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晚歌的出现,于陈常惺而言就像是一道曙光。
她在陈常惺最脆弱的时候,缓和了陈常惺的伤痛,让陈常惺下意识对她产生了情感上的依赖。
这种感觉,本就是受过情伤的人才明白的。
陈常惺有时候甚至在想,自己对令狐晚歌是不是真的爱情?没有人会在刚结束一段撕心裂肺的感情之后就立马爱上另一个人,之所以会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是因为人在一段爱情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感情是最空虚,最容易被“趁虚而入”的。
这种被“趁虚而入”的爱情不管是不是真的爱情,但一定会让受伤的一方对另一方迅速产生依赖与好感。
陈常惺当然不认为令狐晚歌是“趁虚而入”,也不会将令狐晚歌当成备胎,他很喜欢与令狐晚歌在一起的感觉,不管那是感情空虚时的依赖,还是真正的爱情,毫无疑问的是,令狐晚歌成功占据了他的心扉,成了令他伤心时会想到、难过时会想到、寂寞时会想到、悲哀时会想到、无聊时会想到、进步时会想到、开心时也会想到的人儿。
可现在,照亮陈常惺心中爱河的唯一一束光,熄灭了。
他心头才被缝合了一半的伤口,顷刻间崩线炸裂,顷刻间血流如注,顷刻间血肉模糊。
三长老心疼地看着陈常惺,道:“你既用了易容术与缩骨功,又为何要撤掉?胡家的人现在还在找你,你这样很危险。”
陈常惺从地上捏起一刀黄纸,用双手轻轻搓着,道:“她黄泉路上还没有走远,应该还看得到我……我想用真面目与她相见……她也一定很希望再见我一面吧?”
三长老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有些愧疚:“常惺,对不起,是师父没能保护好她。”
陈常惺抬头看了一眼三长老,眼眶里已有些泛红,道:“师父,这又哪里怪得了您呢?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啊。”
说着,陈常惺已将搓好的黄纸,缓缓地放进火盆里,火光将陈常惺的脸映得通红,也将他的眼映得通红。
陈常惺盯着面前的这盆火,不由得有些出神。
世事无常,但他绝想不到前些日子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几日不见,便已与他阴阳相隔了。
令狐晚歌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陈常惺的耳边回荡。
从认识令狐晚歌开始,令狐晚歌与他的所有对话,就像影像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一幕幕掠过……
“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们,人活于世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内无疚于心。既然他没有被淹死,我们又恰巧碰到了,总该救他一救,不然会良心不安的。”
“你叫陈常惺?我叫令狐晚歌。”
“陈常惺,我父亲让我们带你一起去参加潜龙门的海选赛……”
“陈常惺,为我挡剑,你后悔吗?”
“陈常惺,上次你为我挡剑,我这次自然也能为你挡剑。”
“陈郎,你记住今天的话,我只希望来日你莫要负我……”
“常惺,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常惺,你给我的东西太贵重,你若想让我收下,我只要这一件,其他的你全拿走……”
“陈常惺,我好想你!”
“常惺……”
“常惺……”
令狐晚歌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与她认识仿佛还只是昨天的事情……脑海中有关于令狐晚歌的记忆越来越清晰,陈常惺的心却越来越痛苦。
陈常惺忽然用力捶打着胸口,他想要宣泄,想要大吼,但胸口却已闷到了极致,仿佛憋了一大口气,想说的话竟怎么也说不出来。
“啊……”
那种憋到极致的感觉,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终于,陈常惺再也没能忍住,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他扑倒在地,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双目几乎开始发昏。
陈常惺不是一个轻易哭泣的人,但那么多年来,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太多了,尤其是重生之后,精神更是没有一天放松过。
令狐晚歌的温暖,是他唯一的避风港,唯一可以松懈一时的地方。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陈常惺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担子,放下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包袱,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几乎哭尽了两世的泪。
陈常惺将最后一刀黄纸小心翼翼地放进火盆时,忽然悲哀地问道:“师父……是弟子……做错了吗……”
三长老的心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一瞬间痛到了极致。
“我行行侠仗义之事,为百余亡魂主持公道……可现在……我得到了什么吗?”
“我最爱的人死了……”
“她……曾发誓要与我共度一生的啊……”
三长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心如刀绞。
什么样的打击,才能让一个悍不畏死的英雄,质疑自己的善举呢?
正常情况下,作为长者,三长老应该给陈常惺讲一些大道理,告诉他行侠仗义是正确的事情,但难道辈分大,就可以无视小辈的悲痛吗?
爱人被杀的人不是他,而是陈常惺,个中悲痛自然只有陈常惺自己了解。
能否走出心中这个结,自然也只有靠陈常惺自己。
慷自己之慨是圣人,慷他人之慨却是圣人婊。
不知不觉间,天已黑了,冷风阵阵,陈常惺也拖着已麻了的身子站了起来。
陈常惺踉跄了两步,道:“师父,走吧。”
三长老欣慰地道:“我本以为你会感性地再守几天。”
陈常惺自嘲一笑,道:“师父您看弟子像在乎名声的人吗?若是旁人,妻子死去,悲痛欲绝也好,做给世人看也好,一定会守墓很久,总能在世人口中留下一个好丈夫的名头,但这种名头我不稀罕。我现在要做的,是远远地离开虎烟城,远远地离开胡家的势力范围,好好地保住这条命。她因我而死,我不能因为愚义而送死,我要留下这条命……”
“总有一天,我陈常惺会再回到虎烟城……”
“那一天,我会让晚歌明白,我曾答应过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的诺言,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作数。”
“所有攥着杀她那把刀的人……都要给她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