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乔乔神震撼,千言万语涌到唇边，不该从哪一句说起。/br/br身旁传来轻轻推动竹椅的声音。/br/br她侧眸望去，看见公良瑾从椅中起身，袖携清风,长眸微垂,温声招呼盘腿坐在一旁的梦道宗师，“秦老辛苦。且让她们单独说说体己话罢。”/br/br他并未看她,只微微颔首示意,然后便与梦道宗师一起离开了厢房。/br/br房门轻声合拢,丝毫没有惊搅两个女孩脸上的泪花。/br/br孟安晴“啪叽”一声捂住了脸。/br/br“快点擦擦眼泪！”孟安晴无可恋,“乔乔你在上人面前已经没有形象啦！”/br/br颜乔乔下意识摆摆手：“不差一回……不是,别瞎说，什么上人。”/br/br“嘿嘿，”孟安晴道，“我看见了,么大一朵木槿花。我又不喜欢木槿花,定是你自己惦记着它，梦里惦记！”/br/br颜乔乔觉自己十分冤枉。/br/br苍可证，才她一只顾着解决孟安晴的事,根本没有想过殿下,更没想过什么木槿花。/br/br鬼道哪来的木槿花。/br/br她板起面孔，严肃道：“孟安晴你能不能不要恋爱脑？此刻风雨飘摇，十面埋伏，草木皆兵,你有闲说些有的没的？不速速从实招来，个女人，怎么回事？”/br/br孟安晴丝毫没有被她吓倒,皱了皱鼻子，招招手，示意颜乔乔爬上床榻，和她挤在一起。/br/br两个女孩肩并肩坐下。/br/br偏头对视，两个人想起了蹲在梦境中只红木大衣箱里面一幕，不禁相视一。/br/br“来到昆山院之后，课业重，恶魂力交瘁。”孟安晴认真地告诉颜乔乔，“仇恨是它存在的土壤，仇恨没了，它就没了。它不想消失，所以它必须不停地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没有忘记仇恨——就是它一直在给颜文溪写信的原因。”/br/br单面的重复、发泄、加固仇恨。/br/br颜乔乔点点头表示解。/br/br“个像你的女人是在驿信馆外面堵到‘我’的。”孟安晴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说，“当时吓了好大一跳，以为被你捉到了！‘我’琢磨呢，乔乔么笨么好骗，怎么突然就开窍了。”/br/br颜乔乔：“……？”/br/br“孟安晴请你稍微注意措辞。”/br/br孟安晴吐了吐舌头：“是‘我’过分阴险狡诈，利用乔乔对我的信任欺骗乔乔！”/br/br颜乔乔满意点头。/br/br孟安晴继续说道：“个女人道‘我’给颜文溪写信的事，道‘我’要对付你。她给了我瓶『药』，又给我一笔钱，让我将『药』存在密库，说是等到……”/br/br孟安晴抿了抿唇。/br/br颜乔乔急，用肩膀撞她肩膀：“等到什么啊？”/br/br孟安晴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才提起大公子，便是因为个——个女人说，等到你有了男人之后，再给你下『药』，保证就能让你们姓颜的个个痛不欲。”/br/br颜乔乔晕了晕：“……什么？！”/br/br孟安晴一板一拍地解释：“我不道为什么。她没说。是两三年前的事了，我就只见过她一次，后来她再没有出现过。因为你一直没有男人，所以‘我’快要忘记瓶『药』了。”/br/br颜乔乔定定神：“她长非常像我？”/br/br“嗯！”孟安晴用力点头，“乍一看就是一模一样，但是细看的话，表动作说话区别是很明显的！哦对了，她有修为的，‘嗖’一下就找不到人了。像乔乔样的废材咸鱼，如果对上她，肯定怎么死的不道！”/br/br颜乔乔：“……说话委婉有助于长寿。”/br/br孟安晴不好意思地了：“不是跟了世子一整嘛，近墨者黑。”/br/br颜乔乔道：“个颜青！”/br/br“乔乔！你样说话的样子，和大公子，好！像！哦！”/br/br“……”/br/br*/br/br一墙之隔的廊道上。/br/br公良瑾负手立在窗边，梦道宗师犹豫地望着他的背影，把睡不饱的眼皮来来回回掀了好几次，欲言又止，欲言又止。/br/br在他踟蹰之时，公良瑾黑氅微动，回过身来。/br/br明月悬在公良瑾身后，为他罩上银『色』的朦胧光边，令他背着光的神『色』显出几分晦暗不明。/br/br梦道宗师忽然感觉到压力很大。/br/br“秦老有话，但说无妨。”公良瑾淡淡开口。/br/br“咕咚。”睡不饱的老人家下意识咽了咽唾沫。/br/br月光从窗外投进来，正正照着老人的脸，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每一丝神逃不过少皇瑾的眼睛。