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书生身穿青衣,看着模样倒是俊逸,但身上的衣服却已经洗得隐隐褪色了,就是十分干净,纤尘不染。
青衣书生本来是打算先行一步,远离是非之地,却没想到自己这多走了一步仿佛是站出来要为女子出头一般,让他十分无奈。
他叹了口气,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您头不疼吗?”
女子脸微微一红,有些羞涩地低头,带着哭音说道:“疼的。”
青衣书生继续笑着温和说:“既然疼,为何不先去医馆看伤?”
女子脸上神色一僵,那哀哀哭泣,梨花落泪的样子也继续不下去了。
青衣书生仿若未觉,继续说道:“在下看姑娘留了好多血,实在是有碍观瞻。况,出了这么多血,姑娘你不头晕么?不恶心么?”
不等女子回答,青衣书生便又说道:“大概是姑娘觉得,跪在这里跪到死,血流尽了,才能让郡主受到非议,受到惩罚,还你一个公道,对么?”
最后问的两个字明明温和至极,但却让女子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刘芳坐在马车上差点没笑出声来,她大概是能看懂女子的内心旁白:你是魔鬼吗?
安荷也是看得乐滋滋的,连额头的伤都忘了。
“可以嘛,这书生,看得够彻底的啊,也说得够损的。”
刘芳笑了笑,“人家可是很认真地在关心苦主啊。”
安荷噗嗤一笑,“是,真是够认真的啊。”
刘芳笑眯眯,这个书生人不错,脑子清醒冷静,没有看到美女就发昏,最重要的是,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作为出生在颜值很高的刘国公府,刘芳现在审美的眼光也提升了许多,至少,现在能打动她,让她觉得好看的人,是很少了。
安荷看了看妹妹发光的小脸,再看了看外头的那位青衣书生,飞眉入鬓,凤眼微斜,高鼻薄唇,加上一张微微瓜子的白脸蛋,身姿颀长挺拔,墨发全部束在头上,绑着一根发带,衣着虽是简单看着也很旧,却纤尘不染。
总体而言,是个谦谦君子。而且看样子,脑子也挺好使。
对比一下旁边的其他书生,尤其是方才出头的那一个,青衣书生更是鹤立鸡群一样的存在。
安荷笑了笑,娇媚的脸上满是原来如此的心照不宣,等经过这群人往山上而去时,她对刘芳说:“好妹妹,小安芳,你跟姐姐说说,是不是看上那书生了?”
刘芳笑眯眯地点头,“嗯,这人还不错。”
“哦……”安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了笑。
嫡母对她们从来没有要为家族联姻如何如何的打算,从大姐开始,到她,到安芳,从来都是适合才是最好的。
因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大姐嫁到了镇国公府;
精明世故,八面玲珑的五姐嫁给了八皇子,成了亲王妃;
同样聪慧有加的八姐则嫁到了大长公主家。
而二姐呢,性情温和,嫁的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嫡长子;
三姐泼辣,嫁给了镇远将军府的嫡次子,四姐精明爱财就嫁给了皇商裴家的嫡长子。
六姐憨厚就嫁了安阳侯府的庶出子,六姐夫生母早逝,一成婚就被分出府了。他性子老实,守着分家的田产过着地主富户的日子。
七姐性子恭顺,就嫁了嫡母的侄子——异姓王成亲王的嫡幼子,一个爱好游山玩水的书画大家。
九姐爱琴成痴,正好遇上了世家孔家七房的嫡幼子也是同道中人,也就嫁到了孔家。
十姐喜欢做木工雕刻,嫡母愁白了头才找到了工部尚书的旁支侄子与之相配。
十一姐、十二姐……
所有姐姐的婚事不管门第如何,最终,所嫁之人当初都是与她们很相配的:有相同的爱好,或者志趣相投,总之她们并不是完全因为家族去牺牲而联姻。
到了她,安荷的未来夫家也是十分合她的心意——文意伯府的嫡幼子,他跟安荷一样,都喜欢玩儿,也都好吃。
所以,在安荷心里,安芳这个妹妹嫁给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喜欢。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从小儿吧,安芳这个妹妹都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有时候她也好吃,但没有像安荷自己这样,非得要求一大堆,随便吃点什么也是可以的。
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爱财,更没有说格外喜欢做些什么。
琴棋书画诗酒茶,她也学,她也挺喜欢,女红烹饪和管家她也一样学的很高兴,很努力……
仿佛她什么都喜欢,可又好像她都不怎么喜欢。
所以,安荷跟其他哥哥姐姐们也都是一直有些担心她的,担心她以后受委屈。
说真的,家里这么多兄弟姐妹,真正脾气好的绝对不是六姐安菀,更不是七姐安茉,而是最小的妹妹安芳。
六姐敦厚归敦厚,却也不是一个愿意吃亏,无私奉献的傻子,占她的便宜可以,可下回你不让她占回来,她绝对跟你没完!
