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养好伤以后就上朝去了。
日子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在这期间,发生了两件值得说一说的事。
其一,府里先前的花草都绽放的差不多了,漂亮的很,算是达成了苏桃先前的设想。
其二,春闱前不久也结束了,程明远果不其然中了进士。
这实在是个大喜事,程夫人打算在家中开一场小宴会,也算是庆祝一下。
苏桃自然接收到了邀请,她问陆霁:“夫君,你去吗?”
苏桃说着笑起来:“对了,程伯母说了,前两天她给程大哥订了一门亲事,等过几个月就成亲。”
金榜题名,花烛洞房,程明远最近是春风得意的很。
陆霁眉梢微挑,不过也是,程明远也到年纪了,该成亲了。
陆霁道:“明天我有件事得出趟京城,你自己去吧。”
他早不把程明远放在心里了,明天也是确实有事。
苏桃点头:“也好。”
陆霁倒是有些感慨。
如若他没有病这一场的话,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娶妻,也不会遇到苏桃。
古语说,福祸相依,果不其然。
第二天上午,苏桃收拾好后便去了程府,一直到下午宴会结束才回来。
也是不巧,苏桃回来时正好下起了雨,她虽然及时躲到了回廊下,但身上还是浇了不少雨。
苏桃心道等会儿回去好好擦擦,结果一进屋就看到了陆霁。
“夫君,你回来的这么快?”
苏桃还以为陆霁得晚上才能回来呢。
陆霁看着苏桃被雨浇的发髻皱了眉:“今天提前办完了差事。”
他看向一旁的丫鬟:“怎么让夫人浇到雨水了?”
陆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但雪柳还是吓得不敢说话。
苏桃连忙道:“今儿原本是大晴天,谁能想到会下雨,再者说了,只是浇了一下,没什么妨碍。”
陆霁无奈道:“好了,先换身衣裳吧。”
苏桃点头:“嗯。”
陆霁又让房嬷嬷去厨房,让厨娘熬些姜汤来,免得着凉。
苏桃心说不必喝姜汤,不过看着陆霁的眼睛,她还是乖乖喝下了姜汤。
只不过苏桃没想到,她这小身板还真受不住。
待到晚上睡觉时,她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头也昏昏沉沉的。
陆霁抬手一摸,果然触手生烫:“去请万大夫来。”
雪柳领命:“是。”
苏桃有些不好意思,她之前还说没事呢,结果现在就发烧了。
她实在是高估她的身子了。陆霁无奈地看着苏桃:“以后还这样吗?”
苏桃摇头,眨巴着大眼睛:“不了,夫君,我知道了。”
她知道陆霁肯定要说个不停,还是先示弱算了。
苏桃的眼睛很大,水润清澈,这般眨巴着眼睛的时候,简直看的人的心都化了。
陆霁哪还舍得说重话:“躺下歇着吧。”
苏桃:“嗯。”
发烧的滋味儿确实不好受,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话,万大夫就到了。
万大夫先是向陆霁和苏桃见礼,然后才搭了苏桃的脉。
又问过苏桃的一些症状后,万大夫才道:“侯爷放心,夫人只是不小心着了凉,喝上几剂药也就好了。”
虽说发了烧,但也不严重。
陆霁听万大夫这么说就放下心了:“嗯,去熬药吧。”
药煎好后,雪柳服侍苏桃喝下了药。
这药实在是苦的很,好在陆霁提前准备好了蜜饯,苏桃含着蜜饯才觉得没那么苦。
这一番折腾也到了晚上了,该睡觉了。
雪柳小心地问陆霁:“侯爷,夫人现在正发着烧,若不然您先到厢房歇着,免得被夫人过了病气?”
雪柳是苏桃身边的大丫鬟,这些话自是该由她说。
陆霁却摇头:“无妨。”
陆霁是说一不二的性子,雪柳闻言就没再说话:“是,奴婢先退下了。”
下人们都下去后,屋里就安静下来了。
苏桃这会儿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陆霁坐在床榻边儿看了好一会儿,才脱下衣裳上榻。
这世上并没有能立刻见效的药,故而苏桃这会儿烧的还是很厉害。
原本白皙粉嫩的脸蛋红扑扑的。
就连呼出去的气息也带着热气。
整个人睡得也不安稳,一会儿动一下,像是要随时惊醒似的。
陆霁看的心疼,恨不得能代苏桃生病。
只可惜纵然是他,也代替不了这种事。
陆霁只好在一旁照看着苏桃。
没一会儿,陆霁忽然听到了啜泣声。
这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不是苏桃的声音是谁。
陆霁一怔。
苏桃这是在睡梦里哭了?
难道是做噩梦了吗?