/br/br闭了闭眸之后，他硬起头皮，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地直言道：“才殿下入梦之际，老朽好像隐约大概仿佛看到殿下的灵气可能似乎有些不对啊！”/br/br泛黑的灵气，不是邪道修罗么。老人家头直犯嘀咕。/br/br公良瑾极轻地啊了声。/br/br“上回在月老祠，为邪道大宗师所伤，灵气亦受了影响。”公良瑾平静地解释道，“此事大儒与老师晓，正寻求解决之道。”/br/br“哦——”梦道宗师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老朽多虑了。”/br/br公良瑾微颔首。/br/br只听厢门“吱呀”一响，颜乔乔正好开门出来。/br/br屋中灯光洒到了公良瑾的身上，梦道宗师看清了他的神『色』。/br/br光风霁月，清朗无瑕。/br/br老人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当真是没睡醒，如何便开始疑神疑鬼了。眼前位，可是大夏国之重器，君子瑾玉啊。/br/br老人连忙敛衽，正『色』施礼：“殿下伤势未愈，千万保重身体，切莫再熬夜啦！”/br/br颜乔乔刚踏出门便听到了一句。/br/br她有些揪，指尖浮起春道意，恨不立刻便将殿下拉到房间里面治伤去。/br/br忽然听见梦道宗师又接了一句，“熬夜啊，伤身事小，秃头事大！年少不发珍贵，中年对镜空流泪！”/br/br颜乔乔：“……”/br/br孟安晴：“……”/br/br孟安晴抬手『摸』了『摸』自己不甚茂密的头顶薄发，中对另一魂的怨念更加深重——总是在她睡着之后起来『乱』动吧，下可好，头秃啦！/br/br*/br/br颜乔乔懒颜青，便让孟安晴去与他细说。/br/br她自己则跟在公良瑾身后，前往城墙看京陵夜灯。/br/br“殿下，”颜乔乔忧地劝道，“您伤势未愈，不然我们是改日再观灯吧。今夜我用春道意为您治疗，可好？”/br/br说着话，她的指尖已自发氤氲起翡翠般的碧透道意。/br/br公良瑾登阶的动作微微一顿。/br/br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她的另一侧，让受伤的肩膀远离她。/br/br“不急。”他道，“离魂之症已彻底解决？”/br/br说起个，颜乔乔顿时来了精神。/br/br她负起双手走到他的前面，转身，面对着他，一边轻盈地倒退，一边侃侃道来。/br/br她选择『性』遗忘了自己瑟瑟发抖的事，意地挑着眉，向殿下描述了一个英勇无畏地从可怕的恶鬼手中救下自己的朋友，助她藏进红木衣箱躲过恶鬼追杀的故事。/br/br“待明时，我又设下一计，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动声『色』地引导阿晴设下陷阱，困住了个恶魂。再然后，我动之以晓之以，说服恶魂，教化它改邪归正——当然，殿下您功不可没，是您告诉我没有至纯至澈的善恶，我才寻到了突破口。”/br/br她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冷静机智，完美无的形象。/br/br吹嘘完自己的功绩，顺嘴拍了他一个马屁。/br/br颜乔乔觉自己一通话术简直无懈可击，完全有资格列入教材，成为明年的必考项目。/br/br公良瑾微垂眸。/br/br颜乔乔偷偷转了转眼珠，斩钉截铁道：“殿下您看到我哭着醒来，是装的，是为了『迷』『惑』只恶魂！”/br/br“道了。”他扬了扬下颌，语声微懒。/br/br颜乔乔：“？”/br/br不是不是错觉，总觉殿下此刻的眼神有些无奈，有些……她说不上来，大约就像自己偶尔提出过分要求时，阿爹和大哥叹息着答应的样子。/br/br就种“是是是”、“好好好”、“行行行”、“随便你”的感觉。/br/br说话时，二人已登上了城墙。/br/br破釜沉舟先一步便打点好了城墙上下，颜乔乔踏上高雄壮阔的深青『色』城墙时，发现周遭空无一人，只有经年风化的痕迹、墙道正中泛着微光的踏步磨损，以及墙垛旁边洇上的金属铠甲和兵器烙印。/br/br它们就像最忠实的说书人，向每一位来客陈述座古城悠久的历史。/br/br颜乔乔的绪变沉静高远，她不不觉放下了微微踮起的脚跟，收敛好自己的意。/br/br走到墙边，放眼望去。/br/br广阔无垠的京陵城下并非繁华盛景，夜幕罩着庞然巨城，像一块黑『色』的厚重布幔，布幔上，星星点点地渗透出一些朦胧光晕。