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圆公主出嫁后,傅卿云过了段平静的日子,宋姨娘的孩子过百日,傅卿云欣然参加,外祖母家更是双喜临门,先是二表哥林龙玉成亲,接着又传出林魁玉的夫人怀孕,这是林家的第二个重孙辈,林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说是林龙玉成亲时白氏林魁玉之妻跟傅卿云走得近,把胎气传给了她。
傅卿云很尴尬,但白氏丝毫不介意林老夫人把功劳算在傅卿云头上,抚摸着肚皮和傅卿云小声说些养胎育儿的经验,白氏为人温和大方,与傅卿云叙话的时候带上新进府的林二奶奶俞氏,说是让俞氏沾沾福气。
自从傅卿云成亲后,白氏跟傅卿云都是妇人,两人说话反倒自在多了,之间的来往也更亲密,倒是让林翠玉有些郁闷,林翠玉不满的时候,白氏就催她赶紧出嫁,也好跟她们有话题,每每气得林翠玉躲到林老夫人怀里,林老夫人就笑骂白氏,白氏再插科打诨过去。总之,林家处处透着一股子欣欣向荣的生气,让傅卿云一对比安国公府便觉得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自从聂姑妈打回了一个媒人,安国公府又派过两个官媒上门,但都被聂姑妈赶回来了。傅卿云见聂姑妈如此拿乔,三番四次地赶媒人,几乎让安国公府成为笑柄,难道淳于家的人就赖上了她家女儿不成?她气得不行,索性撂下手不管了,安心在家教导淳于嘉管理庶务。
世事大概就是这么难料,傅卿云不找媒人上门,聂姑妈反而向淳于家示好,不知从哪里得了件白狐料子,巴巴地送来给傅卿云。
韩嬷嬷看了看那白狐料子的成,撇了撇嘴随手扔给剪秋叠起来,说道:“夫人,聂姑太太这是示好,请您上门提亲呢,不过,这送的料子哪里是来示好的,不知在箱底压了多少年,成都旧了,当咱们稀罕这料子。”
分明是送来拉仇恨的,聂姑妈还当给了傅卿云多大的脸面,脸皮也真厚。
傅卿云不在意地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地说道:“她送的我们收着就是,长者赐不敢辞,以后比照这个还礼。”
剪秋噗嗤一笑,出去吩咐小丫鬟把料子拿到太阳下晒晒。她这些日子颇是惴惴不安,生怕那****一时情急之下冒犯太子妃的话被太子妃知道,太子妃一怒之下砍了她,过了这些日子竟是一点动静没有,她才渐渐安心,思及那日安国公硬是要太子打死那个叫做莲生的宫女,她猜测定是傅卿云对安国公说了什么,心中对傅卿云更是感激,自此,对傅卿云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忠心。
傅卿云从书页里抬起头来,说道:“剪秋笑什么?这料子我那里不知存了多少,怕是年年换新的都用不完的,你要是不嫌弃,就给了你,留着以后做嫁妆,说来,我只听说你订了亲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剪秋闻言,脸颊一下子爆红,嗔恼地说道:“夫人提这个做什么,奴婢的嫁妆哪敢要夫人的东西,至于婚期,是定在奴婢过了双十才出去的。”
言罢,剪秋丢了那块料子,羞涩地跑了出去,身后扁豆和苍耳善意的笑声串串传来。
傅卿云忍俊不禁,让苍耳和扁豆把料子直接拿给剪秋,晒在剪秋房里,苍耳和扁豆应诺,见傅卿云有话跟韩嬷嬷说,一个个识相地退了出去。
傅卿云丢下书,坐到靠窗的藤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说道:“韩嬷嬷,聂姑娘的年纪还小,聂姑妈前些日子没着急,这几天却忙着巴结我们,怕是聂府出了问题,你派个妥当人去打听打听。别是出了什么事,想栽到我们府上,让我们背黑锅。”
韩嬷嬷应是,又说道:“夫人上次让奴婢查的事有了眉目,二少爷那个叫做春晓别院的庄子上的确藏了一位叫春妮的姑娘,那姑娘已怀了身孕,宁嬷嬷前几日出府,还去了庄子上探望春妮,不过,时间很短,她是哭着被人扶出来的,看那个样子,是探望的时间受了二少爷的限制。”
说着,韩嬷嬷嘴角浮现不屑,淳于沛小小年纪,花花肠子倒是多,竟然瞒着家里人在外面置办了外室,还让外室怀了身孕,真是不简单,也可看出这个人的人品的确不咋滴。
傅卿云眸底泛起一丝涟漪,颇觉得不可思议,淳于沛才多大啊,胆子竟然这么肥了。不过,她暂时不打算管,淳于沛敢瞒着安国公做下这些事,就得有胆子承担后果,反正这个人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一团糟。
韩嬷嬷又说道:“也查了宁嬷嬷以前的住处,她男人去世时,她的确是有了身孕,不过宁嬷嬷自个儿说在投奔聂府的时候不小心流掉了,聂姑太太对此深信不疑,从未让人查过。”
傅卿云倒是不意外,宁嬷嬷的心思很容易猜,她不愿意让女儿将来也跟她一样为奴为婢,便隐瞒下生了个女儿的事实,一边能获得聂姑妈的信任和怜悯,一边能弄到银子给女儿一个充裕的生活。宁嬷嬷敢铤而走险,帮助聂姑妈贪墨安国公府的银子,怕是也是想为女儿多攒些银子傍身。
她靠在藤椅上慢慢阖上眼,怀孕后她经常精神不济,嗜睡得很,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不小心睡熟,但她从来不强迫自个儿强打精神,为的是孩子的健康。韩嬷嬷为傅卿云盖上一件羊毛毛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吩咐事情后,又蹑手蹑脚地进来,守在傅卿云身边做针线。
不到两天,韩嬷嬷派出去的人便将消息打听清楚了,她拧着眉,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禀告道:“夫人,聂姑娘怀孕了!聂府的侯夫人都知道了,这个事在聂家内院闹得沸沸扬扬,治病的太医被塞银子封了口,不过外面没有风声。”
傅卿云心口噗通一跳,颦眉重复道:“聂姑娘怀孕?”