陆霁撑着右臂支起上半身看向苏桃。苏桃侧枕在枕头上睡觉。
她的面颊红扑扑的,脖颈染着白。
云雾一般厚实的头发铺散在榻上。
漂亮的眉头却紧紧拧着,一滴眼泪从她纤长的眼睫毛下垂落,顺着面颊滑下来。
可怜极了。
她殷红的唇瓣轻轻张开,声音细弱,像是在说:“奶奶。”
奶奶?
陆霁想起了苏桃的身世,她的祖母好似在她十岁那年去世了。
难不成苏桃与她的祖母关系很好?
自打苏桃嫁过来以后,就从没有哭过,也没有抱怨过,也从没提过一次家人。
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她烦心。
这是陆霁第一次见到苏桃如此。
她是想她祖母了吗?
陆霁静静地看着苏桃的睡颜。
半晌,才轻抬起手擦去苏桃面颊上的泪珠。
苏桃做了个梦。
梦境里奶奶摸着她的脸颊,还摸着她的额头说没事,等一觉醒来就好了。
她想奶奶了。
从前她小时候生病时都会躺到奶奶怀里,让奶奶抱着她。
这次也是一样,她挣扎着往奶奶的怀里钻。
陆霁就见苏桃细软的面颊轻动,然后往他的方向靠,像是要他抱一样。
嘴里还不住地说什么:“奶奶,年年想你了。”
陆霁只觉得心里柔软一片。
他掀开了苏桃的被子,然后抬手揽住了苏桃的腰,他的下巴抵在苏桃的额头上:“年年,没事了。”
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苏桃觉得舒服极了。
她回手抱得紧紧的,然后才安心睡过去。
陆霁的被子很大,盖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陆霁抬手把他的被子展开,然后盖紧苏桃。
他也逐渐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
万大夫的那剂药效果果然很好,苏桃醒来后只觉得身子舒服的很,头也不烧了。
她怔松着睁开眼睛,然后就察觉出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她怎么好像在抱着一个人呢?
苏桃的眼睫轻颤,她抬眼看去,只见自己整个人都钻到了陆霁怀里。
头紧紧靠着陆霁的胸膛,她的手还揽着陆霁的腰。苏桃懵了。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她怎么在陆霁怀里?
陆霁对这些细小的动静最是在意,故而一下就醒了,他看向苏桃:“年年,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他瞧着苏桃像是恢复了不少,精神了许多,只不过脸怎么还那么红,难道是还有些烧?
陆霁叫来雪柳:“去请万大夫过来。”
等会儿万大夫就要过来给苏桃诊脉了,他自然不好再躺着了。
苏桃整个人则还是懵的。
过了会儿,她才隐约想起来些昨晚上的事。
她昨晚上好像把陆霁当成奶奶了,这才会主动钻到陆霁怀里。
苏桃只觉得羞耻极了。
她安慰自己,她那是烧的糊涂了,不打紧。
她又小心地看了眼陆霁的神色,发现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她紧紧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说话间万大夫就过来了。
万大夫仔细地给苏桃诊了脉:“夫人没事了,不过还得再喝两剂药。”
烧也退了,剩下只要喝些固本的汤药就好了。
陆霁点头:“那就好。”
诊完脉,万大夫就带着他的药童一起去煎药了。
等药煎好后,陆霁端过药碗,想要亲自喂苏桃。
苏桃连忙接过药碗:“还是一口喝下去算了。”
一勺一勺喝简直太折磨了。
而且她现在一直想着方才那事,实在是不好意思看见陆霁。
喝完药,苏桃就不好意思地盖住被子,她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夫君,你今天还得上朝去呢,赶紧去忙吧,千万别迟到了。”
今儿是小朝会,若是迟到了准保有言官弹劾。
陆霁有些疑惑:“今儿喝完药怎么都不用吃蜜饯了?”