/br/br细看便，是一户户未熄掉夜灯的人家，光芒从小窗上透出。/br/br在样一个宁和静谧的春夜，每一粒细小的微黄光晕显十分温暖祥和。/br/br颜乔乔的神从城墙上掠下，顷刻便越过一处处亮着灯的窗口。/br/br她仿佛听到普通百姓在灯下数着银钱，计算着今年的柴米油盐；仿佛听到年轻夫『妇』在为了谁哄夜哭的婴争执不休；仿佛听到老人在为年纪渐长却无甚出息的大发愁；仿佛听到夫『妇』在愁隔壁家闺女找到了好女婿，自家姑娘却眼高手低……/br/br平盛世，便是如此啊。/br/br忽地，弦轻轻一震，眼前风云变幻。/br/br她想起被神啸铁蹄践踏过的江山，想起战火纷飞的城墙，想起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百姓，想起孤守座空城足足月余，耗干了血『性』命的殿下、夫子和将士。/br/br胸口激『荡』着悲愤与热血，她扶住身前坚硬无匹的巨大城石，热泪滚滚而下。/br/br“殿下，我愿付出命，与您一守护盛世平！”/br/br颜乔乔握紧手指，许下一诺言。/br/br公良瑾：“……”/br/br半晌，他轻轻叹道：“颜乔乔，你时刻不忘向我表忠，是想要入朝为官吗？”/br/br颜乔乔：“……”/br/br她飞快地逃到远处，偷偷抹干净眼泪，然后假装若无事回到他的身旁。/br/br“殿下，灯看好了，回去为您治伤吧。”在他面前，她的脸皮早已厚如城砖。/br/br公良瑾不禁抬手捏了捏眉。/br/br他道：“除治伤之外，再无维持道意的法？”/br/br“有的。”颜乔乔如实告诉他，“看不见殿下的时候，我只要想着殿下厌弃我了，再不愿见我了，便可感受到‘秋瑟’道意，能长久维持。”/br/br公良瑾眸光凝了一瞬，旋即蹙眉道：“胡闹！”/br/br颜乔乔被他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br/br“殿下？”/br/br公良瑾薄唇微抿，片刻后，沉声告诉她：“春，该对秋收、秋藏。凄瑟实非正道，休要行差踏错。”/br/br颜乔乔恍然大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可是殿下，我不如何悟收和藏。”/br/br“无妨。”他侧眸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先为我治伤。”/br/br“嗯！”/br/br不为什么，颜乔乔隐隐觉殿下的目光有么一丝丝……悲凉？/br/br*/br/br公良瑾向前踱出一段，望着远的灯火出了片刻神，然后回眸看她。/br/br“才哭什么？”/br/br颜乔乔抿抿唇，道：“想到前世凄惨，推己及人，为万家灯火而难过。今，想要河清海晏，盛世安宁。”/br/br他微微挑眉，微道：“允了。”/br/br颜乔乔：“……”/br/br他踱出两步，又道：“无意冒犯，才听到孟安晴提起，有个与你肖似之人？”/br/br颜乔乔轻轻抿住了唇。/br/br若要阐明此人种种，难免要说起她与韩峥之间的纠缠。/br/br段过往，她着实不愿向任何人提及。/br/br可是她更不愿因为自己隐瞒了信息，以致殿下无法出正确判断。/br/br在她犹豫之时，公良瑾便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温和，不鼓励，不催促。/br/br半晌，颜乔乔深吸一口气。/br/br“殿下，韩峥前世灭我父兄，夺我『性』命，便是为此人铺路，扶她做君后——假以我的名义！”/br/br短短几句话，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br/br她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小腿打着转，几乎站立不稳。/br/br胸腔一阵接一阵痉挛抽搐，想呕，呕不出。/br/br她紧紧咬着牙，抬眸望向他。/br/br他正向她大步走近。纯黑的大氅在风中猎猎拂动，身影清瘦颀长，周身仿佛环着暗怒。/br/br几步便到了她的身边。/br/br他探出双手，轻轻托住她的肘。/br/br颜乔乔视线模糊，眼前之人看不分明，只觉与前世所见再度重叠。/br/br她悲从中来，泣声道：“殿下前世斩了韩峥与此女，会，会将她错认成我么？”/br/br“不会。”他扬臂拥住她，垂头，嗓音沉静而认真，“错认你，绝无可能。”/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