不会罢?老天爷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大了,未婚女子怀孕,怕是得浸猪笼了!
韩嬷嬷点头说道:“是的,奴婢让人买通了聂世子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消息绝对可靠,她说,当时聂姑娘病虚得厉害,侯夫人怕她死在聂府,忙忙带了一大家子女人去探望,还专门请了太医,谁知这一诊脉就诊出了喜脉,把大家吓了一跳。聂姑太太当场晕死过去,醒来后就把二少爷骂了一通。今儿个聂姑太太进宫了。”
进宫?傅卿云不禁想到了聂姑妈和皇帝的龌龊,心底有些犯恶心,赶忙把两人纠缠的身影从脑海里晃去,抿唇说道:“怕是让贤妃赐婚的。”
果然,下午贤妃就派了个小太监来说明贤妃的意思,让安国公府尽快办理聂曼君和淳于沛的亲事,务必在一个月内把聂曼君娶回淳于家,却没有大张旗鼓地声张开,也没有赐婚的旨意。
傅卿云不敢耽搁,当晚便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给了安国公:“不逢年不过节的,聂姑妈突然送了件白狐料子来,我觉着不对劲,便叫人悄悄去聂府打听,谁知竟打听出聂姑娘怀孕的消息,我正无措,晚点的时候宫里就有太监悄悄来说,让赶紧办亲事,务必一个月里办妥当。这么大事,我没法子拿主意,请国公府给个主意罢。”
安国公绷紧嘴角,狠狠一拍雕花桌案,暴怒道:“这个混账!”
傅卿云吓了一跳,安国公的神瞬间从暴戾化作温柔,他连忙问:“吓着你了?可有不舒服?”
傅卿云拍拍胸口,却担忧地说道:“我倒是没事,就是国公爷别气着了。这婚礼一个月要办起来倒不是多难,就怕外面人猜测说闲话,办这么急,定是出了事,咱们家的嘉妹和三弟、四弟还没说人家呢。”
安国公一把将傅卿云抱起,轻轻放到炕上,声音温润如水:“你休息休息,别想太多,这事交给我,你只管等结果便是。”
傅卿云点点头,听出他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安国公交代丫鬟好好照顾傅卿云,随后大步流星地出去了,傅卿云等他出了门,赶紧穿好鞋起身,跟着出了二门,刚到书房门口便看见淳于沛咬着牙被摁在条凳上挨打,裤子上血淋淋的。
安国公冷着脸站在他身前,恨铁不成钢地问:“你可长记性了,还任性不?”
淳于沛咬着牙说道:“大哥,我做的事我负责,这是我跟聂表妹之间的事,你别管!”
安国公冷笑道:“你跟她之间的事?有本事你别姓淳于啊,这事就牵连不到淳于家,你知道你现在干的事足以让宗祠给你除名么?淳于沛,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成长为男子汉,成长为个有担当的男人!”
淳于沛被质疑不是个男人,心里的火猛地蹿上来,恶狠狠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是个文人!我说过要娶她,我这不是担当是什么?”
安国公对淳于沛失望极了,一个真正有担当的人不是在任性地犯错后去拿全族人的名声弥补那个错误,淳于沛为了自个儿的一己之私便罔顾家族,他不明白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弟弟来,明明淳于海和淳于涵都不是这样的人。
淳于沛望着安国公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眼底陡然划过恨意,凭什么安国公永远高高在上地俯视他?就因为他年纪小,所以他必须把国公的爵位拱手让给他,若非淳于湛是安国公,那么,他从小喜欢的聂曼君也不会永远把视线放在淳于湛的身上!所以,该是安国公的东西,他都必须抢过来,包括这个爵位,将来他会成为俯视淳于湛的那个人!
傅卿云静静地捂嘴观看院子里一站一被打的两人,淳于沛眼底的恨意自然没能逃过她的眼睛,而她更在意的是安国公身上浓浓的哀伤。可是她没有安慰安国公,安国公悉心教养三个弟弟,他怎么能接受自个儿教出来一条毒蛇呢?现在这条毒蛇还没有露出全部的面目,已让他如此痛心,真不知道以后淳于沛的野心完全暴露出来时,安国公会痛苦到什么样子。
但是,为了安国公的生命,为了这个家不闹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傅卿云仍旧选择让安国公痛苦地面对淳于沛的蜕变。她陪着他一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