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云和韩嬷嬷盯着那玛瑙戒指盯了几天,丝毫没觉察出异常。林府送来请帖,傅卿云便将那玛瑙戒指戴上去见外祖母,此时,定南侯府的侯夫人小林氏去家庙为患病的傅老夫人祈福之事已经传遍了京城,这么大动静,林老夫人不可能视而不见。
林老夫人见傅卿云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一遍,拉着她的手紧张地问:“那小林氏去家庙,可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傅卿云嫣然一笑,便将小林氏被送去家庙的经过简略地讲述一遍。
林老夫人气得抚着胸口直喘气,傅卿云就怕她听到大林氏去世真相的消息会受不住,才没敢第一时间来林府,她连忙给林老夫人揉胸口:“外祖母,祖父和父亲已经惩罚她了,您别生气啊!”
林老夫人目眦欲裂地说道:“这头白眼狼!我就知道当年你母亲的死没那么简单,可惜她做的不留痕迹,没被我抓到把柄。可怜我的月儿啊!”
说罢,林老夫人大哭,垂眸看见傅卿云手上戴的戒指,又是一通大哭。
傅卿云低声安慰:“外祖母,母亲在天有灵看到您为她这般操心,她会不安的。唉,小林氏如今是罪有应得,父亲把她住的那间庙宇封死了,里面只有个佛像陪伴她,开个小窗只够给她送吃送喝。她下半辈子也就这样了。”
林老夫人稍感慰藉,恨声道:“难不成你父亲还对她余情未了,她害死你母亲,就该给你母亲偿命!”
傅卿云眼神一闪,偎依在林老夫人肩头,声音带着些微恨意,抿唇说道:“外祖母,小林氏欺骗我母亲十几年,我母亲对她那么好,她还害死我母亲,人死后万事不知,我怎么能让她这么容易地死去呢。而且,若她死了,我父亲对母亲的愧疚也就烟消云散了,说不定又会觉得对小林氏太狠,转而去宠冉云和焕云,那我和凌云下半辈子就得时时刻刻提防着冉云和焕云的报复。”
林老夫人会意,赞同地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全,对,怎么能让她舒舒服服地死了!我女儿受的罪,她一死百了可还不起!更不能让她祸害你和凌云!”
最让人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生不如死。
傅卿云为林老夫人擦干眼泪,声音变得柔和了些,抚摸着瑶池红莲滴血玛瑙戒说道:“外祖母,这是母亲的戒指,听韩嬷嬷说,母亲生前常戴的,是么?”
林老夫人眼神带着沉痛的怀念,说道:“是的,你母亲不爱戴戒指,说是像炫富似的,后来我给了她这枚戒指,她竟一眼喜欢上了,戴上就不肯摘下。看你这么喜欢,跟你母亲看它的眼神一样。”
傅卿云微笑道:“我也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外祖母,这枚戒指是您传给母亲的,有什么来历么?”
林老夫人温柔地摸了摸玛瑙戒指,说道:“来历我不清楚,总之是传了很多代的,代代传女不传男,若是哪一代没有女儿,就上溯几代,传给姐妹的女儿。正好就传到我这一代了,当年我拼命想个女儿,一是喜欢女儿,二是想把这枚戒指传下去。据说,得到戒指的人会得到祝福。对了,当初你母亲去世时,我曾问过那小林氏,那贱\人竟说戒指随你母亲下葬了!我看她哭成那个样儿,以为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欺骗我!这枚戒指世上绝无仅有了,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难怪她使尽法子据为己有。”
傅卿云点点头,看来小林氏这般紧张这枚戒指,只是因为戒指的价值,也难怪戒指放在小林氏那里那么多年,她竟连一次也没见过。
小林氏仍旧贼心不死啊!
放下对戒指的疑虑,傅卿云转而说道:“外祖母,还有一事得您帮忙,当初方神医把海棠放我这里,这会子方神医回来了,海棠也要回到她祖父身边了,所以,您得再赏我个丫鬟,外祖母可不能舍不得哦!”
林老夫人揪着嘴说:“我说呢,我一下帖子你就来了,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看我是顺便,送海棠讨丫鬟才是你的目的罢?”
“哪里啊,我就是来看望外祖母的!”
说说笑笑间,方神医上门拜访,顺便给林老夫人把了平安脉。
海棠冰冷的小脸上带了点笑容,认真地给傅卿云屈膝行礼:“承蒙姑娘这些日子的照顾。”
傅卿云赶忙扶起她:“何须多礼,是你照顾我比较多。海棠,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奴婢,不需要再叫我姑娘,若是你不嫌弃,叫我一声卿云姐姐罢,我就叫你海棠妹妹。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没有你的药我就死在夜来香里了,还有海桐那晚的事,没你的解药,海桐死了,我母亲去世的真相可能就永远掩埋在尘埃里不见阳光。”
说着,傅卿云觉得自个儿真欠了海棠良多,她眼眶发酸,起身朝海棠行了一礼:“海棠妹妹,谢谢你。”
海棠手足无措地扶起傅卿云:“姑娘……”
“嗯?你还叫我姑娘?”
