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年少时就投身军营。
他在军营里厮混了不少年,自然听那些兵将们提起过男女之事。
只不过陆霁对男女之事,向来提不起兴趣,也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因着幼年时的经历,陆霁从没有过娶妻成亲的打算。
陆霁以为他会一直一个人过下去。
直到出现了苏桃……
虽说他与苏桃只是假扮夫妻,可苏桃到底是个女子。
孤男寡女,在暗夜里相处,他会出现如此反应也是正常的。
陆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这些纷杂的念头从脑海中赶出去。
等了半晌都没有回应,苏桃有些疑惑。
难不成是她砸疼了陆霁?
不应该啊,之前她没扶住陆霁那次,两个人摔到地上都没事,现在应当不会比上次更严重吧。
“无妨,”陆霁的声音有些低哑,不过不仔细听听不出来。
苏桃听到陆霁的回应松了口气,没把陆霁砸坏就成。
苏桃的声音有些软:“实在对不住,那我先下去了。”
苏桃有些尴尬。
她也着实没想到会因为太过紧张,而绊到陆霁,还正好摔在陆霁身上。
苏桃说完就从陆霁身上下去,然后躺到了里侧。
这次苏桃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点儿差错都没出。
苏桃松了一口气,她拿过一旁的被子盖上,然后躺好。
陆霁的身上却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柔软。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轻舒了一口气。
苏桃的被子盖的很严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声音从棉被里透出来有些瓮瓮的:“侯爷,那晚安了。”
陆霁“嗯”了一声。
苏桃闭上了眼睛。
苏桃还有些紧张,不过听着身侧陆霁熟悉的呼吸声,就像是回到了过去她和陆霁同床而眠的时候,她很快就睡着了。
不一会儿,陆霁就听到了苏桃均匀的呼吸声。
之前苏桃也是睡的很快,几乎是刚沾到枕头就能睡着,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
苏桃睡的很快,陆霁却久久都没睡着。
呼吸中全是那股子香甜的桃汁香味,陆霁只觉得脑子里纷乱的很。
直到后半夜,陆霁才渐渐睡着。
天色一亮,陆霁就醒了过来,他起身下了榻。
陆霁现在身子也好了,又是朝廷命官,自是要上朝,今儿就是陆霁正式上朝的第一天。
外面伺候的丫鬟也都鱼贯而入,进来伺候陆霁洗漱。
陆霁低声道:“动静都小些,别吵醒夫人。”陆霁知道,苏桃习惯了睡懒觉,他想让苏桃多睡会儿。
丫鬟们闻言俱都点头应诺,她们心道侯爷待夫人可真好啊。
这厢苏桃还在沉沉睡着。
她翻了个身,手臂不小心往前碰了下,结果就摸到了空荡荡的床榻。
陆霁起来了?苏桃迷迷糊糊地想。
紧接着,苏桃就想起来了,今儿是陆霁上朝的第一天!
苏桃一下就醒了。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是陆霁的夫人。
身为妻子,自是要服侍丈夫上朝的。
苏桃就起身下了榻,然后随手拿过一件外裳披在身上。
现在天气越发冷了,屋里一早就烧起了地龙,暖和的很,只披一件外裳就好。
陆霁刚洗漱完,正准备换朝服的时候,就见苏桃披着衣裳走了过来。
许是因为刚睡醒,苏桃的头发还有些凌乱,显得很慵懒。
陆霁看着苏桃:“吵醒你了?”
丫鬟们听到这话,心顿时提了起来,她们可是足够小心了,基本没发出什么响动!
