之灵魂,以信仰之力长存。
自命运神赫尔布鲁斯和毁灭神普瑟哈尔共创魔鬼鱼伊始,就赋予了这个物种夺取肉体禁锢灵魂的可怕能力。他们往往成群结队,是沙漠里的顶级掠食者,它带给人的多半是痛苦和毁灭的命运。古老的传言在几千年中不断应验着。
青桐奋力逃跑,但没跑出几步就跌倒在了地上。现在的他实在太虚弱了,就好像一只患有残疾的羚羊幼崽,脱离了大部队,已被身后的狮群盯上。
身后是怪异的“呼,呼,呼”的声音,那名被寄宿的士兵开始剧烈地鼓起收缩,鼓起再次收缩,足像一只生气的癞蛤蟆。这只癞蛤蟆突然背身站了起来,它四肢着地,全部都是呈反关节弯曲的。手脚筋明明已全部断裂开来,偏又生出几条触须般的坚韧黑线充当脉络控制行动。那自眼眶中伸出来的尖细针管在空气中游来游去,对准青桐爆射出一串黑针。
“噗噗噗噗噗”被十几根黑色细针扎中,本就行动不便的青桐直接像木偶一样僵在原地。随着麻痹性毒素流遍全身,青桐终于倒在了地上,他面色发紫,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不断咳出一些紫红色的粉末。因为毒素的影响,青桐体内由于紧张恐惧而激增的肾上腺素也被中和消磨,
“青佑!你到底在哪里啊~~~”
此时的青佑惊魂未定,在巨大的恐惧面前,他遵循着本能逃跑了,放弃了责任,放弃了自己最好的兄弟。青佑能感觉得到这不是一时的胆怯,而是发自内心的懦弱。因为就算是现在,他也没有往回走一步的勇气。一旁的鬼魈早就赶上了青佑,却一直没有超过他。
鬼魈除了是格斗教官外还负责间谍情报工作。尤其是最近,他一直在观察研究人类心理和人性情感的变化,他一直试图找出一种人类共性的弱点。如果成功了,这对秘密审讯,情报间谍的工作将会是无往不利的。掌控了情报,想要攻克金岚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在以往的审讯中,恐惧确实是一种很强大的逼供武器,也曾是鬼魈最擅用的审讯手段。但久而久之,鬼魈开始发现,恐惧只会对懦弱的人有用,因为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比一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像这种连战场搏杀都没有真正经历过的年轻士兵,是最容易被恐惧征服了的。青佑双手抱头,坐在地上痛苦地懊悔。
“沙沙,沙沙”
不远处的沙面又传来了奇异的响动,此时的青佑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惊慌失措。果然,青佑听到响动后马上站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准备再次逃跑,他甚至没顾得上看身边的鬼魈一眼。在这种局面下,已经没有了所谓的上下级关系,更多的只有生还者和遇害者两种身份。
但是生还者往往都是那些保持冷静头脑的强者,绝不会只是一个求生欲望强烈的普通人。青佑没跑出几米,鬼魈便起身追了上去,他的速度比青佑要快上太多,甚至和加持了风系魔法的猎龙战士有得一拼。
“掣!”鬼魈飞起一膝撞在了青佑的后腰上。
本来鬼魈是不应该发出这种声音的,因为一个顶尖的杀手在杀死对手前是绝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的,这些不必要的声响很有可能会毁了一次完美的刺杀。
但是鬼魈实在是太兴奋了,他抑制不住自己,每次杀人之前,鬼魈都会无意识地情绪亢奋,这也是他无法成为最顶尖杀手的重要原因。一个顶尖的杀手,在任何时刻都会保持冷静以确保高水平的发挥!
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他的对手只是一个毫无防备的新兵。青佑已躺在地上,断了脊柱,浑身无法再发出一分力,就连语言功能也一并丧失,只能咿咿呀呀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望着几十米外姿势极度扭曲缓慢走来的青桐,鬼魈又是邪魅地一笑,独自一个纵身离去,一个更为稳妥安全的方法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清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