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酒坛碎裂声传来,白袍鼓动,似在书写也似在曼舞。
笔无停顿,从卷头开始,踩踏着红毯,漫步着王厅外而去。
众人赞叹惊讶,欢呼他名字的声音,可以传遍整个楼宇。
一路狂草,墨干涸时有小厮及时端上,供他继续书写。
长卷尽时,匠人精心制作的上好粗毫,已经承载不住,断裂成两节,他随手丢弃粗豪。
shou往楼宇高处攀爬,醉倒在屋脊之上,屋脊之下是长安。
仰面躺在屋脊上,巍巍长安城烛火点点,头上星光点点,笑得狷狂肆意。
任凭众人在山呼其名,亦不停留。
任凭众人为了争抢他的笔墨,争吵尖叫得一塌糊涂。
任凭那诗文长卷,留在楼宇亦不收回。
“看见尽天下何人,可似他无忧。”
柳青黛闭着眼,声情并茂地朗诵着最后一句歌词。
她也看到了歌词里的场景。
最后一幕,白袍如影的狷狂文士,仰面躺倒放声大笑,笑天下可笑之人,笑天下可笑之事……
等会!怎么是他?
柳青黛猛地睁开眼睛,瞪着面前依然闭着眼睛想象的少年。
真是……真是疯了,怎么会把这小子加进想象里?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脸颊,震惊当中,心里止不住的恼怒。
也许是因为长久以来,没有人能入得了自己法眼,却莫名被一个人占据实现。
又也许是自己明确的边界线,突然被人入侵?
总之,柳青黛心中恼怒不已,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语气里难免多了几分生疏。
“你在这待着,我去看看春鸢和红莺,服装和化妆准备怎么样。”
听了这话,shou赶紧睁开眼睛,冲柳青黛乖巧点头。
关上休息室房门,柳青黛深吸几口气,掏出快乐包里的小镜子,对着镜子里艳丽无双的自己,咬了咬牙,暗暗告诫。
柳青黛!今天森蓝最高话事人,齐宣昭校长会来观看,甚至可能收闭门弟子!不能让任何人坏了事!
镜子里反射出的表情,冷漠得可怕。
她再次轻轻拍了拍脸颊,以示惩罚后,提起自己汉服裙摆,往化妆室方向而去。
柳青黛推开门,在满屋子环肥燕瘦,美人如云中找到自己同伴。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相貌平平的大众脸谢春鸢,汉服飘飘,环钗映身,多了几分古韵,摇身一变若是穿回古代,定也是个名满天下的金陵魁首。
当然,别提柳青黛和倪红莺,她们那是属于祸国和殃民级别。
柳青黛漫步到刚放下眉毛的倪红莺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轻声笑道。
“钗子叉得不对,我帮你。”
抬手,帮她扶正发钗,神情温柔得,就像在照顾自己年幼妹妹。
“青黛,成为齐老爷子关门弟子,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吗?”
倪红莺看着镜子中她们的倒影。
幼年时,她每次她们三人,出去小公园玩。
柳青黛总是温柔笑着,坐在一旁看她和张常捷哥哥玩。
倪红莺每次玩得疯了,头发就总是乱糟糟的。
为了不让她被母亲责骂,柳青黛如同这般,细心帮她整理头发,整理衣物,清洗面容。
而今,谁都已经不是当时模样了。
倪红莺说服自己,重新回到排练,直到现在,区区五天时间,对倪红莺漫长得像五个世纪。
每次看到柳青黛还是自信满满,发挥着自己领导才能,负责改编节目,准备舞美道具,忙前忙后。
丝毫没有因为张常捷的离开,而被影响。
心中就绞痛不已。
这段时间,她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最终想通这个她认为最合理,却最不想承认的原因。
倪红莺始终不明白。
为什么,成为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所谓大师的关门弟子,会比相伴了十年的挚友情谊更加重要。
重要到可以丝毫不顾脸面,撕扯得面目全非,谁都不敢面对。
泪水,在她眼眶中隐忍着,不敢掉落。
“我不喜欢他,你明白的。”
柳青黛双手搭在她肩上,语气平静。
“而你喜欢他,我知道的。”
柳青黛低下头,低声在她耳边低语,毫无感情。
“红莺,我们关系早就不如以前的纯粹,我们三个人继续粉饰太平,最后下去谁能好过?既然终有决裂的一天,长痛不如短痛。”
随后她抬起身子,伸手扯过梳妆台上的纸巾,重新恢复出温柔和暖的笑容。
“从小,我父母就要求我要做第一。”
“我读书要第一,乐器要第一,比赛要第一,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笑着夸我,才会给予我各种我想要的东西。”
柳青黛用纸巾边角,吸拭着倪红莺的眼眶里的眼泪,动作非常谨慎。
在旁人看来,就像是生怕弄伤了她
但她心里清楚,并非是因为怕弄伤她,而是担心眼泪把她的妆花了,还要补妆很麻烦。
“所以对我而言,成为艺术界几乎全能的泰斗,齐大师关门弟子,对我而言很重要,因为意味着这是第一,明白了吗?”
“不累吗?”
倪红莺神色里布满的悲伤,颤抖的声音,足以说明她此刻心痛。
下眼线在柳青黛来吸拭中,已经稍微有些晕染开。
柳青黛眼看着吸拭的速度,远赶不上倪红莺眼泪生成的速度,还是需要补妆,收回温柔笑意,言语冰冷中带着些许不耐烦。
“累啊,可是得到我想要的东西,那一刻我觉得再累都值得。”
把手中纸巾揉成一团,丢在桌上,实力解释了什么叫做翻脸比翻书快。
“别哭了,演出完了,想各走各的随便你。”
她伸手从堆满妆品的桌上,找出眼线笔,放在彼此中间,让她选择。
“自己画,还是我帮你画?”
“不劳您费心,我自己来。”
倪红莺伸手接过眼线笔,像是想通一些难懂的问题,表情轻松了起来。
嫣然一笑,笑得豁达。
柳青黛手中已无东西,却在空中僵了几秒。
望着空无一物的手,一种难以解释的烦躁感,从心中蔓延,短暂几秒,无数句话语已经翻涌到喉头。
可父亲拿着他对待敌人时的例子,教给她的人生道理,回荡在脑海里,阻止着这些话出口。
既然决定,就别解释,既然做了,亦不妨做绝。
故而诸如解释、寻求理解的话,被她一口咽下肚。
收回手,看着面前细细补妆的倪红莺,柳青黛淡淡笑着,满脸无所谓的模样。
怨也好,恨也好,不求认同,不需解释。
这是柳青黛恪守着的人生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