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妖界边域。
这应该是史上最诡异死寂的同盟分别。
修真界和魔界多年不睦、势同水火,谁都没想到还会有同上一条船共同御敌的时候。
“边域已到,诸位就在此分别吧。”
虽然双方心底都犯嘀咕,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
譬如要顺势乘着萧约的飞舟回修真界的那拨人,也随着魔修们一同下来,明面上无可挑剔地见了礼。
萧约与顾问渊的位置意外地凑到了一处,双方短暂的眼神接触几乎就将附近的空气以无形的利刃切割成碎片,以至方圆数米都令人窒息、生灵勿进。
“咳!”
阮枝重重地咳了一声。
顾问渊立时收回目光,表情收敛,若无其事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萧约随之别开视线。
寒暄已毕,分别在即。
人影憧憧阻碍视线,正如难以逾越的某些东西。
萧约朝阮枝略一颔首,算作是道别之礼。
阮枝则是笑了笑。
修士们都上了飞舟,朝着修真界的方向去。
魔修这边,卫野拿出了一只机关凤凰。
这东西看上去比飞舟气派漂亮不少,但实用性没有飞舟强,将将够容纳下这些魔修。
阮枝上去时,收到了来自卫野“不经意”的轻撞击。
从思索中收回思绪的阮枝:“?”
卫野朝着已然走进机关凤凰的顾问渊努了努嘴,示意:
那位主儿不高兴了。
阮枝莫名其妙地望过去,看见顾问渊打开凤凰内的一间屋门,但是迟迟没有进去,也没有回首吩咐什么,光看背影就能看出那份肃杀萧索的意味,萦绕着浓浓的不爽气息。
“?”
阮枝脑袋上再次挂上问号,她小声地同卫野讨论,“谁惹他了?”
卫野默默地望着她。
阮枝:“你也不知道?”
卫野:“。”
我的意思是指你。
阮枝已经颇为从善如流地得出了结论:“既然他心情不佳,我们还是先不要去触他霉头,各自安好吧。”
卫野满脸错愕:“等——”
这就完了?
眼看着阮枝真打算朝着另一边走、不搭理顾问渊,卫野简直操碎了心,连忙拦住阮枝的去路,又极力压低声音怕被顾问渊听到:
“拜托您去哄一下尊主吧!您要是不哄他,还不知道他会生气到什么时候。”
阮枝很是犹豫:“但是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卫野刚想道出真相,那端传来门扉合上的声响。虽然并不是摔门那种刻意为之的力道,但这点微小的动作还是让卫野心弦一颤,疑心顾问渊是已经听到了什么,当即噤声不敢再说了。
至于阮枝,她看一眼紧紧闭上的房门,以为这就算是暂时无事了,心安理得地转移了注意力去看这架机关凤凰的内部构造了。
卫野:“……”
我觉得这趟归途之旅不会很轻松了。
时间分秒流逝。
阮枝已经从机关凤凰的头部控制区域逛到了尾部,途中从变换位置的卫野面前经过了三次。
卫野看得焦心不已,同时为自己预见的可能的悲惨未来感到默哀,他已经绝望到打算坦然接受事实了。
“这架凤凰做的真好。”
阮枝回到中部开阔的厅堂内,看见游魂一样的卫野居然还在这里,便同他交谈起来,“我没记错的话,是玄机老人的手笔?”
她当代理魔尊的时候,还是知道不少事的。
卫野双眼无神地点了点头。
顾问渊那间房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正主从里面走出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目标明确地走到了阮枝身边。
卫野非常上道地在门打开的瞬间就退开了。
一个素质优越的墙头草,不仅要会见风使舵,还要对风向把握良好。
“你休息好了?”
阮枝见顾问渊走过来,随意地往后扫了眼,没太注意,她又发现这块墙面上有隐藏的浮雕,做得极为低调精细,十分难得。即便是她这种基本不感兴趣的外行都觉得惊叹。
顾问渊没应。
阮枝上手触碰着浮雕,觉得有点奇怪,侧首望过去,这次打量的时间更久。她微微蹙起眉,问道:“伤口又痛了,还是你受的内伤牵扯到了?”
顾问渊本来打定主意要生闷气,谁知道阮枝压根没有注意他;这就算了,这么长的时间她甚至没有想到来找他。顾问渊越想越气,只好出来找她,想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在生气,但是却问了这种话,而且这副表情……
顾问渊下定决心的坚持瞬间就被击溃了,语气尚存一丝别扭:“不痛。”
“感觉你的脸色不太好。”
阮枝如实道,“方才上来的时候你也是很快就进房间了,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么?”
