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景瑄求娶的人自然是阮枝。
听到这个消息,阮枝的第一反应是笑了出来:“他还真敢——我是说,景瑄真是个勇于挑战的人。”
掌门:“……”
他假装没看到阮枝这轻蔑又嘲讽的态度,例行公事地问:“另外要交给你师父的那封应当也差不多,此事最要紧的还是你自己的意思。你是如何想的?”
萧约的视线同样看向阮枝,可能因为他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分散,没办法去好好地控制自己的表情,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晦暗不明的消沉。
阮枝的第一反应足以说明她的态度。
掌门也认为她会拒绝。
但阮枝想了一下:“可以,我答应。”
掌门和萧约几乎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萧约的反应更强烈一些,他离阮枝最近,两人之间不到一臂之隔,因而他能最快地握住阮枝的手臂: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语气仍旧克制,但条件反射的禁锢动作已经将他迫切的心情暴露无疑。这种反常的失态打破了他脸上紧绷着的平静神色,他意识到了这点,质问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底气,连握着阮枝手臂的指尖都痉挛似的轻微颤抖着,好像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拉扯着他放手或者是握紧。
阮枝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在开玩笑。”
这样不温不火地还得耗到什么时候去。
既然景瑄的出现是变数,她不妨顺着景瑄的剧情走下去。说不定她趁势离开萧约或许能得到被浮生境排斥的结果,亦或是一举打破这个困境,总之哪一点都不亏。
反正这里的人除了她和萧约全都不是真的,答应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萧约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复杂晦涩,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轻启。
掌门却在这时及时地打断:
“阮枝,你要答应这门婚事?”
阮枝毫不犹豫地再次肯定:“是。”
萧约猝然放开她的手臂。
他的唇色变得苍白,更衬托出他眼中阴郁浓厚的乌色。
掌门踌躇道:“可是你方才说……你若是有什么不愿意,不妨直说。”
“弟子没有不愿意。”
阮枝很干脆地问,“他说了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吗?”
掌门:“……”
阮枝的表现不像是在赌气,她是在认真询问有关景瑄求娶的问题,正因为此,掌门才愈加为难。
青霄长老得知消息,看了信后,同样问阮枝是否是真心想要嫁给景瑄。
“是。”
阮枝不假思索地道,“弟子是认真的。”
真心是不可能真心的,只有用用话术对概念偷天换日这样子。
青霄长老沉默稍许,道:“这封信是景瑄亲手写来向我请求,言辞恳切真挚,看着对你也是诚心的。你既愿意,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阮枝才不信景瑄有什么诚心,惯会做表面样子罢了。
“多谢师父。”
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修真界对于吉日的挑选比尘世更甚,还需推衍,不能随便出嫁。
日子定在下月十九。
这之后,景瑄同她传了几封信,阮枝都没回。
她的样子看上去同以前没什么分别,压根不像是定了亲的人。倒是萧约,同她切磋时连连出错,竟然败在阮枝手上。
“这可不是你的水平。”
阮枝打量着他,“你出了什么问题?”
这句话陡然触动了萧约,他那宛如雕塑的僵硬姿势终于出现松动,指向地面的剑尖回归剑鞘。他用一种很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阮枝,又匆匆移开:
“……今日的切磋到此为止吧。”
他看起来仍然矜贵、高傲、不可接近,却同时显得分外颓唐、虚弱,动作并不那么连贯流畅,好似重伤之人。
“你受伤了?”
阮枝又问道。
萧约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草地碎石上,并没有看阮枝,这等失礼的行为不该出现在他身上:“没有。”
他看上去好像想要离开,却被不知名的某物牵绊着。
“婚期将近,你可以稍微放松些。”
约莫是觉得自己的回应太过冰冷生硬,萧约又不甚熟练地补上了这句话。
阮枝:“就这样?”
“什么?”
