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仅有着四人的偏殿突然又出现一人,那人正是内务总管太监崔来福,他也是皇帝最信任之人。
崔来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皇帝的床尾,弯腰躬身:“奴才拟旨。”
皇帝睁开眼,语声平静:“蜀地之女刘萱,品貌端正才情过人,朕甚喜之,特赐婚与宁王世子邓玉,许为正妻。朕大丧之后即刻大婚。”
短短几句便断了三人纠葛,刘萱默默听着,脑中一片空白。
无人出声反对,也无人叩谢皇恩。
皇帝长长叹出一口气来,他转头看向邓玉,目含慈爱,他低声道:“这是朕对你的补偿。”
邓玉没有说话,他只是愣愣的瞧着低头沉默的刘萱,眸色复杂。
皇帝说完摆了摆手:“你与刘萱先下去吧,澈儿你留下,朕有话同你说。”
刘萱低着头默默起身,而后缓缓朝偏殿外走去,她与那身玄衣擦肩而过,心中无喜无悲,只是擦身而过的那一瞬,她突然抬起头来看了那熟悉的俊颜一眼,或许这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离他这般近了。
李澈没有看她,任由她缓缓从身边走过。
他面色之上一片平静,目光越过她落在别处。
刘萱只抬头看了一眼,看着他坚毅的下巴,而后便又重新低下头去,缓缓走出了偏殿。
一出了偏殿立刻便有人围了上来,这时的刘萱才现原来大殿之中,柳家父子、孙逊、龙一、曹太师等人均在,当然在的少不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后宫众人。
曹皇后看着她皱眉:“陛下与你说了什么?”
刘萱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曹皇后见她不答顿时便怒了:“本宫同你说话,你居然敢不回!”
刘萱正欲行礼回话,跟在她身后的邓玉却上前一步,来到她身侧,看着曹皇后冷哼:“皇后若是想知晓圣上与她说了什么,怎的不亲口去问圣上!”
曹皇后多年在后宫纵横惯了。怎的受的了邓玉如此顶撞,何况如今有曹太师在,她又怎会忍气吞声,听闻邓玉如此顶撞。她顿时勃然大怒:“来人,将这个对本宫出言不逊的家伙拖下去!”
她说的气势汹汹,可却无人上前,邓玉冷笑一声:“皇后莫不是忘了,如今是爷掌控着皇城。”
邓玉的话如同一记闷拳打醒了曹皇后。此时的她这才想到,这皇宫禁卫早已归邓玉管辖,而这大殿之上更是站满的邓家军。
“你!”曹皇后一时有些气结,可她偏偏却拿邓玉无可奈何。
“够了。”一旁的曹太师看了一眼曹皇后淡淡道:“什么时候了,如今你还有空在这做口舌之争!”
曹皇后得了训斥,只得不甘的恨恨瞪了邓玉与刘萱一眼,刘萱默默站在大殿之上,她的心乱成一团,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她的挣扎她的苦恼也随着一道圣旨结束了。她的那些念头那些心中最最隐秘的渴望,也该结束了。
邓玉站在她的身侧,透过面具默默看着一直沉默的她,他只这般看着,似乎想透过她的脸看到她的心里去。
柳枝青与孙逊站在一处,看了一眼刘萱与邓玉,而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偏殿,那里即将生着一件他们期待了许久,却又不敢期待的事情。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除了神思恍惚的刘萱外。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急,半响过后,刘萱终于从那纠结之中走了出来,此时并不是她儿女情长的时候。她还能陪着他再走一段!
是的,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一丝后悔与不甘来,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邓玉,她都不能!
