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初秋的夜晚,温润而又静谧,湿湿的风带着一丝凉爽,从半开的窗子里透了进来,吹的烛台上的灯光忽忽的闪了闪。
紫鹃忙上前把窗子轻轻关了上来,又挑了挑灯花,对一旁正翻着旧物的黛玉道:“姑娘,天也不早了,先歇下吧。”
抬起头,黛玉望了望外面朦朦的夜色,轻声道:“是不早了,父亲的这些札记紫鹃你先放起来吧,等以后有闲时我再看。”
轻轻立起身来,黛玉不由掀起帘子,望着寂静的院子里,自言自语的道:“再过两天就要扶柩回苏了,这里恐怕…。”
没有说下去,黛玉低下头,缓缓地转过身子来,悠悠的烛光下,紫鹃见黛玉素日清澈的眸子已是泪眼朦胧。
递上一杯温温的香茶,紫鹃劝道:“姑娘,别想这么多了,早些歇着吧,这些日子由于姑老爷的事,紫鹃见姑娘又比以前瘦了,若是回去见了,不定老太太和二爷又会着急成什么样子呢。”
轻轻叹了一口气,黛玉没有做声,有些苦笑的摇了摇头,房里一时静了下来。
夜半时分,本来浅眠的黛玉被一阵隐约的喧哗声惊醒,睁开眼,房里静静地,无月的夜晚使得一切都模模糊糊的,但外面确实远远地传来哗闹声。
轻声唤了一声,紫鹃迷迷糊糊的问道:“姑娘,怎么了。”黛玉道:“紫鹃,你听没听到外面。”
紫鹃顿了一下,接着漫不经心的道:“我也听到了,姑娘,没事的,若是有事她们就来说了,夜已深了,快睡吧。”
房里又静了下来,不久,外面的声音大了起来,这次连紫鹃也躺不住了,披衣起来道:“姑娘,我出去看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打开门,黛玉透过紫鹃的身影朝外望去,但见沉沉的夜色下,远处一片红光,喧哗声一下也大了起来。
松了口气,紫鹃道:“姑娘,可能是哪里走水了。”披上长衣,黛玉也不由走到门口,望着远处的红光,自言自语的道:“这样湿润的天气也能走水,而且看样子还不见小,也不知是哪里。”
一个外房值夜的婆子走过来道:“姑娘,刚才听到前院的小厮说,真是巧了,走水的是东街盐政司的档库,听说一溜十间屋子,还连着不少百姓的房子,林管家刚刚还在庆幸,多亏前些日子将大人的东西都…。”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婆子忙道:“姑娘快回去歇着吧,没事的,听说已经惊动了官家,正在救火呢。”
黛玉没有做声,只是怔怔的望着远处那红红的夜空,眼前不由想起父亲临终时那郑重其事的神情,那语重心长的话,慢慢和眼前这一抹诡异的火红重叠在一处,心里有一缕寒意越来越浓。
扶着紫鹃回到房里,黛玉缓缓地对紫鹃道:“紫鹃,将今晚我看的那些父亲的礼记好好收藏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要说。”停了一下,黛玉又道:“还有案屉里的那个匣子也一并收好。”
见黛玉郑重其事的样子,紫鹃虽不明其中的含义,但还是肯定的点点头,道:“姑娘放心吧,紫鹃明白的。”
停了一下,紫鹃又道:“姑娘,如今才是三更,再歇下吧,明日一早姑娘不是还要去进香吗。”
转身回到房里,黛玉情不自禁的又向外望了一眼,似水的清眸里是一抹难以言明的神色。
扬州城外的牟隐寺离城不远,在参天的古树掩映下,静静地透露着一种庄严和肃穆。
由于天色有些阴沉,再加上时辰尚早,所以进香的香客很少,幽静的山路上,偶尔走过一两个神色虔诚的香客。
扶着紫鹃的手,黛玉轻声道:“紫鹃,我让你带的荷包可曾带来了。”紫鹃小声笑道:“姑娘已经说了好多遍了,紫鹃哪敢不带来,何况紫鹃也知道,姑娘这是要求个平安符给二…。”
黛玉轻声嗔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嘻嘻一笑,紫鹃道:“姑娘小心脚下。”黛玉转头一笑,道:“好了,我自会当心的。”
从檀香袅袅的内殿里出来,黛玉忍不住舒了口气,低头看看手中的荷包,那里面是刚刚求的平安符,想起宝玉以前涎着脸讨要荷包的样子,黛玉肤若凝脂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暖。
望了一眼依然阴沉的天色,黛玉一转头却没有雪雁的影子,不由道:“紫鹃,怎么不见雪雁。”
紫鹃道:“这小蹄子说受不住内殿里的香味,在殿外等着呢。”
主仆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大殿里一个香客也没有,显得空荡荡的,两人刚走到殿门前,迎面低头急匆匆进来一个人,由于走得急,眼看要撞上,紫鹃故意高声道:“姑娘,小心。”
那人一抬头,一张瘦削阴鹫的脸使得黛玉主仆二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醒悟过来,两人忙低下头,侧身就要过去,却听外面有人厉声道:“在里面。”