苏桃摇头:“没有,是我自己醒的。”
她半点动静都没听到,醒来也是因为翻了个身。
陆霁道:“你再去睡会儿吧。”
苏桃摇头:“不用了,我睡饱了,”她说着拿过丫鬟手里捧着的朝服,“夫君,我帮你穿朝服吧。”
陆霁一怔,然后点头:“好。”
陆霁身为二品大员,朝服是很繁琐的。
苏桃先是帮着陆霁换上了内裳,然后又换上了交领右祍的官袍。
绶带、配饰,一一系上。
最后则是腰带,苏桃低头小心地系好。
从陆霁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苏桃乌沉沉的发髻,还有她细白的脖颈。
寻常人家里,妻子也是这般帮丈夫换朝服的吧。
陆霁忽然有些不自在。
这厢,苏桃终于帮陆霁换好了朝服。
她还上下打量了下陆霁。
陆霁的个子很高,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
现在这样穿着朝服,越发显得他清冷出众。
苏桃抬起脸:“夫君,好了。”
“好,那我就上朝去了,”陆霁道。
苏桃点头:“嗯,我送夫君出门。”
现在天头很冷,陆霁不想苏桃出门,不过他知道苏桃的性子,只好由着苏桃去了。苏桃也没走远,只走到了廊庑下看着陆霁往外走。
陆霁下意识回过了头。
现在已经入了冬,天头亮的晚,现在天色还有些熹微。
廊庑下挂着一排红灯笼,此刻正随着风在空中轻摆。
而苏桃就站在灯笼下。
昏黄的灯光映在她脸上,越发显得苏桃容色靡丽,好看的像是一场梦。
苏桃见陆霁回过头,就笑道:“夫君,我等你回家。”
回家。
陆霁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了。
现在,他也算是有家了。
而且,还有人等着他回家。
陆霁点了下头,然后大步往院门处走。
陆霁走后,热闹的正屋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苏桃也回了屋里。
虽说方才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但还是有些冷。
雪柳在一旁道:“夫人,不然您再睡会儿?”
说实在的,雪柳觉得她们夫人的命实在是太好了。
嫁给了举世无双的侯爷不说,嫁了人后恰巧就分家了,别说其他房的亲戚了,就连需要侍候的婆母都没有。
也不用早起立规矩,更不用上上下下操持一大家子人。
这府里就苏桃说了算,苏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雪柳都有些羡慕苏桃。
苏桃怔松了一会儿,然后道:“不了,先洗漱吧。”
折腾了这一番,她也睡不着了,不如起来算了。
今儿是陆霁上朝的第一天,也是她正式管理府里的第一天。
凡事还是要开个好头。
苏桃就充满干劲儿地洗漱用膳,等都收拾好后,就坐在正屋里准备理事。
然后就看到了雪柳搬来的一大摞账本。
雪柳道:“夫人,这就是你要的近几年的账本。”
苏桃:“……”
看来是她想多了,这偌大的靖远侯府,账本也比旁人家多!
之前苏桃还想着趁今天赶紧理一下账本,也好清楚府里的银钱都花在哪里了。
可现在看着这么多账本,苏桃觉得她还是慢慢来吧。
苏桃安慰自己,左右这事也不急。
这么想着,苏桃越发庆幸,幸好这府里就她和陆霁两个主子,她要管的事很少,要不她操心都来不及。
又喝了一杯茶,苏桃才鼓起勇气看账本。正看的头昏脑涨的时候,门房的小丫鬟领着一个嬷嬷进了门。
苏桃放下账本。
眼前的嬷嬷年约五十余岁,她穿了身檀色的襟子,花白的头发挽了一个发髻,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慈眉善目的。
苏桃有些疑惑,这嬷嬷挺面生的,应当不是府里的人,会是谁呢?
这厢房嬷嬷跪了下来:“奴婢见过夫人。”
苏桃让人起来,房嬷嬷起来后道:“奴婢姓房,是侯爷叫来府里帮着夫人理事的,夫人日后叫我房嬷嬷就成。”
雪柳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她忙俯身凑到苏桃耳边道:“夫人,这房嬷嬷原本是宫里的嬷嬷,年纪大了才被放出宫的。”
宫里能做到嬷嬷的,都是些厉害的人物。
尤其这房嬷嬷,连雪柳都听过她的名字,可见房嬷嬷是很有手腕的。
苏桃一下就明白了,这是陆霁怕她忙不过来,这才特意找了人来帮她的。
苏桃连忙道:“那日后就劳烦嬷嬷了。”
房嬷嬷低头:“这都是奴婢应尽的职责。”
房嬷嬷很会为人,说话又轻声细气的,但凡苏桃有不解的地方,总是能三言两语地就把话说明白。
有了房嬷嬷的指点,苏桃看账本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苏桃心道这房嬷嬷真是个人物,也不知道陆霁是怎么寻来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了房嬷嬷在,对于府里的事务,苏桃越发上手了。
苏桃心道幸好陆霁找了房嬷嬷来帮她,日后她可轻松多了。
故而等陆霁下朝回来时,苏桃就站在廊庑下等他。
陆霁一进正院,就看到了廊柱旁的苏桃。
苏桃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一看到陆霁就迎上前来:“夫君,你回来了。”
陆霁点头:“嗯。”
他一看就知道苏桃是有话说。
果然,苏桃没忍住问出口:“夫君,你是从哪里找来那位房嬷嬷的?”
陆霁:“这么快就来了?”