她只有开开心心的接了圣旨,她只有表现出无怨无悔,这样才能让他放手的不那么痛。这样才能让两个即将痛失至亲的男子都放下心来。
一个君王的离去,意味着另一个时代的到来,她记得他的宏图大志,她记得曾说过愿与他一道见证国运恒昌,她不该这般儿女情长,他更不该再这般割舍不下,也许痛道极致才懂的什么是真的放开。
她想通了也想明白了,她一抬头便迎上了邓玉无悲无喜,静静打量着她的目光,她对他翩然一笑,众目睽睽之下主动牵了他的手轻轻一握,一些话不必言说,她的举动已经言明。
邓玉的眸色变了又变,却不如以往那般灿烂,他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应,只默默看她片刻,而后转头看向偏殿。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想起了崔来福一声悲痛至极的声音:“帝薨!”
原本静寂的大殿突然齐齐爆出痛哭之声,刘萱只觉一旁身形一闪,身边的邓玉已经冲进了偏殿,她愣愣的瞧着半开的偏殿大门,默默的听着耳旁的痛哭之声,这些哭声有多少是在为里面那个已经闭上眼的人?
刘萱静静的等着,不多一会崔来福走了出来,他双眼通红显然是强忍着悲痛,他的身子佝偻着瞧上去竟似瞬间苍老了,他一扫手中的拂尘悲声道:“帝薨,皇后与众嫔妃进殿去见陛下吧。”
曹皇后大哭着,与众嫔妃往偏殿走去,曹太师上前一步问道:“崔公公,圣上可有遗旨?”
崔来福看了他一眼,躬身回道:“自是有的,待陛下大丧之时老奴会宣读。”
一句话将曹太师给打了回来,曹太师知晓现在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当下便闭了嘴站在了一侧。
崔来福走向刘萱轻声道:“刘姑娘,太子殿下命老奴送你先行回去。”
刘萱往偏殿看了一眼,这个时候她确实没有身份留在此处,当下点了点头道:“有劳崔公公了。”
崔来福点点头,引着她出了大殿。
崔来福将刘萱送至刘府门外便走了,刘萱没有客套的留他,她知道崔来福的痛不必任何人少,何况如今他也定是事务繁忙,只对他道了谢,而后便目送着他驾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泛白了,秋菊与冬梅陪着刘萱目送了崔公公,而后便急忙将准备好的手炉递了过去。二人瞧了一眼刘萱木然的神色,没有开口问话,只默默跟着她进了府中。
回到屋子刘萱便在桌旁坐下了,她愣愣的坐着愣愣的出神。她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可转念却觉自己什么都没想。
天色大亮之时她才回过神来,急忙唤来秋菊与冬梅吩咐道:“快准备孝服与孝布。”
秋菊与冬梅听闻吩咐,顿时便愣住了:“小姐……”
刘萱看着她们点了点头,肯定了她们心中的猜测。二人顿时从愣中回神,冬梅一句话更是脱口而出:“那太子殿下……”
说到此处她却突然闭了嘴,只有些担忧的看着刘萱。
刘萱微微一笑,让自己尽量看上去十分平静与自然:“他自然是要登基为帝了,圣上有遗旨,已经将我赐婚给邓玉,待大丧之后便举行大婚。”
她说的十分轻松,似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可她越表现的如此,秋菊与冬梅却越是从她身上看出了一抹悲凉。
她们二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秋菊一拍手露出一个兴奋的神色来:“太好了!世子对小姐的心意,连我们看着都羡慕不已呢!小姐今后嫁入了王府,世子定会将小姐宠到天上去,我们跟着进了府以后肯定也在王府横着走的,王府尽是些大老爷们,想想今后能支使他们就让奴婢高兴!”
她说完急急用手肘戳了戳冬梅,笑着问道:“冬梅,你说是不是!”
冬梅微微一愣,而后回过神来,赶忙露出一个笑容跟着点头:“正是呢!奴婢想想都未小姐高兴!”
