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侧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挑眉:“如此更好,同为父回去。”
“才……才不!”萌萌连连扑棱着脑袋,连带着煽起了谢琅垂在肩头的银发,“父亲不是说了吗?我尚且是幼儿期,人家一只刚断奶没多久的幼兽,离不开大人,就算你就算把我带回去也是没空管我,而娘就不同了,她无聊地天天只会发呆。”
萌萌很聪明,懂得适时地示弱,谢琅也确实一向懒得管他,相比整天被父亲遗忘在角落,他还是更喜欢在娘亲的裙子上磨爪子。
“也是。”谢琅点头,正要交代些什么,他眉头皱起,转身对着一片郁郁青青的树丛,“何人?出来。”
说话间,身上威压直直向树丛后人影压了过去。
阿绯躲在树下,在强烈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她太阳穴嘎嘣嘎嘣直跳,五脏肺腑绞做一团,虽然不过是一瞬间,可是阿绯却觉得再在这威压下一瞬间她就会灰飞烟灭,她几乎撑起全身灵力,才勉强提起一口气,艰难地爬了出来,手脚并用,姿容分外狼狈。
阿绯从来没料到过这种情况,她身上有某次奇遇得到的法宝护体,即使面对元婴期大圆满的威压也能保持面不改色。
她从未如此狼狈过……
力量,这是力量的差异,是即使她用尽全身法宝也无法弥补的绝对力量的差异。阿绯几乎立刻确定了,此人绝非青冥界之人。
“父亲,她是娘的师妹。”阿绯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有点耳熟,她想起来是那个在大殿上见过的谢摇篮的儿子,这孩子称呼那人为父亲,想必就是谢摇篮嫁的那个相公。
可是秦稽不是说谢摇篮嫁了个凡人吗?这种等级的威压是凡人能拥有的吗?!
阿绯脑子还在飞快转动,她发抖的身躯几乎委顿进泥土里。她勉强抬起头,只看到那人黑色的袍脚,上边的云纹如同有生命一般缓缓游动。
谢琅听了儿子的话,又看到面前那女修几乎要晕过去了,这才稍稍收了威压,阿绯勉强直起身体,顺了顺气息,抬头刚要说话,神色却明显一怔。
她良久回过神来,脸烫的就像被火烧了一样。
那人一身黑色长袍,银发散在脑后如同披了满身月光,他头发上没有丝毫累赘之物,一边随意别在耳后,露出耳垂上挂着的一粒水珠状盈盈欲坠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像是一粒血珠子,又像是什么奇怪的法宝,而另一边的头发则垂在脸颊边,掩住了面部棱角,让他显得温和了些许。
那人还有一双漂亮凤眼,眼眸颜色与他的头发同色,与月光同色。阿绯直愣愣望入其中,几欲痴迷。
谢琅微微皱起眉:“你来此地做什么?”
阿绯这才被他冰冷的声音唤醒了狼,她不敢再看他一眼,低头道:“回前辈的话,阿绯想念师姐了,来此睹物思人。”
她等了良久,再无人回答她的话,阿绯抬起头,才发现那人早已消失不见,周遭一切寂静得宛如一场春梦刚醒。
???
枫血宫内,众人在天黑前来到偏殿内,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恢复灵气。
云檀掏出一道黄符贴在门上,对众人道:“大家好生在这里休息一晚,如今已经天黑,此地说白了就是个鬼境,还是不要乱闯的好。”
“大师姐,谁守夜呀?”有人问她。
云檀挑眉:“这么积极你想守夜不成?”