之前房嬷嬷说还有两日才能到京城,没想到今天就到了。
然后才解释道:“房嬷嬷在宫里生活多年,能力手腕都是一等一的,前几年岁数大了才放出宫,后来我便遣了梁元把人请来。”
陆霁知道苏桃虽然有些小迷糊,但在大事上却从来不会出错。
不过府里的事务终究有些繁杂,他怕苏桃累到,这才叫梁元遣了人把房嬷嬷请来帮苏桃。
陆霁问苏桃:“这位房嬷嬷怎么样?”
苏桃点头:“非常好。”
有了这房嬷嬷,日后府里的事都不用愁了。
而且苏桃很清楚,这位房嬷嬷在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什么规矩都清楚。
而她这个侯夫人,日后经常要参加一些宴会,或者进宫什么的。
这种时候,就需要像房嬷嬷这样的人来提点。
苏桃心里清楚,这都是陆霁想着她才会如此。陆霁坐到椅子上:“能帮上你就好。”
苏桃也随着坐在陆霁身旁的椅子上。
她抬眼看着陆霁,方才她絮絮叨叨地说了那么多,最重要的就是想告诉陆霁:“谢谢你,夫君。”
陆霁解斗篷的动作一顿,然后道:“无妨,小事而已。”
苏桃抿唇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陆霁啊,谢谢他替她考虑了那么多。
说完房嬷嬷的事,苏桃问起陆霁今天上朝如何。
陆霁一一回答。
两人就这么时不时地说些话,很快就到了晚上。
有了昨晚上不小心绊到陆霁的事,苏桃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终于,这次半点没碰到陆霁。
苏桃上榻后盖上被子,然后道:“夫君,晚安。”
床帐内一片昏暗。
陆霁想起下午时苏桃亮晶晶的眼睛,然后轻声道:“晚安。”
…
另一头,苏府。
回到府里后,徐氏和苏瑶的脸还有些臊。
徐氏做惯了主母,苏瑶也习惯了做千金小姐,向来只有别人捧着她们的时候。
她们何曾被这样奚落过。
只觉得脸都要丢光了。
苏瑶虽然气的要死,但还是装作一副温婉的样子:“娘,妹妹她这般待我也就算了,可您到底抚养她长大,为人子女,她怎可如此?”
一想到被女儿拒之门外,徐氏气的脸都白了。
虽说她不是苏桃的亲生母亲,可也养了苏桃长到这么大,依着律法来算,她就是苏桃的母亲。
何况大周朝以孝治天下,苏桃怎敢如此!
徐氏的脸气的煞白,她爱怜地握着苏瑶的手:“瑶瑶,果真还是亲生女儿好,那等狼心狗肺的真是养不熟!”
这才成了陆霁的夫人,就不认娘家了。
徐氏恨恨地道:“若是日后苏桃还敢拦我进门,我定要告到京兆府去,说她不孝!”
在这个时候,父母说子女不孝,那子女便完了。
苏瑶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方才的模样,假意劝道:“娘,想来妹妹她也不是有意的,想来是一时想左了而已,您可千万别做傻事。”
徐氏没吭声。
她自然不会去告苏桃,方才只是一时气急了说的气话而已。
说白了,现在整个府上还靠着苏桃呢,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她是不会去告苏桃的。
母女俩又说了一番话,天色也不早了,就各自回了屋。
苏瑶回到房间后,方才还温婉的脸一下就落了下来,阴沉的很。
屋里伺候的丫鬟全都提紧了心,她们知道,她们姑娘这是又生气了。果不其然,苏瑶再也忍不住了,她把屋里的东西都摔了个遍。
看着满地的狼藉,苏瑶这才觉得出了口气。
从前她以为她将苏桃彻底给踩在脚下了。
可现在苏桃却一转眼成了侯夫人,还把她拒之门外,像是打发叫花子一样。
她哪里受过这个委屈。
苏瑶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若是当日是她嫁过去,现在的侯夫人就是她,今日能这么神气威风的也就是她了!
她怎么能甘心?
她一定要把属于她的给抢回来!
…
徐氏也回了正屋,她刚洗漱完,苏父就回来了。
苏父一身酒气,一瞧就知道刚喝了酒回来。
徐氏连忙上前扶住苏父:“老爷,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苏父摆手:“没多少。”
他是太高兴了,高兴自己有一个身为侯夫人的女儿。
徐氏拿过湿帕子擦苏父的脸。
苏父打结的脑子有些清楚过来了:“对了,今天你和瑶瑶去那儿待了多久?”