黛玉和紫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身后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道:“站住。”接着一道白光横在了两人的眼前,却是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剑。
紧紧扶住黛玉,紫鹃情不自禁的惊叫了一声。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过后,殿门前立了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正面无表情的盯着黛玉身后的那人,两人的身后,雪雁目瞪口呆的看着黛玉和紫鹃。
反应过来,雪雁尖声唤道:“姑娘。”喊完就要迈步,一边的侍卫冷冷的道:“进去只是徒增一个累赘,你若是真想帮忙,还是乖乖的呆在外面。”
先前的那人没有看雪雁,只是盯着门前的那两个侍卫,冷冷一笑,阴恻恻的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其中的一个侍卫看了看黛玉主仆,淡无表情的道:“还好,终于赶上了。”
低下头,那人一把圈过黛玉,紧随在身旁的紫鹃被撞倒在地,看也没看,一把明晃晃的短剑指着黛玉的玉颈,那人阴沉的道:“闻说李统领爱兵如子,只是不知是不是也会怜香惜玉。”
见紫鹃要上前,那人厉声喝道:“滚出去,否则…。”一个狠狠的眼色看过来,明晃晃的短剑轻轻地摇了一下,已是不言而喻。
脸色惨白的黛玉反应过来,轻声道:“紫鹃,你出去吧。”紫鹃担心的道:“姑娘…。”上前一步,紫鹃道:“你放了我们姑娘,把我抓起来吧。”
那人讥讽的一笑,道:“一个自不量力的小丫头,真是不识好歹。”那个被称作李统领的侍卫脸色一沉,随后道:“你想怎样。”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想怎样李统领一清二楚,难道还要我再啰嗦一遍。”李统领不紧不慢的道:“云护卫乃是忠顺王爷跟前的红人,李锋是一介武夫,又怎能猜透你的心思呢。”
云护卫冷笑着道:“既然这样说,那碰到李统领可是凑巧了,真是有缘,李统领千里迢迢的跟着在下来苏,不是为了游玩吧。”
李统领没有生气,还是那副不急不慌的神色:“云护卫言重了,李锋来苏也是公事所为,只不过此事是我们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何况又在佛门净地,这位姑娘…。”
云护卫不阴不阳的道:“李统领果真是性情中人,既是这样,我云集也不想做个恶人,只要李统领应我一件事,那云集决不会为难这位姑娘。”
李锋呵呵一笑,道:“云护卫要李锋答应何事,李锋洗耳恭听。”
见李锋不慌不忙的神色,云集忽的明白李锋是故意在拖延,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凶光,上前一步,厉声道:“让开,她的命就在你一句话上,身为统领,护国安民是你的本职,你不会不明白吧,我再问一句,你是答不答应。”
身后一声缓缓地“阿弥陀佛”,接着是一个悠悠的声音道:“施主,佛门净地,请施主妄谈恶念。”
云集冷笑道:“什么佛门、恶念的,我才不管呢,我只要完成主子的命令就行。”方丈没有气馁,继续道:“善恶皆在一念之间,施主听老衲一声劝,放了无辜之人吧,只要放下屠刀,便可成佛,佛祖一定会保佑施主逢凶化吉。”
云集呵呵一笑,道:“老和尚,难道你没看明白,让我放了她也行,不过你能让他们放了我吗,说到底我也是迫不得已。”
转过身,云集又恢复了冷酷的神色,看着李锋道:“让开,否则…。”
“笑话,她是生是死与本王何干,云集,你威胁不了本王的,这次你已经无路可逃。”听到这句话,黛玉感觉到身后的云集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那本来握住短剑的手竟微微有些战栗。
身不由己的黛玉自方才被挟持起,就闭上了清眸,抱着听天由命的心思,反而不如刚开始时的害怕,清晰的听着一众人的唇来舌往,竟不曾晕过去,此时听的这句话,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暗暗舒了口气,情不自禁的涌起一种希望,心里闪过‘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看来刚才李统领故意拖延时刻,就是为的等此人,果然不枉他的用意,来人一句话,就让身后的云集有了顾忌。
听着身后的云集重重的呼吸声不由自主的粗了起来,怦怦的心跳也清晰可闻,黛玉忍不住有种好奇,不由抬头向门口望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一句话让本来有些渺茫的的僵持一下似乎有了改变。
众人的目光也都情不自禁的望着门外,好像本来就是等的这一刻,身不由己的黛玉却忽觉得身后的云集左手有意无意的碰了一下自己的云鬓,令的本来圈住自己的手臂松弛了一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