萧约没能懂她的意思。
“你忘了恭喜我了。”
阮枝提醒他,“师兄。”
萧约的呼吸停滞了瞬息,眼中浮现出一种深刻的动摇,将其中复杂糅合的情绪顷刻打碎,他手中的断水剑都跟着震颤了一下。浓密的眼睫在他眸底投下浓郁的阴影,孤冷又寂寥。
“恭喜你……成婚。”
他脸上的血色尽失,声音哑得可怕。
说完他便匆匆转身离去,规矩礼仪都忘得一干二净。
阮枝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在视野中消失,想:她大概知道破镜的方法是什么了。
……希望出去之后萧约记起这一段不会觉得她是想要耍他。
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完成这件事,好让这次的记忆循环快点结束,开启全新的下一次。
是夜。
阮枝得到了想要探究的结果,恢复了无所事事的咸鱼状态,瘫在院中的躺椅上数星星。
萧约便在此时造访。
比起白日,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寻常的状态。
“师兄……?”
“先前是我失礼了。”
萧约的声音还残存着几分哑意,眼底弥漫着浅浅的血丝,他表情淡淡,却并不让人感到冷漠。他手中拿着方锦盒,往前送到阮枝面前,“师妹成婚,我理当祝贺。这是南灵暖玉,可辟邪驱毒,触手生温,便当作是我的一点心意,恭贺你……喜结良缘。”
阮枝愕然地看着他,再看看他手中的锦盒:“你——”
他居然专程来送结婚贺礼。
他居然在分明自己都不能承受的情况下,不仅整理好了情绪,甚至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恭喜。
萧约看她呆愣望着自己,脸上真切的诧异仿佛是看穿了他隐藏在表象下的真正心思,这让他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流露出近乎虚弱衰败的退却。
他压下那种软弱的情绪,声线紧绷地问道:
“不收下吗?”
不止是声音,他整个人都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像是随时都会超出极限而断裂的线,摇摇欲坠地坚持着不跨过那道界限。
“……谢谢。”
阮枝回神,伸手去拿锦盒。
指尖和萧约的指节相触,后者如临大敌地迅速收回手,锦盒顿时落在了地上。
四周寂静,“啪嗒”一声闷响显得分外刺耳。
萧约眼瞳微缩,欠身想要去捡起锦盒,可动作进行到一半就迟滞地停住。阮枝看见他不期然地闭了闭眼,呼吸稍重,气息都藏匿不住,出现了片刻的混乱。
阮枝直觉他这状态有些超出预料的危险,眼疾手快地抢先去拾起了锦盒,唇边展现出一抹仓促的笑:“没想到你会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很喜——”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萧约毫无征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像是要将她立刻带离这里,他的力道在瞬间爆发,没能得到控制的情况下,阮枝愣是被他拉扯得往前栽倒。即便萧约试图压制这种不自觉的行为以弥补,阮枝还是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被拉进了他怀里。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意外。
阮枝的额头撞在了萧约坚硬的锁骨上,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压抑的低呼,反映出这个意外的并不美妙。当阮枝将脑袋稍稍抬起,同时要往后退开时,她感觉到萧约的手指轻轻地压在了她的后腰处。
她不可避免地浑身僵硬。
这种被萧约本人会视为放浪又出格的行为,由他本人做出来的冲击力格外大。
他手指上异样的滚烫温度似乎能透过衣服的布料传达到肌肤上。
阮枝的呼吸不由得放缓了。
“阮枝。”
萧约的声音既轻盈又飘忽,很容易就让人误认为是幻听,“你真的决定……要嫁给景瑄么?”
近在咫尺的距离下。
阮枝定了定神,清晰地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
她确信自己没有被吓到这种程度,这不是她的心跳。
“是。”
阮枝第无数次给出同样的答案,“我决意要嫁给他。”
那道堪称激烈的心跳声突兀地乱了拍。
阮枝能感觉到随之凝结的空气,沉重而压迫,排山倒海般不可阻拦地将这片区域包围。
萧约的眼神有一瞬变得极为古怪,和他本该有的模样完全不同,但他下一个动作是放开了手并往后退了一步,打破了异样的氛围。
“那就好。”
他的话含混不清,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有着莫名执拗的强调,“……这样就好。”
阮枝这次没有说话,她感觉自己哪怕多说一个字都能打破萧约苦苦维持着的这种平衡。
萧约转身走出院门。
眼前的景象逐渐开始扭曲。
夜空、庭院、背影全都模糊消失,再睁开眼,是明亮的白日,眼前是寻华宗上山的道路。
阮枝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粉嫩装扮,心中有了决定:
破镜的方法,应该是要和萧约在一起。
她现在回到了最开始,得换个办法,最快且一劳永逸地解决,直接破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