一听苏父提起这个,徐氏的脸就落下来了:“老爷还说呢,我和瑶瑶今儿根本没进去侯府!”
徐氏抱怨地把今天的事和苏父说了一遍。
然后道:“你那个女儿现在可是了不得了,现在看不上我们了。”
徐氏心道早知道让苏瑶嫁过去好了,那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到时候肯定不会如此。
苏父却没有附和徐氏的话:“你下次准备好拜帖再去不就好了。”
徐氏柳眉倒竖:“老爷……”
她可不想再受气了。
苏父虽然是个酒囊饭袋,却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今时不同往日,你也收收你的脾气。”
要苏父说,人家靖远侯府规矩大,是得按规矩来。
徐氏听明白了苏父的意思,她沉吟了半晌。
说实在的,现在府里就指着靠苏桃了,她们是得转变一下身份了。
现在是府里求着苏桃,自然不可能再似从前一般颐指气使的。
徐氏心里虽明白,却过不去这个坎儿。
在她心里,苏桃就是那个出身农户的农女,要比苏瑶低一等。
可现在情势比人强,她们是不得不低头了。
徐氏长叹了一声。
苏父又道:“你到底养她长大,她心里还是有咱们的,到时候你好好哄哄她不就是了。”
徐氏心道也是。苏桃那孩子性子很敏感,自打知道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后,各种讨好他们,万事都以他们为先。
这次苏桃没有让她们进府,说不定是因为心里有些疙瘩。
等下次过去,她再好好哄哄苏桃,想来很快就会把苏桃哄回来的。
因而徐氏便道:“好,那过两天我和瑶瑶再去一趟。”
苏父点头:“这才对。”
苏父不忘叮嘱:“你可别忘了,别再发脾气。”
“老爷放心,”徐氏道。
和苏父说定后,又过了两天,徐氏便带着苏瑶又去了一趟靖远侯府。
苏瑶想着这次说不定会见到陆霁。
她特意换了身莲青色的衣裙。
苏瑶生的偏清秀,穿着莲青色的衣裙,越发衬的她清新出众。
确定妆容没有一丝错漏后,苏瑶才跟着徐氏上了马车。
…
很快就到了靖远侯府。
这次徐氏没有像上次一般,而是老老实实地交了拜帖,然后便在马车上等着。
府里,苏桃正在理账本。
有了房嬷嬷的帮助,苏桃很快就上手了,账本也都看的差不多了。
正在这时,雪柳却忽然进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份拜帖。
雪柳把拜帖呈给苏桃:“夫人。”
苏桃打开拜帖一看,就看到了苏府的名号。
苏桃莫名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她都快把苏家人给忘了,这封拜帖一出现,苏桃才想起来还有苏家人。
不用想都知道,依着苏家人的势力眼,定是见她现在成了所谓的侯夫人了,想过来沾光。
苏桃是真不想见苏家人。
她原本都打算与苏府划清界限了,可没想到还有陆霁醒过来这一茬。
苏桃厌烦地蹙了眉。
雪柳一瞧就知道苏桃不想见苏家人,她在苏桃身边伺候这么久了,却没听苏桃提过一次家里人,心里自然也猜到了些什么。
雪柳轻声把上次徐氏和苏瑶来,却因为没有拜帖没进的来门的事和苏桃说了一遍。
然后道:“夫人,您见吗?”