她不大放心,便又确认了一次。
这或许显得有些多余,于顾问渊却再受用不过,没有什么比阮枝表现出的关切更能安抚他。
“真的没事。”
顾问渊的脸色已经完全缓和,比他平常的样子更温和柔软些,几乎看不出他身上蕴藏着的魔气和深埋其下的坏脾气。而他负气的心理一消失,就忍不住想要亲近阮枝,摊开手来给她看,“你瞧,你处理的那么好,完全没有崩裂。”
阮枝目光顺便扫过他肋下的伤口,确认没有任何二次受伤的迹象,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顾问渊问:“你在看什么?”
他往前半步,和阮枝的距离拉近。不会过近导致对方不适,可是又明明白白地彰显出二人关系的亲密。
“浮雕。”
阮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叹,“真是巧夺天工的技艺。”
顾问渊便说起这机关凤凰的来历和渊源,这点阮枝也知道,两人几句话扯到相关的发散话题上去,低声细语、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全无芥蒂。
一场以为的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卫野当场瞠目结舌:我还以为有多狠呢……就这?
顾问渊回到魔宫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清算,局势混乱时期想要浑水摸鱼的一个也别想跑。
阮枝看他那大刀阔斧的手法就不同意:“有的人混得比较严重,可以酌情惩处;部分人有贼心没贼胆,不妨依照他们的自身能力来权衡;剩下那部分只是不作为的,小惩大诫就算了。没必要一次性把人员全清洗换血。”
处理了一段时间的魔界内务,阮枝对这类政治上的事也多了些认识和感慨,不能一竿子全部打死。毕竟偌大一个魔界,只有魔尊一个人也是玩不转的。
“唔。”
顾问渊下令的动作止住,“你说得对。”
他大手一挥,当即改口:“先不处置了。”
等着接受命令的下属:“??”
你们这对魔尊夫妇好随便啊!
下属呆在原地。
顾问渊侧首,方才对着阮枝的温情口吻荡然无存,语调平平却极富压迫性,目光漠然空洞如视无物:“你还在等什么?”
下属吓得一个激灵,当即行礼告退,速度快得堪比逃跑。
阮枝望着下属远去的背影啧啧称奇:“顾尊主威严无匹,常人难及啊。”
哪怕顾问渊这段时间都没做什么足以称得上是恐怖的事,魔界众人还是对其畏惧不已、讳莫如深。
下属一走,顾问渊便没了正形。
他随手把书简扔开,瘫在银狐毛制成的软垫上,往后一靠,脑袋歪向阮枝那方:“魔界风气如此,太过和善他们只会认为你可欺。”
阮枝坐姿不同于他这般随性懒散,却也是支着手肘半靠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眼前这堆积成山的奏折:“看来你对此深有体会。”
“论政务,自然是听你的;论威慑下属,还得听我的。”
顾问渊懒洋洋地道,“时间再长一些你就会明白了。”
“得了吧,政务也不必听我的。”阮枝毫不留情地拒绝,伸手指了指桌案下方分摞堆积的书简奏折,“这么多,要看到什么时候去。”
她这么一说,顾问渊顿时改换了那副没骨头的坐相,直接起身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拿过她手掌下摊开那份奏折,瞄了两眼,手指一转,指间便现出了一支笔。他在上面批注了两句,又拿起另一份。
顾问渊平日吊儿郎当的姿态实在深入人心,对什么事都混不在意、随性肆意,阮枝合理怀疑他是瞎写的。
拿起来一看,字少简洁可一针见血。
“怎么,你以为我瞎应付?”
顾问渊看出她的意思,半点不恼,反而像是觉得有趣好笑,“要是这样我还写什么,浪费我力气。”
他拿笔杆敲了敲阮枝的脑袋。
浪费力气……
这说法还真是清新脱俗,别具一格。
顾问渊连看了几本,途中还挑了一本出来,甩到一边:“早让他们把这些分类整理好,这点事都要出错,看来确实是上头无人便懈怠了。”
阮枝看他处理得行云流水、毫无滞涩,索性将手边的全往他那边推了推,道:“早知道你如此娴熟,我才不看这些东西。”
顾问渊倒是没什么异议,一边下笔如飞,一边道:
“花园里的重瓣海棠开了,要去看看么?”
“看看也行——不对。”
阮枝反应过来,“这些事本来就该你处理,你都处理了那么久,当然娴熟了。”
顾问渊停下动作,认真地看着她:“是啊,所以你刚刚为什么没有想到?”
他期待着阮枝会给他一个“关心则乱”之类的温情回答。
阮枝想了想,口吻考究地道:“大概是因为你平时表现得太不靠谱了吧。”
仔细想想,潜藏在认知中的其中一种可能,正是顾问渊全程靠着**统治魔界。
顾问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