“才不呢,人家要恢复灵气,灵气不足明天就不漂亮了。”
“就你臭美,枫血宫里漂漂亮亮给谁看?”她嗔道,扭头瞥了一眼谢摇篮袖,发现她正盘腿坐在窗前,撑着下巴发呆,云檀往她袖中看了一眼,发现她早已结好了手印,顿时心里一万个放心,“都快去恢复灵气去,否则当心明天遇到好东西看到吃不到。”
众女修乐滋滋地各自找了个地方恢复去了,秦稽抱着剑立在门口,自觉守夜。云檀也懒得提醒他,连自己师妹修为能耐都不了解的师兄,活该瞎忙活。
在别人都盘腿,闭目,嗑药恢复灵气的时候,谢摇篮一副骨头都快散掉的样子靠着墙壁,眼睛瞪大看着窗外,心不在焉,一副明显走神的神情。
宿微唉声叹气摇摇头,却也没有叫醒她,盘算着一会儿给她几粒丹药就是;而云檀却满脸好奇,禅修原来是这么修炼的,果然博大精深!
而此刻,谢摇篮只留了一份神识留守本身,其余九分凝聚成一道魂魄状的躯体,安静潜了出去,普通人在鬼雾弥漫的枫血宫,即使放出神识探路也走不出多远,而谢摇篮不同,她将自身禅修的独特气息加盖在神识之上,顿时那些鬼雾对她避之犹恐不及,哪里还敢拦路。
她专挑鬼雾弥漫,阴森彻骨之处行走,此地有鬼雾起码证明除了怨魂外没有其他威胁,她偶尔遇到修为比她高的怨魂,他们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可是却被禅修气息所慑,只顾着慌张躲藏,待他们反应过来之时,张牙舞爪正要扑上来之时,谢摇篮早已跑远无迹可寻。
一路上东躲西藏,总算安然无虞,她大致摸清了枫血宫的境况,除却大殿外有一圈精妙阵法守护,难以进入,其余大小几个偏殿的守护阵法都是可以一破的,而且看那些偏殿内隐约的灵气溢动,想是真有奇宝。
谢摇篮亲自探过路,心中多少有了底,正待原路返回,冷不防竟然隐隐约约听到陌生的人声。
她略略一皱眉,立刻向人声之处趋近。
枫血宫一向只容许妙音门人进入,这次只是出于报恩才给了清羽三个名额。怎么可能会出现其他人。
那也是一处楼阁,门口贴着一张和云檀贴的差不多模样的黄符,阁中有五人,她都看不出修为,按照他们身上的灵气充溢程度,八成都是元婴期。
谢摇篮不由得感慨:原来现在青冥界的元婴期修士都是泥的,随手一甩就是一堆吗?
来人皆衣着富贵,为首的是一老者,看起来修为最高,其他人都对他颇为敬重,不过老者身上死气沉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人寿命快到了尽头,倘若再不得顿悟,怕只能坐化了。谢摇篮由此推断此人是元婴期大圆满的修为。
而另外一年轻人,被其余三人称为少主,年轻人模样俊逸,长着一双月牙眼,如同两轮初月,脸侧卧着两个梨涡。
谢摇篮稍稍摸了下对方底细,就赶紧退却,五位元婴修士,她根本不敢保证自己会不被发觉。
正在这时候,那年轻人突然站起身来,“何人?”谢摇篮立刻觉得威压扑头盖脸而来,她一个承受不住,凝聚着的神识溃散了许多。
二十多年来,她几乎从未何人正面交手,遇到的不是妖修就是魂魄,都是禅修克制的对象,竟然有些妄自尊大起来,忘记了人可要比妖修和残魂难对付的多。自大什么的真是要不得啊。
谢摇篮不敢再耽搁,散出一部分神识在他面前吸引他的注意力,弃卒保帅后主体融入身后鬼萎中,立刻原路返回,待神识重新融入身体之中,她才慢慢松了一口气,一时间气血翻涌,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宿微大惊失色跑了过来,直接用指尖去触她的眉心,弄清是怎么回事之后,恼怒问道:“你不过是在发呆走神居然也能弄得神识大伤吗?”
在众人眼里,谢摇篮一直惫懒地靠着墙壁,连走动都不曾,怎么会突然吐血?