刘萱看着二人神色不变。她点了点头:“我确实是该高兴的,他定会对我很好……”
她说完又低声补了一句:“我真的该高兴的……”
秋菊与冬梅见状,露出比先前更大的笑容来,二人细细叨叨的说着嫁入王府的好处。什么可以欺负大龙啦,什么可以借着邓玉的势横走京城啦,什么以后不用看其它贵妇的脸色啦,反正邓玉就是个无人敢惹的角色嘛。
二人直说的口中干,说到再也想不起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才悻悻闭了嘴。
刘萱瞧着二人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作甚。还是快将孝服与孝布备好,过一会就消息就该传出来。”
秋菊与冬梅闻言立刻下去准备了,刘萱看着二人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不过经由二人一闹,她心中那抹莫名的压抑也淡去不少,正如她们二人所言,自己确实该高兴的,因为嫁给了邓玉她便又可以做回以前的自己。
李氏王朝十八年,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一年,这一年年末太祖皇帝驾崩,新帝李澈继位,然新帝继位当日,新帝与吴贵妃之子,仅有半月大的皇长子李易没了。
听闻这样的消息,秋菊与冬梅叹了口气,将刚刚撤下的丧帆又重新挂了上去。
刘萱看着院中的丧帆低声自喃:“易么?竟是一个易字。”
她低喃过后唤来秋菊与冬梅,让她们将丧帆撤下。
秋菊与冬梅微带犹豫:“这毕竟是皇长子陨了,若是不挂丧帆会不会……”
“不会的。”刘萱摇了摇头,她的面色有着微微的苦笑:“不会的,你们信我便是。”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新帝便颁了旨意,说是体谅臣民悲痛,然皇长子年幼受不起举国哀丧之义,特命臣民撤下丧帆平常度日。
听闻了这样的圣旨,秋菊与冬梅面面相觑,只有刘萱仍是一片平静。
撤下丧帆的旨意刚下没多久,太祖皇帝的另一道遗旨也昭告了天下。
柳太傅义女刘萱将许配给宁王世子邓玉为妻。
与遗旨一同颁布的还有新帝的一道圣旨,辽国年年犯我边境,如今辽国内乱正是兵攻辽的最佳时期,新帝将御驾亲征一举破辽!
而新帝御驾亲征的日子,便定在了宁王世子大婚后的第二日。
新帝与刘萱的瓜葛世间人人皆知,两道圣旨同,不免让有心人开始猜测起来,莫不是新帝无法接受刘萱嫁给宁王世子,故而出京避上一避?
当然这样的念头,他们也仅是在心中一闪而过,笑话,一代帝王一代明君岂是儿女情长之人,再者新帝若是真的有意避开,又怎会选择在大婚的第二日,而不是大婚之前甚至大婚当日御驾亲征呢?!
有着这般念头的人,深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新帝在太祖皇帝在世之时便已监国过年,这么些年李氏王朝一日比一日富强,臣民们也渐渐上下一心,新帝讨伐辽国,御驾亲征,定是时机已到,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儿女情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世子大婚的日子也渐渐近了,由于过年之时太祖皇帝驾崩,这年大家都未曾过的好,如今借着世子大婚众人也行个热闹之事,将去年的悲痛一扫而空。
明日便是宁王世子与柳太傅义女刘萱的大婚之日,京城众人已将世子大婚当成了一件普天同庆的喜事,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绸,整个京城变的如同过年一般热闹。
然而这京城的中心,皇城之内,却显得十分冷清。
崔来福依旧是大内总管,如今的他自太祖皇帝驾崩之后,苍老了许多,此刻正在御书房外静静站着,一旁的小柱子看了一眼里间忙碌的明黄色身影,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师父,世子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陛下这几日也越睡的不好了,昨儿个更是一夜未眠,盯着一张画像看了许久,半夜之时还翻出一封信来,一坐便是一夜,徒儿瞧的清楚,那画像虽只是个背影但显然正是刘姑娘。”
崔来福看了一眼小柱子,面上微有责怪之意:“你怎的不劝一劝陛下?”
小柱子苦着脸正要解释,崔来福却深深叹了口气:“陛下的性子与先皇太过相似,先皇若不是情伤极重又怎会英年早逝?杂家瞧着陛下如今这模样,只怕比先皇更要重情,怕只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