海棠羞窘地改了口:“卿云姐姐,是我心甘情愿帮您……你,姐姐不用向我道谢。姐姐收留我,我帮姐姐是应该的。”
傅卿云携了她的手,笑道:“这就对了。好了,咱们俩谢来谢去没意思,以后就姐妹相称,妹妹得了空便来找我玩耍。”
海棠抿唇,被冰冻的嘴角微微带笑:“那恐怕得等到卿云姐姐嫁到安国公府,我才敢去找姐姐。”
一席话,说得傅卿云脸红,扁豆几个嘻嘻偷笑。
中午,方神医被林家养的大夫们拉走去讨论医术,海棠第一次跟傅卿云、傅老夫人以及林翠玉同席,席间她很是拘束,好在傅卿云温和,林老夫人慈祥,林翠玉开朗,她渐渐也就放开了,暗中却在想,世家大族的规矩就是大,哪里有跟着祖父时的闲云野鹤得趣。
饭毕,大家说了会子话,方神医便来接走海棠,又是和傅卿云互相道谢,傅卿云还得到海棠承诺的几本药膳食谱,她十分欣喜能和海棠以及方神医建立友好的关系。
神医,无论到哪里,都是抢手货。
林老夫人招来一个小丫鬟对沉迷在书海里的傅卿云说道:“这个小丫鬟是你大舅舅在外面做生意时偶然买下的,会些拳脚功夫。她虽然不像海棠那般懂得医术,不过,你若受人欺负,她一样可以保护你。”
傅卿云抬起头,无奈地说道:“外祖母,我又不是那易碎的瓷器,您别老担心我被人欺负好不好?我现在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欺负我的份儿,谁欺负我,我十倍给他欺负回来!”
林老夫人哈哈大笑:“你有这种想法就对了!咱们又不是那没有半分还手之力的软包子,哪能任由人揉圆搓扁,凭你现在的身份和将来的身份,你想过什么生活,就过什么生活!”
那若是世道乱了呢?傅卿云颔首微笑:“我可不怕,我有外祖母给我撑腰呢。”
林翠玉逗趣说:“我也给傅表姐撑腰!”
傅卿云笑道:“你个小妮子,将来不知道谁给谁撑腰!”
傍晚时分,傅卿云便带着那个叫做扶郎的小丫鬟回府,扶郎替补了海棠的位置,成为她的二等丫鬟。一路上,傅卿云在马车上问清了她的身世。
扶郎家住南方,家境贫寒,三个哥哥去当兵为家里省粮食。大哥和二哥当兵回来后合伙开了家武馆,她跟着学了些拳脚功夫,没成想,上半年大哥路见不平,招惹上当地赌馆打手,赌馆打手被打得落花流水,赌馆老板失了面子,带人砸了武馆,还把大哥和二哥都打成重伤。扶郎家里没银子为大哥和二哥疗伤,扶郎就把自个儿高价卖了。
签的是死契,走之前,她劝父母哥哥们搬家,之后她就被傅卿云的大舅舅也就是林大老爷带来京城,家里如何也就不知了。
傅卿云颦眉问:“那你三哥在哪里当兵呢?”如果是定南大军,或者是安远大军,她可以让凌云或者安国公帮扶郎找找看。
扶郎摇摇头:“当时官府招兵,奴婢一家子都不认字,只听说是招兵,也不知道被招到哪里去了,不过,奴婢大哥和二哥当时都被招到西北大军里。这几年来,也没有三哥的音信。”
回府后,傅卿云冷不丁换了个丫鬟,当然得报备给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喜笑颜开,竟然没有丝毫不满林老夫人插手傅卿云的贴身丫鬟,见扶郎果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便更开心了。
回房后,傅卿云笑问韩嬷嬷:“今儿个府里可是有喜事?我看老夫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韩嬷嬷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回答说:“快过年了,上午赵府老夫人派人来问老夫人安,带话说,赵老爷今年回京过年。”
“原来是为这事。”
傅卿云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
说起赵家,赵家世代耕读,这个耕读是指,四代人一边耕地,一边读书,地里收成大部分花在子弟读书上,前三代的赵老爷都止步于秀才,到第四代也就是傅老夫人的爹赵父,祖坟终于冒青烟,青云直上,一路考到殿试,中了探花,当时不少人上门提亲,要赵父做乘龙快婿,可惜赵父早已在乡下娶亲,都推拒了。此举反而为赵父带去好名声,糟糠之妻不下堂,不少士子中了进士就成为陈世美遭世人唾弃,因此,赵父仕途一路平顺。
赵父未尝想憋屈的娶个无知村妇,但他的仕途平顺也有妻子的功劳,对妻子更是一心一意,从不纳妾事实上是,他家里家外一把抓,哪里管得过来小妾,而且若是纳妾,小妾不小心弄死了他那老实的妻子,于他仕途有害无利。赵父亲自教养女儿即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年轻时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她最得意的是作诗,当然,她俘获老侯爷的是博弈,从此,赵家就与新贵定南侯联姻。
傅老夫人成功成为贵夫人,让赵家喜不自禁,傅老夫人的独苗哥哥读书不比他老子,背靠定南侯府这棵大树在仕途上磕磕绊绊,好歹是保住了官身,于是,赵老太爷就成日家钻营着培养女儿,这不,他女儿傅四夫人又成了侯府的儿媳妇。这导致赵家像是找到一条捷径似的,儿子马马虎虎就行了,女儿可得教育好,只要女儿嫁的好,不愁儿子的仕途。
官场上,就是这么回事。
傅卿云前世对赵家没什么感觉,就是一门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的亲戚而已,可现在她却很是厌恶赵家,不是为粗俗的赵老夫人,也不是为胸大无脑的赵四夫人,而是因为赵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疼的独孙女——赵流云。前世,傅老夫人不知听了谁灌迷魂汤,把赵流云送到安国公府做姨娘,赵姨娘可没少坑她。
这事,傅卿云至今仍觉得膈应得慌,她可以理解傅老夫人拉拔娘家的想法,但是为拉拔娘家,就坑自家孙女,她特别不能接受。希望这一世疼爱她的傅老夫人不要再有那种想法了。
傅卿云轻声叹息,听说,当初赵流云出生时,傅老夫人亲自给赵流云起名,卿云,流云,丹云,冉云,瞧瞧,傅老夫人是将赵流云当亲孙女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