苏桃没想到徐氏竟然来过一次了,她想了想后道:“让她们进来吧。”
她总不能一辈子躲着徐氏她们。
她很清楚,徐氏的性子很难缠。
至于她那个姐姐,虽说面上总是一派端庄温婉的样子,其实心里主意也不少。
若是这次还不见,徐氏她们定还会想别的法子,闹得她不得安生。
不如这次让她们进来,然后打发了她们,好歹能安静一阵子。雪柳低头领命:“是。”
…
有了苏桃的允诺,丫鬟们因着徐氏和苏瑶进了府。
徐氏和苏瑶跟着丫鬟往正屋里走,一路上不可避免地看向四周。
靖远侯府是先帝御赐的宅院,占地极大。
处处都是雕梁画栋,精致异常。
这院子足比两个苏府还大,至于装饰摆设,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尤其前些日子陆霁还和陆家人分了家。
现在这么大的府里就住着陆霁和苏桃两个主子。
想到这里,苏瑶越发嫉妒苏桃。
如果是她嫁过来,那这么大的院子就是她的了……
徐氏也有些惶恐,她这才意识到,正如苏父所说,现在苏桃不一样了,不能和以前一样待苏桃了。
又走了一会儿,才到正屋。
苏桃虽然不愿意见她们,但还是在正屋里等着。
一进正屋,徐氏和苏瑶就看到了苏桃。
一个多月没见,苏桃越发出落了,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朵花一样。
怪不得连陆霁都留下了苏桃。
徐氏见了苏桃就道:“年年,娘来看你了。”
苏瑶也道:“妹妹。”
“娘,姐姐,快坐下,”苏桃道。
一行人分别坐了下来。
雪柳则上前为三人各自斟了一杯茶。
徐氏看着雪柳,又看着屋里旁的丫鬟,简直是令行禁止,一点声息都没有,不愧是侯府。
一杯茶下肚,徐氏逐渐缓了过来。
徐氏握住了苏桃的手:“年年,你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没见,娘有多想你。”
徐氏说着眼眶就含了泪,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苏桃有些讶异,还别说,徐氏演的还真的挺像的。
她也没拆穿,问徐氏之前怎么没来看望她,就静静地等着徐氏继续表演。
果然,徐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徐氏又接着道:“不过现在好了,你成了侯府的夫人,娘终于放下心了,当日娘就说你嫁过来是件好事,侯爷身份贵重,自有天佑,你瞧,现在侯爷果然醒来了。”
一副多亏了她的模样。
苏桃:“……”
当日徐氏明明是为了苏瑶,才让她代替苏瑶嫁过来的,现在就换了个说法儿……
徐氏接着说,自打苏桃嫁过来后,她每天有多担心苏桃,简直是吃不下睡不着。
又说苏桃虽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她们俩之间的母女情分也是做不得假的,现在看到苏桃如此,她心里欣慰极了。徐氏说了大半晌,口都干了,却没听苏桃回应一句,她想苏桃这是怎么了?
若是平常,苏桃早就感动的眼泪汪汪的了。
苏瑶也有些讶异,苏桃怎么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苏桃心道若是原身,只怕早就被哄过去了。
可她又不是原身,自然看的清清楚楚的,也知道徐氏打着什么主意。
徐氏抿了抿唇:“年年,你是不是生娘的气了?”
徐氏道:“你肯定是生娘的气了,要不然上次你也不会不让娘进门。”
这事让徐氏丢了脸面,她一直记着呢。
苏桃道:“娘,这府里的规矩都是侯爷定的,我哪敢说个不字啊。”
徐氏瞪大了眼睛:“你现在可是他的夫人,这点儿小事都说了不算?”
苏桃咬唇:“娘,你也知道侯爷的性子,女儿能留下来已经不错了,哪敢置喙。”
苏桃心道对不住陆霁了,只能把这些都推在陆霁身上了。
徐氏的性子歪缠的很,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做得到,就像块狗皮膏药似的。
对付这种人,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反正她说什么徐氏也不会信的,不如都推到陆霁身上。
果然,徐氏一听这话就闭上了嘴。
她也知道陆霁的性子,那简直就是个活阎王,苏桃在陆霁跟前说不上话也是有可能的。
只不过这怎么能行,她们苏府还全都指望着苏桃呢。
徐氏就又道:“年年,你也知道咱们府里的境况,早前典卖了不少祖产,现在府里难过着呢。”
“你爹虽换了个官职,却也帮衬不了多少,你哥哥又是那副性子,现在咱们府里都靠着你了,你和侯爷多说说话,让他帮帮咱们家。”
之前府里日子难过的时候,女眷都开始典卖首饰了,那时候苏桃就最先贡献出了首饰。
徐氏知道,苏桃心里其实很惦记这个家,惦记父亲和哥哥。
一旦她这么说,苏桃肯定很快就会同意的。
没想到却听苏桃道:“娘,你知道侯爷前些日子分家的事吗?”
徐氏点头:“自是知道,怎么……”
“了”字还没说出口,徐氏就明白苏桃的意思了。
是啊,陆霁连自家人都不管,怎么会伸手管所谓的岳家。
苏桃又接着道:“娘,女儿眼下在府里还没站稳脚跟呢,若是贸贸然提这事,惹了侯爷不高兴,只怕侯爷会休了女儿……”
徐氏一听这话大惊。
是啊,凭着陆霁的身份地位,休妻再娶容易的很。
若是休了苏桃,那她们苏家可再沾不上任何光了。
看来这事急不得,得先让苏桃在府里站稳脚跟才是。
苏桃一看徐氏的神情,就知道徐氏是被哄住了。
看来这回徐氏回去能消停好一阵子。
一旁的苏瑶眉心轻拧。她在旁听了许久了,虽说苏桃话里话外都没说不帮家里。
可她听着,总觉得苏桃像是不想帮忙一样。
苏瑶狐疑地看着苏桃。
她这个妹妹怎么像是变了许多似的,若是从前,只怕二话不说就要帮家里了。
难不成是嫁过来一个多月,性子也改了许多?