若是往常的话,苏桃早就嚷嚷着苦了。
被子里的苏桃:“……”
是哦,她刚刚太紧张,苦不苦的早忘到脑后了。
苏桃抿着唇:“今天的药没那么苦,不用吃蜜饯,”顿了顿,她又说:“别说我了,夫君你赶快出门吧,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陆霁见苏桃没事了,也放下心了:“那好,你自己在家好好的,千万别出门,在屋里待着。”
苏桃的身子骨弱,还是先在屋里养几天再出去比较稳妥。
苏桃连连点头:“嗯。”
等陆霁走了,她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她满脑子都是方才在陆霁怀里的那一幕。
苏桃的脸越发红,她心道雪柳怎么没让陆霁搬出去呢,她等会儿得好好和雪柳说一下。
…正如万大夫所言。
苏桃又喝了两剂药以后身子便好了,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在屋里待了两天才敢出去。
这一天,苏桃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她看着身侧空空荡荡的床榻,问雪柳:“雪柳,侯爷呢?”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陆霁今天休沐吧,怎么一早上就不见人影。
雪柳进来:“夫人,侯爷现下正在练武场练武呢。”
苏桃恍然。
她是睡得糊涂了,陆霁每天早上都要去练武的。
她挣扎着起来洗漱,这几天她天天在屋里待着,闷都要闷死了。
就在苏桃洗漱的时候,陆霁已经在练武场练了许久的武了。
前段时日,他的肩膀受了伤,也因此好久都没练武。
现在身子骨好全了,自是忍不住每天多练一会儿。
梁元一直在旁伺候着。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赞出了声。
真不愧是他们侯爷,连耍刀都耍的这么厉害。
梁元想起了早年间陆霁在战场上的英姿,越发觉得佩服的很。
他们侯爷可不只是脸好看,力气也大得很。
平素用的刀剑和枪一类的,都好几十斤重。
寻常人别说是耍起来了,就是拿都拿不稳,也就他们侯爷了。
正感慨着,梁元忽然间台上陆霁的右手一顿,然后握着的刀就不受控制地落到地上,眼见着就要砍到陆霁的脚!
好在陆霁及时躲了过去。
那把刀也狠狠地落在了地上,发出来“吭”地一声。
梁元的心吓得都要停跳了,他连忙上前:“侯爷,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瞧着方才像是拿不住似的?
这在往常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陆霁垂眸看着他的右手。
方才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这才会握不住刀。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了,这才躲开了。
陆霁抿了抿唇:“许是方才晃了下神。”
梁元心道也是,他们侯爷也不是神人,总有晃神的时候:“那就好。”
陆霁俯身把刀捡起来,依旧很轻松。
他想可能方才真的是晃神了。
他又练了一会儿才回正屋。
…
这厢,苏桃也收拾好了。一旁的箱笼里还放着绣娘刚送过来的衣裳。
苏桃瞧着有件石青色的衣裳不错,她打算给陆霁送过去。
苏桃拿起衣裳往净室去。
往常这个时候陆霁应当还在练武场,苏桃就直接进了净室,想着陆霁洗完澡后直接换上衣裳。
可没想到,因为方才的变故,陆霁提前结束了练武。
这会儿陆霁进净室不久,刚脱下上衣。
于是,拿着衣裳进来的苏桃正好撞到了脱了上衣的陆霁。
苏桃一下就怔住了。
按说陆霁这会儿不是应该在练武场没回来吗?
她连忙把衣裳放下:“夫君,我是来给你送衣裳的……”
苏桃说着有些磕绊:“那你先洗,我先回去了。”
陆霁不疑有他,继续洗澡。
苏桃回去后则是直接坐到了美人榻上。
她满脑子都是方才陆霁的模样。
陆霁的皮肤不像一般的将领一样有些黑,相反,陆霁的皮肤很白皙,是那种冷白的色调。
而且陆霁还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他虽皮肤白,但身上却一点儿也不弱,而且也不过分。
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美。
总而言之,好看极了。
苏桃忍不住捂住了脸。
她都在想些什么?
苏桃放下手,长舒了几口气。
她以前又不是没看过,相反,她不仅看过很多次。
还摸过很多次!
没错,正是陆霁昏迷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她经常给陆霁上药,也没觉得什么啊。
怎么现在看见就觉得那么不好意思呢?
苏桃的脸越来越热。
她连忙走到奁台前照镜子。
铜镜中的姑娘眼波潋滟如水,脸颊像是染了胭脂般绯红。
苏桃摸了摸她的脸,还是有些热。
她心道一定是太久没看到了,才会如此。
这应当是正常的。
她想着想着趴到了奁台的台面上。
她冷静一下应当就好了。一旁的雪柳等丫鬟俱都面面相觑。
夫人怎么像是在自说自话的,还趴到了奁台上?
不过她们都没敢问出口,俱都低下了头。
正在此时,陆霁过来了。
他本就是冲澡,故而很快就换好衣裳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瞧见了苏桃的怪异姿势:“年年,你这是?”
一听到陆霁的声音,苏桃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方才那一幕,她连忙起身装作照镜子:“我梳妆呢。”
一众丫鬟越发不解。
方才不是梳妆完了吗,怎么又梳妆了,难不成是不满意妆容首饰?
苏桃又装模作样地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发。
陆霁闻言便道:“好,那你梳妆完就出来,早膳备好了。”
陆霁说完便出了內间。
陆霁一走,苏桃就松了口气。
她把梳子放下,然后看向镜中的自己。
苏桃捏了捏她绯红的脸,她不对劲儿。
很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