七姐安茉的性子的确恭顺,可作为同母的姐妹,安荷很清楚,七姐的心眼儿小的很,要是惹了她,她绝对不会让你好过。而且还是那种终生难忘的难过,绝不想再尝试。
至于其他的哥哥,呵,安荷会告诉你,都没一个好惹的,平日里看着最憨厚的九哥安廑(jin)都是个芝麻馅儿的,更何况是旁人?别被卖了还替他们数钱呢。
反正,在安荷眼里,整个家里最简单的就是四个人:父亲刘国公,七姨娘,妹妹安芳以及她自己。
安荷不是不懂怎么算计,只是懒得费脑子,而且就她这智商也比不上其他的哥哥姐姐们。
父亲刘国公就不说了,要不是他是他们的父亲,日常对他们都挺好的,恐怕早就被底下的儿子们都哄得团团转,裤子都当(四声)没了那种。
七姨娘就不说了,就是一个傻白甜来着。
妹妹安芳就是能忍,特别能忍,或者说,很多事情,很多东西她都可以不计较,也都不怎么在乎。
她只在乎两样东西:亲情,真心。
这样的傻子,让安荷他们这些做姐姐的,哥哥们都觉得妹妹太善良了,太好欺负了,以后肯定会受委屈的。
通常越是懂事,越是纯粹的人,就越是容易被伤害,也越容易被辜负。
自家人肯定是舍不得辜负她,伤害她,但以后她的丈夫呢?她的儿女们呢?
所以安荷他们真心替安芳发愁。
说真的,他们巴不得安芳别出嫁了,就一直待在家里,由着大哥养着,甚至可以大家一起轮流养着她,也没事儿啊,反正哥哥姐姐这么多,一家一个月,一轮下来也得三年了。
对他们而言真心不算什么,绝对供养得起就是了。
只是,嫡母不同意,说是总是要走这么一遭才知道未来如何,要是连试都不试一下,那就算他们以后养了安芳一辈子,她也不见得就高兴了。
安荷也觉得嫡母说的对,至少吧,让小妹妹自己个儿选自己的人生该怎么过,而不是他们这些家人自认为对她好这样安排她的人生。
也许,他们能把安芳的未来安排的很好,但并不见得她就真的快乐了。
人生短短数十年,过得开心才最重要,别的啊,其实真的不是那么要紧的。
至于安芳看上了一个穷小子?呵,无所谓啊。只要他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能立得住,以后妹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谁也欺负不了她。
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安荷觉得,最后凄惨的一定不是安芳,而是欺负了她的人。
没办法,谁让他们这一辈的兄弟姐妹就是如此护短呢。
马车安安稳稳地到了山上,安荷,安芳下车,到前面马车扶着刘国公夫人下车,然后与镇国公夫人以及大姐姐安苏一起进安国寺上香。
安国寺不愧是国寺,面积大不说,殿宇也高大巍峨,景致也十分不错。
安荷陪着嫡母,姐姐,妹妹上了会儿香就不太乐意继续陪着她们了。
刘国公夫人跟镇国公夫人还打算去听经。大姐安苏早已出嫁多年,自然是要先陪着婆母,况,她年纪比安荷她们都大许多,说是姐姐,实际上对妹妹也相当于母亲一般的心情。
见安荷眼珠子转来转去,显然是待不住了,安苏笑了笑,转头对刘国公夫人与镇国公夫人说道:“母亲,婆母,还是我陪着您们去听经吧。妹妹们还小,难得出门,也让她们松快松快,许她们在寺内逛逛吧。”
安荷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刘国公夫人没好气地摆手,说,“罢了,一看你就是待不住了,去吧去吧。不过要照顾好妹妹,可不许你只顾自己玩乐。”
安荷拉着刘芳的手,笑眯眯地行礼,“喏,母亲,女儿一定看好妹妹,您放心。”
“走吧。”
安荷又拉着刘芳向镇国公夫人行了礼,这才带着婆子丫鬟浩浩荡荡地去别处逛了。
镇国公夫人看着她们走远,笑着对刘国公夫人说:“还是你家姑娘教的好,乖巧听话。”
刘国公夫人笑了笑,“你是没见着她们淘气的时候呢。”
镇国公夫人笑着摇头,“孩子嘛,总要有些活泼生气才好,真真要是个木头人似的,那又有什么趣儿?咱们这样的人家,孩子懂事明理便可,不用非得学什么君子端方的那一套。”
刘国公夫人笑着点头,“你说的对。眼看着她们快要出嫁,这在娘家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可不得过几天快活日子?以后出嫁了,忙起来,想要松快几天都不得闲了。”
“可不是嘛……”
刘国公夫人与镇国公夫人年轻时就是手帕交,性情格外相投,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嫡长女嫁给她的嫡长子了。所以,两人每次见面说话都随意的很。
对此,安苏也是见怪不怪的了。
她只吩咐了下人看好两个妹妹,便一直跟着两位母亲到偏殿去听经。
再说安荷,拉着刘芳一路左拐右拐地,不知不觉就来到后山的碑林之中。
“这里倒是有几分趣味,据说是那些留宿在寺内的寒门学子们留下的墨宝,有的还是有几分才华的……”
到了安国寺,除了桃花林,梨花林以及冬天的梅林,夏天的竹林有些趣味,最大的景点就是后山的碑林了。
有一些大儒留下的经典之作,也有寒门学子们留下的稚嫩之作,总之,百家齐鸣,看着也是挺有趣的。
安荷,刘芳自幼在国公府内读书学习,刘国公府里的教育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习文学武一样不落,也请了有才之人来教导他们。所以,刘国公府的公子姑娘们在外虽无什么才名,但实际上,个个都是有所精通,各有所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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