宿微也搞不清楚,他也懒得弄明白了,只从储物袋里掏出不知道是什么的丹药,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劲往她嘴里塞,谢摇篮顿时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稽问:“师妹你莫不是用神识去强行探索周围了?岂能如此糊涂!在这种鬼雾怨气压制之下,我的神识也走不出三丈开外,强行乱闯只会伤了自己。”
秦稽说的也差不多,不过同谢摇篮的具体境况还是有所不同,她拼死拼活咽下小师叔塞进嘴里的丹药后,直接问云檀:“枫血宫可有别的途径能够进入?”
云檀下意识摇头。
“那除却我们三十人,旁人有可能进入此地?或者说,妙音门主会不会允许旁人进入?“
云檀对她这一问分外疑惑,却也老实回答:“枫血宫被云心老祖镇压于海底,每百年才有一次开启的机遇,每次都是门主亲自开启,守在门外直至关闭。而且为了表示对已故长老的尊敬,每次也只派三十人来此寻求机缘,生怕破坏枫血宫旧址,你所说的可能性是万万不会存在的。”
被谢摇篮咽下的丹药已经化开,她感觉失去的神识正在缓缓被补充,身体好生舒畅,然而头却晕晕乎乎的,似乎下一刻就要睡过去,谢摇篮揪住自己的袖子,勉强提起一股力气,说道:“那枫血宫正殿下的玲珑阁里,有五个元婴修士,你快去告诉――”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天旋地转,脑袋不听使唤,摇摇晃晃地栽进了对面宿微胸口,眼皮一垂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云檀瞪大眼睛:“你怎么了,你醒醒!你刚刚在说什么?什么元婴修士?你怎么知道的?你醒醒……”
“只是睡着了。”宿微揉揉谢摇篮头发,满意地发现还是和她小时候的手感一样好,“她睡一觉,所失去的神识就补充回来了。”
“能不能让她先醒醒?”云檀急的团团转,“什么正殿玲珑阁有五个元婴修士?难道真有外人混入枫血宫?”
“醒不来。”宿微干脆地摇头,对于云檀所担忧的根本没放在心上,自顾自说道,“奇怪,这丹药入口即昏睡,居然还能提起力气说完一句话……难不成药效出问题了。”
云檀惊慌了一会儿,勉强镇定下来,拿出门主留给她的传音符,将谢摇篮的话原封不动地传了回去。
???
玲珑阁,那释放威压攻击谢摇篮的年轻人已经坐回老者身边,说道:“父亲,那气息不像是此地怨魂,修为又比我低上许多,我这才出手攻击,没想到还是被跑掉了。”
老者捏着胡子笑了笑:“你常年在家中修炼,从不出门历练,修为虽高,眼力却跟不上。”
“父亲何意?”年轻人问。
“那不是什么人,不过是一道神识。”
年轻人皱眉:“此地鬼呜重,神识被压制,根本无法发挥作用,难道父亲的意思是那人就在附近?”
“非也。”老者摇摇头,“八成是凭借什么厉害法宝将神识修炼得如此强横,至于那人,应该是妙音门一行人。金丹水平的三十个小辈罢了,即便真有人神识强横如此,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年轻人点点头,“儿子受教了。”
“褚儿还得多多历练才是,闭门修炼成不了大气候。如今只怕那些妙音门人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不必再休息了,快速破阵进入正殿才是。”
“是,家主。”
“褚儿,你同你二叔一道前去妙音门那群娃娃那里探出动静,倘若有异动,就挟持几个用来威胁妙音门主那老道姑。”
“是,父亲。”
老者顿了顿,又道:“尤其是刚刚来过此地的那个人,一旦遇见,直接想办法杀掉,此人不过金丹期,神识既然可以强横到在枫血宫鬼萎中穿梭,想必身上有极品法宝。”老者语气中明显就是杀人夺宝的意思,众人自然听得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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