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予,你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顾之铭!”
沈容予惊叫一声直直的坐起来,瞪着昏暗的前方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回过神。
原来又梦到了七年前那天的事情。
沈容予轻轻的闭上眼,将眼中的痛楚掩盖下去,再睁开眼,眼中的清冷重现,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他记得他当时跪在雨中,跪得时间太长晕倒了,看样子是顾奶奶让人把他抱回房间。
沈容予打量了一下所处的环境,由于现在已是夜晚,房间里只有沙发旁边的一盏小壁灯亮着,虽然屋内有点暗,但不难看出这个房间挺大,家具设施齐全,显然不是当年他被关的那个小黑屋。
沈容予从床上下来,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换了,他心里有点惊讶也有些感激,打算现在出去见了顾奶奶就离开。
谁知走到门口一拉门,发现门被反锁住了。
沈容予当下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他使劲儿的拉了几下门,又“咚咚咚”的敲了几下,高声的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然而夜晚静得能听到针落在地上,唯独听不见门外有人的声音。
沈容予心里一沉,心想不是吧,顾家又要重蹈覆辙把他关起来?那他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可这次的待遇比七年前可真是好太多了,不但给他换了衣服,还把他关进了大房间里。
沈容予顺手想摸手机给左平江打个电话,一摸才反应过来自己换了衣服。
沈容予忙按亮大灯,走回床边掀开被子枕头找手机,没有。跪在床边往床底下看了半天,也没有。
他又起身四下里找了找,一无所获,看样子他的手机被他们没收了,这是又要把他关起来的节奏啊。
沈容予无奈一笑,干脆也不找了,坐到沙发上怔怔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突然眼睛一瞥,注意到角落里摆放的书桌以及旁边的书架。
干脆找本书看看。
沈容予走到那书架前,书架有四层,每一层都放满了书,有经济管理类的,历史类的,建筑类,还有几本国内外的名著,几本医学类的书。
沈容予随手拿出一本名叫《耶夫的海边》,心中诧异怎么会有这本书,他随手一翻,发现书里夹着东西,再仔细一看,这书里夹着的是一张照片。
一张他的照片。
16岁的少年,意气风发,穿着白衬衣,黑色的裤子卷到小腿肚,露出一双白净的脚丫。
少年背对着大海,被海风吹乱了头发,脸上毫不遮掩阳光灿烂的笑。
这是当年他拍《大海》的剧照,而《大海》这部电影正是改编自《耶夫的海边》这本。
沈容予心中一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的伸出食指一本一本的划过那几层书架的每本书,直到在最下层找到一张dvd,拿出来一看,正是电影《大海》。
一张他本人签过名的《大海》。
沈容予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又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颤抖着手打开最右边的那个抽屉,一打开,沈容予呼吸一滞,心脏瞬间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了一下。
只见抽屉的最上面,放着一个小相框,相框里是他不知什么时候和顾之铭的自拍,两个人齐齐看着镜头,笑得很甜。
他颤抖着手把那相框拿出来,颤抖着手朝那个笑得开心的男人的脸上摸去,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沈容予放下手中的相框又低头看向抽屉。
抽屉里有一个心型的蓝色盒子,盒子上夹着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祝之铭哥18岁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沈容予这才想起来顾之铭18岁生日的时候,他送了他一个手表,那手表盒子当时没有外包装,他放学的时候就随手买了这个蓝色的盒子。
沈容予将盒子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的不是他送的那块手表,而是许多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什么巧克力包装纸,一根带着干花瓣的细树枝,几朵干花,一个钮扣,两个贝壳……沈容予越看越奇怪,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直到看到最后那个刻着一条小鱼的戒指,突然明白这些全都是他年少时送给顾之铭的东西。
沈容予颤抖着的手将那个戒指拿起来,想起来那时他们一起出去玩,看到街边有一个老大爷在卖这种可以刻字画的戒指,那时他还没有和顾恒在一起,便买了两个戒指分别刻上代表自己的小鱼,送给顾之铭和顾恒,区别在于给顾恒的那个还刻着一颗心。本来就是不值钱的小东西,顾恒的那个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而顾之铭的这只,却一直好好的保存着。
沈容予心里又酸又痛,他将盒子盖上,发现盒子下面有一本黑色的相册。
沈容予打开那个相册,翻到第一页就看见自己的相片,旁边写着“右此生不能与你共,愿你幸福相随,无忧虑。”
一页一页翻着相册,里面全是沈容予的照片,几乎都是抓拍。有他在笑,有他在与别人说话,有他的背影,还有几张他和顾之铭的合照。
看到这里,沈容予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原来顾之铭一直默默的喜欢着他,珍惜着他。
而他,那时的眼中只有顾恒。
沈容予狠狠的握着拳头,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他将顾之铭的那些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回抽屉里,又翻了翻其他几个抽屉,多是一些记事本记着顾之铭每天的一些行程,沈容予发现,凡是遇到沈容予的,顾之铭都会在旁边画条蓝色小鱼,然后标注类似于“小鱼今天很开心”“小鱼今天心情似乎不好”之类的话。
沈容予含着泪将书桌里的东西翻完,又去翻了衣柜,发现里面西装、衬衣、休闲装,分门别类的各挂在一处,整整齐齐的。
这些显然都是顾之铭生前的衣物。
沈容予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转过身再次打量这个房间,脑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去顾之铭房间的记忆冒出来,与这间房渐渐重合。
原来这是,顾之铭生前的卧室。
沈容予后退两步靠在衣柜上,无力的滑坐在地上。
悔恨如尖锐的利齿,将他的心神狠狠撕裂,他眼中的泪水凶涌的流出来,将那七年里没有一刻平静的心,搅得翻天覆地。
没有人明白,这一刻,他有多痛!
