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小土堆骤然一抖,随即好像地震一般颤动不休,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准备挣扎着破土而出。
“你生气了?”林莫不怕死地刺激道,“若我没有戳到你的痛处,你怎么会生气呢?”
对方并没有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反而迅速地平静了下来,小土堆也停止了抖动。阴森夜色中,这一幕引发了林莫很多不好的联想,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土堆跟坟堆一模一样。
里面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植物,动物,还是……人?
“你怎么不说话了。”林莫正气凛然地问。不过这样只是为了壮胆而已,其实他腿都快软了……
周围很安静,直到林莫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个声音终于再一次响起: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时间稍微前推,远方的祝小九陷入了为难的境地。虽然架是打完了,可是事情却还是刚刚开始。
胡毕樊突然心智全失,倒是让祝小九不好下手。不说想不出残忍的办法,只是因为对方这幅傻呵呵的样子,就一点都让人感觉不到折磨蹂躏的快感。
他皱着眉头,嫌弃地踹了胡毕樊几脚,直到他有点委屈地坐了起来,才又对胡村长道:“老爷爷,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呢?”
这声“老爷爷”真是让胡村长受宠若惊,深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平静地恭谨道:“但凭仙师吩咐。”
祝小九烦躁地挠了挠脑袋,看了一眼孟怜枝,她立马上前代劳,将二人的目的娓娓道来。
“二位仙师要上胡璐山?”胡村长睁大了眼睛,“去找胡璐派……”
“兴师问罪。”祝小九斩钉截铁地接话。
嗯,很有气势的四个字!他满意地想。
最后,还是孟怜枝见胡村长神色犹豫,柔声问道:“这位老人家,莫非有什么不妥?”
胡村长欲言又止,他仰头看看那座被掩在云雾中的高山,长长叹了口气:“不敢不敢。只是想起这胡璐派,倒还与我们胡家村颇有一段渊源呐!”
此言一出,连孟怜枝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显然也是所知甚少。祝小九这个外地人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不过,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二人只能暂时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先将胡毕樊捆了起来,又草草打扫过战场,才随着胡村长进到屋内,待热茶奉上,才听他将一段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原来,身后的这座高山一开始并不叫胡璐山。这座山峰高耸入云,平日难以辨其面目,不过,却因为某个传说的流传,所以一直被称之为孤凰岭。
“孤凰岭!”祝小九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他可是记得,自己去参加过的唯一一次修真界集会“除魔大会”,就是开在一个叫做“孤凰岭”的地方!也就是在那里,林莫被魔息侵入灵体,而自己的身份也被暴露,差点就让人瓮中捉鳖了。
难道就是这里?又或者,这不过是一次名字上的巧合?
他的这声惊呼可把胡村长吓得不轻,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问题,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祝小九赶紧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状似天真地问道:“可是这里不是叫胡璐山吗?怎么突然间改了名字啦?”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胡村长的某些记忆,他回忆起那一天,心中仍然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奇妙感觉。
那是不太平凡的一天。
那时候,胡村长还只是一个比祝小九还要小点的少年,每天就知道四处玩闹。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午后,他因为贪玩,所以偷偷跑出了村子,想去附近的镇子上逛一逛。
然而,等他兴致勃勃回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明明是走过千百遍的道路,可是此时却是如此陌生,他怎么会迷路了呢?当时,他怀疑是自己记错了路,就拼命地往回跑,想要先回到熟悉的路上,再重新走一遍。
就这样,他回到了大道上的第一个分岔口,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方向,每一步都谨慎地确认过,等到最后……
“最后怎么啦?”祝小九迫不及待地问。这位老村长很显然是一位讲故事的能手,讲得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后我就到家了。”胡村长平静道。
“啊?!”祝小九对这个结局非常不满,“这不就是普通的迷路了嘛!”
胡村长严肃地摇了摇头:“过了一阵子,忽而有一阵狂风绞碎了云层,一只硕大无朋的灰色巨鸟自山中一飞冲天。我们才发现,自己祖祖辈辈依靠的这座山,其实是葫芦形状的!”
这跟你迷路一点关系都没有吧。祝小九腹诽。
不过人年纪大了,就总是喜欢讲一些过去的事情,祝小九对此也是可以理解的。就索性放过了这个问题,直接问道:“所以你们就叫这山‘胡璐山’啦?”
