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1 / 1)

这是我被关了这么久第一次走出这个房间。实话说我也没想到我能唬住姜叙,毕竟他看起来比我冷静多了,要是他坚持关着我,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自残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其实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对我的感情来胁迫他呢?从某方面看,我和姜叙其实没什么两样。

我目不斜视地走到玄关,自然地打开鞋柜穿上我那双球鞋,手腕上的伤口还有血在流,虽然已经慢慢开始凝血了,但是整个手看起来血淋淋的,有点恐怖的样子,我担心这幅样子到外面估计会被人民公仆带走,于是穿着鞋又进了洗手间洗干净血迹才出门,全程姜叙都紧紧地跟着我,一幅想要碰我又不敢的样子,只是惶恐不安地,乞求般拉着我的衣袖。

我没有挣开他。

“东东……去医院,好不好?”

我认真地看着他,观察他的表情,此时此刻的姜叙似乎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充满了不安和委屈,像一个……像一个小孩。

和之前疯狂地……看到幻觉的姜叙判若两人。

“我们怀疑……姜叙的精神分裂症被重新诱发了。”陆虎的话在我脑海里不停回放。漆黑的夜,只有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夜晚的气温已经低到足以让人生起细密的小疙瘩……我却觉得自己身处在正中午的炎炎烈日之下,晕眩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我麻木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走着,这栋小别墅建在市郊区,人烟稀少,交通也不发达,我沿着路走了很久都没看到有一辆车经过,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公交站牌。我本能地站在那里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脑袋放空地盯着一个虚无的点,直到一辆公车打着车灯停在我面前。

车门发出响亮的“嗤——”声,我上车,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就开始发呆。

司机叫道:“小伙子你还没投币呢!”

我茫然地看着他,半晌“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摸口袋——自然是空空如也。

“我有。”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毛爷爷塞进了投币口。

我和司机同时张了张嘴,然后同时闭上了嘴。

他竟一直跟在我身后吗……

姜叙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我的脸色,有些惴惴不安地再次掏出一张,眼看就要塞进去了,我闭眼忍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忍住,走过去拉住他往座位上一按,对司机说道:“开车。”

公交车默默地启动。

我没有去看他,明明是想生气的,在这种时候又好像有点起不起来了。我盯着车窗假装看外面的风景,却再玻璃反光里看见姜叙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心里乱糟糟的一团,有点受不了他的凝视,只好垂下眼转移视线……然后我就看到了他光着的脚。

只呆了一瞬,我有些说不出我当时的心情。

从别墅出来一直走到公交站,我走了至少有一个多小时……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默默地光着脚跟了我一路。

我张了张嘴:“姜叙……”

他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用一种我无法形容的目光看着我。

“……你过来。”

他慢慢的,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我一边叹气自己心太软,一边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嘴唇。

看着他的脸,我真的没有办法继续狠下心去伤害他。

姜叙呆呆地看着我,我无奈地发现他又开始掉眼泪,他仿佛不可置信般,试探性地、颤抖着捧住我的脸,见我没有拒绝,露出了一个又哭又笑的扭曲表情。

他喃喃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闻言我心脏一抽,淡淡的疼痛弥漫开来。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他把头埋进我肩颈里,我抱着他抖动的肩膀,叹了口气。

“东东,我知道错了……真的,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丢下我,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东东,我只是太爱你了……我不能离开你,我会死的,东东,你绝对不能丢下我……我不要一个人……”

他翻来覆去地重复那句话:不要丢下我。

“我不会……”我摸着他的背安抚他,“不丢下你,但是你也不能那样对我了,知道吗?我真的生气了,我还没原谅你。”

“我发誓。”他捧着我已经不再流血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贴着唇,苍白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东东,要是你死了,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我默不作声地蹲下,捏住他的脚细细检查,所幸没有什么伤口,只是有点冰凉。姜叙努力地蜷缩成一团想塞进我怀里,可惜……他个子太大了塞不进去,他便抱着我的脖子将头埋进我的颈边,有些病态地大口地呼吸着,用无比眷恋的神情看着我。

一个小时后,公交车停在了繁华的闹市区,我拉着姜叙下了车,拦了辆的士。

“去哪?”

我报了我和姜叙公寓的地址。

“明天,我们一起去见你爷爷吧。”

一阵沉默后,姜叙握着我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想要见姜叙的爷爷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先用姜叙的手机给陆虎打电话,告诉他我们想拜访姜爷爷的事情,对于我被关了好几天的事情只字未提。

陆虎回复我:“首长很忙,最近都抽不出时间。”

我看了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的姜叙,顿了顿,说道:“打扰了。”

但是我实在不想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既然姜爷爷找不到,那就只能靠我自己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姜叙尽快恢复正常。

我接着打李明电话,劈头就问:“你知道本市最好的心理医生吗?”