……
清晨,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鸟叫声。
沈容予靠坐在衣柜前斜着身子,不知何时睡着了。
他的脸上还有泪痕,脸色苍白如纸,眉头微皱,睡得十分不安稳。
这时,门突然被敲了两声,沈容予立刻清醒了过来,动了两下想站起来,一动全身像散了架一般的疼。
门这时开了,沈容予也慢慢的站了起来,抬头看见一个女仆端着饭菜走进来。
“老太太说您吃完了就去客厅找她。”
沈容予一愣,立刻上前两步:“我现在就去。”
女仆摇摇头,非常坚决道:“老太太说了,您必须吃完饭!”
说着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沈容予无奈,只好先进浴室里洗漱了一翻,出来闻见饭菜的香味,才发觉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吃完了饭,沈容予跟着女仆来到楼下的客厅。
顾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正端着一杯茶水细细品尝,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的挥挥手,那个女仆立刻走了,客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容予“噗通”一下跪了下来,低着头,长长的头发盖住了他的眼。
顾老太太似乎没看到眼前跪着这么一个人,低垂着眼轻轻的吹着茶水,茶盖碰着杯沿“叮叮”直的响,将偌大的客厅衬托的越发寂静。
过了大约有三分钟,顾老太太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向沈容予。
“把头抬起来!”
沈容予抬头,对上顾老太太毫无表情的脸。
她老了很多,脸上爬满了皱纹,头发已经全白了,她直直的看着沈容予,眼神中露着威严与复杂的光,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对着沈容予慈祥宠爱又纵容的说着“你奶奶去世的早,以后我就是你亲奶奶,谁敢欺负我们小鱼”的奶奶了。
顾老太太看了沈容予半响,终于叹了一口气。
“曾经我跟他说过,既然有喜欢的人那就什么也别怕,奶奶说什么也帮你抢过来。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奶奶,不用,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只要看见他幸福就好。我那时什么也没说,以为他可能就喜欢一时,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他每天也接触那么多人,说不定哪天就会喜欢上其他人。而且,男人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哪能不费劲儿的争取呢,不争取,那只能说明不够喜欢……”
顾老太太:“可没想到,我这个当奶奶的完全猜错了孙子的心思,他这哪是不喜欢,他这恐怕是爱到了骨子里,才会……才会连自己的命都甘愿的舍弃给你……”
顾老太太激动的看向沈容予,当年沈容予坐着只够一人的救生艇回来,她就完全明白了孙子的心思,顾之铭必定了舍全了自己,将生的机会让给了沈容予,以她对顾之铭的了解,或许还给沈容予留下了让自己理解原谅之类的话,可她不愿意听,也不愿意去原谅,她只想让顾之铭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所以当年出事之后,她连沈容予的面都不愿意再见了。
顾老太太:“现在你知道了?你在他房间里待了一夜,可明白他的心思?凭什么他爱你爱得连自己的命也交出去了,而你就可以一无所知?你现在知道他有多爱你了?痛苦吗?后悔吗?”
沈容予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砸在地板上。
顾老太太见他如此痛苦,内心终于好受了一些。
“这是你欠之铭的,记住了!”
沈容予哭着点点头。
顾老太太把脸别过去,将眼中的泪水擦干净,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重新开了口:“现在来说说你的婚事。”
沈容予心中一凛,紧张的盯向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顾沈两家的婚约是老太爷和你爷爷订下来的,虽说你们沈家破产了,但我们顾家不是不守信用之人。想必你刚回来不知道顾家在外还有一个私生子,叫顾征,他的腿有些问题,虽然治好了,但难说是完完全全的治好了……”
顾老太太抬眼看向沈容予,眼神有些闪躲,沈容予想到左平江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心想有问题的恐怕不只是腿吧。
顾老太太:“你可愿意履行顾沈两家的婚约,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