胡村长又摇了摇头。
虽然发现这座山的形状跟原先想的不一样,可是名字这种事总是很难自然发生变化的。真正改了这座山名字的,是一个名为胡璐的仙人。
这个胡璐是胡家村人,按胡村长的说法,还是跟他同一辈的。这位后来开创了一个门派的仙人,一开始只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凡人。他的家里异常困苦,所以每日除了种地之外,还要去山中找些野果野味。
就是在这座山中,在胡村长迷路到灰鸟一飞冲天的那段时间里,他得到了一样不同寻常的宝贝。
对这件宝贝的来历,众人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仙丹,有人说是玉简,还有人说是什么奇异的法宝,却没有人真正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胡璐就是依靠这件宝物,才能从凡人一下子跨越为仙人,甚至结丹成功,开创了一个门派。虽然他本人后来消失无踪,可是他的门派却延续下来,新近更是培养出了一名金丹期的弟子——当然,后面这些都是孟怜枝补充的。
祝小九听后,心里有了点计较。他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灰色巨鸟”这个疑似熟人的关键线索来看,这座山说不定还真是他曾经去过的孤凰岭。
需要说明的是,这位胡修士是一名很正派的人。那个时候他拥有了巨大的力量,第一反应就是要庇护乡亲。所以,胡家村就被他纳入了保护范围之下,过了一段很是安乐祥和的日子。同时,他也不吝帮助外来人,并且乐善好施,美名远扬。
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自己亲手开创的门派,和自己保护了十余年的村子。
(说不定是被累跑了。祝小九暗想。他最不喜欢听这种故事了。)
总之,因为胡璐开辟了胡璐派,虽然他不在了,但这座山却被感谢他的人与他的弟子们改名为“胡璐山”以作纪念。至于之前的“孤凰岭”,则与很多东西一样,被时光的长河冲刷着,被人渐渐遗忘了。
“咦?”祝小九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既然您说那个胡璐是胡家村人,就算他离开了,胡璐派怎么也要对村子优待才是,又怎么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胡村长又叹了口气,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每一道都是深刻的无奈和悲伤:“胡璐仙派一开始还对村人颇为优待,可是后来……”
变故是一点点发生的。
任何事情的开头总是细小到让人难以察觉,所以一开始,胡家村人与胡璐派门人出现摩擦的时候,并没有被更多人放在心上。
胡璐山这么大,两家又有仙凡之别,在凡人对仙人的恭敬之下,所谓的摩擦其实小到不可思议,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然而,事情却越演越烈了。
“等等,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祝小九突然问。
孟怜枝闻言看了他一眼,也是若有所思。
“大约……二十多年前吧。”胡村长眯着眼睛想了想,“对,至多不过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么……祝小九低头咀嚼着这个数字,脑海中仿佛有灵光一闪,却快得让他什么都抓不住。
“也就是五年时间,胡璐派的人就跟中了邪一样,三五不时出来找麻烦,架子也越来越大了。”或许是有了人撑腰,胡村长将心中的郁闷痛快地倾泻了出来,“后来,我们就不怎么来往啦,直到今天才……唉。”
他摇摇头,似感慨又似不解,最后又喃喃自语了一句:“就跟中了邪一样。”
或许,真的是中了邪。祝小九想到了那条恶念化形的黑虫,脸上露出一丝充满兴味的微笑。
那样浓稠的恶意,如果不是人心自生的,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有人在暗中操控!
祝小九想到了孟怜枝对他介绍过的当下的形势:莫名失踪的强者,逐渐变坏的人心,摩擦不断的门派……这些表现都集中爆发在最近五十年,而这一切,都似乎隐隐指向某个不为人知的阴谋。
如果世道人心的堕落是人有意为之,那么,能够操控天下人的,又是一股何等强大的力量!
而他已然身在局中,早晚会有跟那暗中之人正面交锋的一天。
一想到这里,祝小九甚至控制不住浑身的颤抖——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兴奋!
来自远古的血脉中,好战因子正隐隐渴望着最为强大的敌人。这种自本能而来的渴战的激情涌动在他的血液中,随着心脏的跳动瞬间传遍所有感官。
同时,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些被植入修士的恶念,又究竟是怎样庞大的规模呢?如果将之全部作为天生魔种的养料……
祝小九隔着衣袖摸了摸那只只有他能看到的黑虫,脸上漾起一抹甜甜的微笑。
——他已经等不及要看看,它会给他带来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