“……你终于要带姜叙去看病了?最好的心理医生我不知道,但是我认识一个心理学专业的师兄,现在在实习,我帮你问问。”

十分钟后李明发来信息,一串手机号码,号码的主人叫刘深。我拨过去,刚打过去就接通了。

“您好,我是梁少东……”

“我听李明说过你,你好。”一个温和的男声,声音有些低沉,听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嗯……是这样,我有些问题想咨询你,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挂掉电话的时候,姜叙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他沉默地抓着我的手,神经质地抚摸把玩,我看出他似乎有些紧张,因为他每次紧张或不按的时候,都会用玩手指这种方式来转移注意力,想到他以前被那个心理医生用隔离治疗的方法逼到自杀的程度,我觉得他很可能对心理医生之类的人有排斥心理。

这么一想我又有些心疼他了,考虑了一会,还是给刘医生发了条信息,请他明天到家里来做咨询。很快就收到了“没问题”的回复。

有些问题躲也没有用,不管再怎么心疼还是要狠下心去做的。

第二天上午九点,门铃声准时响起。刘深大概一米七五的个子,几乎矮了我一个头,文质彬彬的,带着金丝眼镜,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一见面就和我握了手,紧接着眼神就飘到了我身后的姜叙身上。

“你好。”他朝姜叙伸出手。

姜叙面无表情地拉过我,拿着湿手帕擦我和刘医生握过的那只手。我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刘医生倒是没什么反应,很自然地把手收回去。

“他最近才这样的……”我忍不住解释道。

“最近?”他看着我。

“嗯,这几天的事吧。”我把我的手抽回来,看了姜叙一眼,示意他收敛一点。

姜叙不理不问,死死地粘着我,我没办法,只好先请刘深坐沙发上,拖着姜牌树袋熊去厨房泡茶,绞尽脑汁把姜叙赶回房间。

刘医生的眼睛一直不着痕迹地放在姜叙身上观察着,直到姜叙关上房间门,那个眼神意外地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我轻咳一声,轻声道:“他就是姜叙。”

“我知道。”刘医生说,”你能说说他的情况吗?”

“他以前因为受到严重的心理创伤得了精神分裂症,而且试图自杀过,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压制住了,但是现在情况却开始恶化了……而且我发现,他似乎看到了幻觉,总是觉得有人在……窥视我们,情绪转换也很快,有时候很暴躁易怒,有时候又突然很惶恐不安……”

刘医生静静地听着,突然出声打断我:“不好意思,我想了解一件事——请问你们是情侣吗?”

我顿了顿,觉得这个人好歹是李明推荐的,应该值得信任,便诚实地回答他,“是的。”

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似乎对你有很强的占有欲。”

我不置可否。

“嗯……我大概了解情况了,你描述的这些症状确实是精神分裂症的临床表现,但是具体到了什么程度我需要对他进行一些测试。”

“恐怕不行。”我皱眉,“你刚刚也看到了,他对心理医生很排斥。可能不会配合你。”

刘医生突然笑了,“不,其实我并不认为他排斥心理医生。“他指了指自己,“他只是排斥我。”然后指指我,“或者说排斥接近你的人。”

我苦笑道:“是这样……我觉得……他对我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的感情,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有时候,他总能令我喘不过气来。”

“pressure.”刘医生说:“有时候,过于沉重的爱会让人产生压力。这种压力来源他,也来源你自身。我打个比方,假如他是一条鱼,那你就是河流,鱼在水中才能存活,而问题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满足于河流了,他想更多的水,他想要湖,想要大海。”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你无法改变他想要大海的想法,那么你该怎么做呢?”

我诚实地摇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改变你自己,把你自己变成大海,他想要水,你就给他。”

“水?”

“就是爱,你对他的爱,你的爱就是让他活下去的水。”

“我爱他,爱到愿意为他失去生命。”

“真的吗,那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容我猜测,你是不是曾经为他陷入过极其危险的境地?看你的表情,答案是‘是’对吗?那么你再想想,他病情的加重是不是从那之后开始的?”

仿佛又什么穿过我的脑海,我一瞬间突然悟了。

“也许,你说的没错……”我虚弱道,姜叙确实是在我住院之后开始改变的,原来,导致他发病的罪魁祸首,就是我自己。

自以为爱着姜叙的我,却把姜叙变成了我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爱,是给对方安全感,特别是对他这种有精神病史的人来说。而安全感是种非常微妙的东西,有的人不必做什么就能让人觉得很安心,而有的人即使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能让人放心地依靠。有时候正是你自以为的付出,成为了套住他脖子的枷锁。我给你的建议是:珍惜自己,如同珍惜你所爱之人。”

刘深微微一笑。

“安全感也好,信赖感也好,你只有让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才能得到他全身心的信任——总而言之,心病还需心药医,而他最好的药,不是已经在他身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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