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晶的手法,太过粗暴。
但实在有效。
望着几乎傻掉了的左氏母女,林七许几不可闻地叹气。靖安侯父子归朝在即,即便左大人稳居吏部,可架不住侯府权势滔天呀。
何况——
杨晶所求,不过是进府做妾,没要左公子休妻另娶。
除非…靖安侯府能立马找到一户愿意娶杨晶的人家,否则,别无他法。
左棠扑上去撞开了杨晶,在长兄怀里哭闹:“嫂嫂,嫂嫂她……还怀着身孕呢,她和几个孩子你都不管啦……我和娘你也不要了么……”
左彦清在女眷炯炯的目光下,恍然明白自己给母亲、给左府丢了多么大的脸。
他惭愧地跪在地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卑微。
“阿棠不要胡说,你哥哥怎么会不要母亲和妹妹呢。”林七许很乖觉地上去哄左棠,又推了推在原地杵着的左夫人,示意了下。
气氛从胶凝的状态慢慢回转了过来。
娴妃笑道:“左公子喝得有些高,怎的闯进了这处。先扶下去喝碗醒酒汤吧。”后面句话是对宫人吩咐的。
“县主,这是你姐姐诶?”
“我记得她还未定亲呢……”
“章宁,快些把你姐姐领回去罢,丢人现眼的,你靖安侯府好大的脸,都不怕丢的啰……”
后面的人群熙熙攘攘,纷纷为满脸铁青、浑身战栗的杨昭让开了一条路。
自小同她不对付的一位县主,说完了前一句刻薄话后,后面又咯咯地笑:“也不知道以后靖安侯府、渭郡王府和左府走动起来,走的是正门还是侧门呀?”妾室亲戚走的尽是偏门角门,甚至是粪车进出、奴仆专用的小门。
杨昭半天才挤出句话来:“大户人家,正门只在儿孙嫁娶、贵客来访时才开。敢情你连这些规矩都不懂了?”
却坐实了杨晶会入左府做妾的事实。
宫女为杨晶披了件斗篷,林七许淡淡看去,见她娇小的身影在宽大的帽沿下缩成了一团,怯弱不堪的装可怜。
左公子则手忙脚乱地辩解:“我是收到了妹妹的字条,还以为娘和阿棠出了什么事,才会急匆匆地过来。不曾想……路上碰上了……”
他羞愧又厌恶地看了眼在地上的杨晶。
“字条呢?”杨昭的声音很尖。
林七许在她俩间看来看去,心底叹气,到底杨晶摆了杨昭一道。
被杨昭一吼,左棠很急切地问:“哥哥,我跟着娘好端端的,哪有什么事会找你。你快把字条拿出来呀!”趁着此处贵人多,先把事情的始末定下来,省得哥哥被安上个“不识礼数,乱闯内宅、惊扰女眷”的罪名。
杨昭如何不懂其中关键,庶姐的过失是板上钉钉,跑不了的错。干脆把男方一起拉下来,对外就能编出一段你情我愿的鬼话来,起码能囫囵过去。行走在外头,她和杨晶是一家人,庶姐哪怕拿了把剑刺她,她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而左彦清把衣服上下摸了个遍,终于将救命般的字条拿了出来。
左夫人含泪上前,一把揪过。
林七许与娴妃等人站在前方,默默不语。视角却极好,她和娴妃都敏锐地捕捉到了左夫人的崩溃。
“没有字。”杨昭近乎麻木地开口。
林七许都有点佩服杨昭的定力了。
看热闹的人群又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左夫人没有去看满面颓然的儿子,她死死盯着杨晶和杨昭,然后……昏过去了。
“娘!”
“娘——”
俩兄妹同时惊呼。
林七许好心地扶了一把,顺嘴安慰着他们:“夫人只是急怒攻心,过会儿就醒过来了。”
娴妃自要收场,先遣人将杨晶搀扶了起来,然后命人将左公子拉去喝醒酒汤,转身笑盈盈地对林侧妃道:“劳烦林侧妃将左夫人送往殿外了。”那里自有左家的仆妇等候。
垂眸看到左棠还紧紧扯着她的衣角,林七许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大方道:“妾身明白了。”
与另外一名宫女扶着左氏离开,她也不喜这是非之地。
林七许见那宫女一面掐着左夫人的人中,一面颇有担忧,生怕被左家责怪。
“林姐姐,这事怎么办呀?”左棠机灵有余,却对内宅的门道知之甚少。
“你嫂嫂生有三子,地位固若金汤。而你的哥哥会多出一个妾来。”左家是赖不掉靖安侯府的,若非杨晶受嫡母嫌弃,父亲无视,也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怕还想着挤掉左少奶奶,聘为正妻呢。
左棠傻眼了。
“你放心吧。”林七许趁机捏了把左棠软绵绵的脸,“对了,你嫂嫂是哪户人家的?”左夫人满意儿媳,不仅因为儿媳生了三个孙子,而且出身优渥吧?
“兵部冯大人的嫡女。”
冯大人是兵部尚书,为武乡侯的庶弟,关系似乎不错。二人互帮互助,方支撑着诺大侯府的生计体面。
“那就好。万幸你嫂嫂家世不输杨晶,又有儿子傍身。相信杨晶以后也讨不到公婆与丈夫的喜爱,只不过家里多双筷子,回去后多劝着你母亲,不要气坏了身子。”事已至此,看左夫人这样柔弱又良善的样子,林七许居然产生了一丝妒忌。
堂堂左府宗妇,却被一个庶女的恶劣手段糊弄了过去,而且当场昏厥,若是别家夫人,定要强撑着回去。此时流露出软弱来,更是给人可趁之机。
相较起来,左棠仅管天真烂漫,好在心志很坚强。
“我太讨厌她了……她…她…”左棠又一副要哭的架势,半晌才抽抽噎噎地道,“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嫂嫂是认得杨家二小姐的,她们以前还来往甚密的!”
京中勋贵人家,平常节庆宴会,会认识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到时候,左大人定会详细问起这事。你娘若打不起精神,你可要认真地复述,顺便给你哥哥求情。”倒霉的左彦清,还不被父亲、岳家和靖安侯府一起磋磨死。
左棠重重点头。
宫宴散去,有浮华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久久未曾消去。林其琛换好常服,又与相熟的弟兄闲聊几句,便听得了左彦清的一番艳遇事件。
“嘿!杨家势大,多少人争相巴结呢。也不知这位小姐最后能不能嫁进左家?”
“看你这羡慕样,别白日发梦了!真以为是什么名门千金呢,若真是个端庄贤惠的好姑娘,怎能能做出这种事,要我说呀,指不定是有什么残缺的次品呢……”
“天早黑了……白日不能发梦,还不许我夜里做做梦……”
……
左右与姐姐无关,林其琛也放心了。
只是靖安侯府那,谢儇若嫁进去,岂不是要和一个做妾的小姑子论起亲戚了吗?
思绪戛然而止。
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杨晶不过靖安侯世子的庶妹罢了,而摄政王府的林侧妃却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谢儇,是不是很庆幸没嫁给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