徐氏和苏桃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苏瑶又喝了不少茶水,此时就开口道:“娘,妹妹,我去恭房方便一下。”
“雪柳,你带着姐姐去吧,”苏桃道。
雪柳领命:“是。”
雪柳便带着苏瑶往外走。
先前光看院子,苏瑶就已经觉得富贵逼人。
可现在瞧着正屋内的一应摆设,苏瑶更是嫉妒的不行。
苏瑶竭尽全力控制住她的神情,跟着雪柳往外走。
正在这时,院子里过来了一个人。
离的距离稍稍有些远,苏瑶看不大清楚。
不过看着周围的丫鬟,见到那人后俱都福下身,苏瑶就知道那定然是陆霁。
陆霁回来了!
苏瑶也跟着福下了身。
陆霁的名声很大,他带领着将士一次次打赢胜仗,完成了一次次不可能的战役。
战神的.名号也传遍了大周朝。
苏瑶还没回到苏府前就听说过陆霁,她和旁的闺中少女一样,都好奇陆霁生的是什么模样。
后来,苏瑶回到了苏府,虽然到了京城,可陆霁却一直驻守在北境。
故而苏瑶一直无缘得见陆霁。
在她的想象中,陆霁在军营多年,定是个魁梧强壮的将军。
可现在看到陆霁,苏瑶才知道她错了。
她想的全都错了。
来人身穿一身鸦青色的斗篷,个子很高,单单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无双的威势。
还有陆霁的脸……
陆霁的皮肤很白,五官极其俊秀,整个人看上去宛如高不可攀的寒江月,清冷至极。
仿佛是一个不染俗世的贵公子。
苏瑶怔住了。
她没见过比陆霁生的还好的男子。
这怎么可能?
陆霁这么会生的这般模样?
苏瑶只觉得心头都要呕出血来。
也就是说,苏桃不仅嫁给了位高权重的陆霁,陆霁还生的这般模样……可这一切,本该是她的啊。
她才应该是陆霁的夫人!
如果说苏瑶原本就不甘心,那在她见到陆霁的这一刻,不甘心就彻底放大了,成了横亘在心里的一道永远迈不过去的坎儿。
苏瑶咬紧了唇瓣。
不,她不能就这样认命。
在陆霁走到她身侧的时候,苏瑶忽然装作没站稳的模样,脚踝一扭,然后跌到了陆霁身前。
裙裾如花般散开。
苏瑶侧过脸含羞带怯地看向陆霁。
苏瑶有信心,那苏桃不过是个草包,亲生父母还都是普通的农户,陆霁都没休弃她。
她可是真千金,比苏桃强出了百倍不止!
就算她的容貌比不过苏桃,可苏瑶也有自信,她的容色也算得上不错。
往日宴会里有不少公子,向她表达过倾慕之意。
等陆霁知道她才是真千金,等陆霁知道当日订亲的其实是她,陆霁说不定便会动些心思。
苏瑶这般想着,脸色也越发红了起来。
她等着陆霁扶起她来。
陆霁却轻轻拧了眉头,神情很冷,他看着雪柳:“新来的丫鬟规矩还没学好,怎么就准许上前伺候主子了?”
府里什么时候这样没规矩了?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苏瑶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
陆霁说她没规矩?
还误以为她是丫鬟?
苏瑶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怎么会这样?
雪柳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种情况下,她该怎么说才是呢。
苏瑶的眼泪都出来了,她努力把眼泪含在眼眶里。
她想一定是她方才和雪柳站在一起,陆霁才会认错的。
苏瑶回道:“侯爷,我是年年的姐姐苏瑶。”
她不是丫鬟。
陆霁乌黑的眼睫轻抬。
苏瑶?
半晌,陆霁才终于将记忆里曾经见过一次的苏瑶,和眼前的人对上号。
原来是苏桃的那个姐姐。
而这一切,正好被刚出內间的苏桃和徐氏给看到了。
方才苏桃和徐氏正在屋里说话,然后就听到了苏瑶摔倒的动静,她和徐氏连忙出来,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包括方才陆霁的话,也全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