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咸菜、酸菜、咸鸭蛋、米酒、桑葚酒坛子和酱缸、粮缸从厨房、堂屋移去新盖的耳房,李长河又趁着上午那会儿雨停,去后勤买了批木料,准备打几个架子摆在耳房和厨房,用来放置小号的坛子、干菜、菌子等。
除此之外,他还想打一辆架子车,家里有马,有了架子车去山脚砍柴,去商店拉煤,或是办个什么事,也方便。
李蔓在家养伤,闲来无事,也就跟在赵金凤身后帮忙择个菜,烧个火,捋个线。见此,拄着宋逾做的拐杖去耳房、厨房量了下尺寸,拿起纸笔画了几个架子。
就是架子车,大中小她也画了三个,还是那种宽车帮,李长河算了下用料,挑了中号的那辆。
零部件什么的,李蔓没再插手,因为原主不懂这些,再画她就露馅了。
“赵阿奶,”这会儿雨又停了,严嫂子同隔壁的季嫂子穿着雨衣雨鞋背着竹筐站在院外,叫道,“摘菌子去吗?”
赵金凤放下纳了一半的鞋底,起身看了看天:“去,等我一下。”
李蔓坐在小凳子上帮李长河扯着墨斗一头,绷直线,闻言回头叮嘱道:“穿上阿爷的雨衣,别走远。”
“好,”赵金凤拍了拍身上的线头,换上雨鞋,拿起门旁墙上挂的雨衣穿上,去柴棚下拎起竹篓,冲孙女挥挥手,“我走了,等会儿别忘了拨开炉子,抓把苞谷篸熬粥。”
李蔓点点头,待十几块木料全部画好直线,李长河拿起锯子开料用不着她了,看看表,拄着拐杖去厨房把炉子拨开,洗了把手,拿着篮子去院子里摘了几个辣椒,几个黄瓜,几个熟芒果,六个树蕃茄,去鸡窝摸了三个鸡蛋。
“李姨,”罗小辉带着弟弟罗小豪,严嫂子家的二儿子许文成,张副营长家的张志用,拎着两个渔篓站在院外,叫道,“宋叔叔下的渔篓,我给取回来了。”
李蔓冲4个孩子招招手:“进来。”
今天是星期天,几人也不知在溪边玩了多久,一个个背着斗笠,挽着裤腿,打着赤脚,一身衣服又是泥又是水的。
“李姨你看,”罗小辉带着几人进院,放下渔篓掏了条斤把重的鲫鱼出来,“这么大的足足有5条,还有三个小螃蟹,四个青虾。”
李蔓探头朝两个渔篓看了看,点头赞道:“嗯,收获不少。”
随之一点罗小豪、许文成的额头:“帮我去门口扯两片芭蕉叶、一把紫苏来,我给你们烤鱼吃。”
罗小豪双眸一亮,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真哒?”
另3个亦是一脸激动地看了过来。
上梁那日,4人随母亲过来帮忙吃饭,桌上就有道芭蕉烤鱼,好鲜啊!他们偷偷烤过几回,都不是那个味儿。
“真的,”李蔓笑着揉了揉罗小豪和许文成的头,“快去,扯芭蕉叶的时候记得戴上斗笠,别仰头,免得叶片上的雨水落在脸上身上。”门外有刚长起来一米多高的芭蕉树,不怕两人够不着。
“好。”两人应着转身跑出了门。
“你们俩过来,”李蔓冲大些的罗小辉、张志用招了招手,拎着篮子拄着杖往厨房走道,“帮我把鱼宰了。”
罗小辉和张志用同岁,今年13,在家都当半个大人使了,遂李蔓一点也不担心两人不会宰鱼。
罗小辉:“李姨,鱼腥,给我们一把刀,一个剪子,我们去溪边杀。”
“好。”将竹篮放进厨房,李蔓给两人拿了把削水果的匕首,一把剪刀,“小心点,别伤到手。”
两人应了声,倒出篓子里的鱼、螃蟹和青虾。
李蔓拿几根稻草将螃蟹、青虾绑了丢在一旁等会儿处理。
罗小辉举刀将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儿拍晕丢进木盆,和张志用抬着去了溪边。
“李姨,”两个小的攥着紫苏叶,拖着芭蕉叶兴冲冲跑过来道,“我们摘回来了,看!”
“哇!小豪、文成真捧!”李蔓伸手接过沾了泥水的芭蕉叶和攥破叶子的紫苏,拿水冲了冲,放在洗菜盆上。
拨开火塘的火,续上柴,洗了砂锅坐上去,添水,随之朝门外青石板上踩水玩的两个孩子招了招手:“把斗笠取下,过来烤烤火。”
“李姨,我们不冷。”
“衣服湿了,穿着不难受吗?”李蔓搬了两个小凳放在火塘边,再次冲两人唤道,“过来。”
许文成:“那李姨,我帮你烧火吧。”
罗小豪:“我也可以帮忙。”
“好。”李蔓应了声,拿了块红糖,切了些姜丝,待砂锅里的水开了,丢进去,熬了锅红糖姜茶。
端开砂锅,盛出6碗,两个小的喝着,给阿爷端去一碗,她自己也跟着喝了碗。
热热的姜茶下肚,身上都跟着出了层汗。
放下碗,李蔓掏出帕子擦了把额头鼻尖,拿刀削了3根竹签,解开螃蟹青虾身上的稻草,洗了洗,去了虾线,3只小螃蟹串成一串,4只青虾串成两串,给两人拿着在火上烤。
李蔓洗了洗手,调了个姜醋汁。
两个大的端着木盆回来,螃蟹和青虾也熟了。
虾一人一个,螃解斩开,放进碗里,谁吃谁拿。
两个大的一人捏着块螃蟹蘸着姜醋汁吃了,虾没动,朝李蔓推了推:“李姨你吃。”
李蔓好笑地揉了揉两人的头:“吃吧,我等会儿吃鱼。”
说罢,将红糖姜茶递给他们:“喝碗茶去去寒气。”
两人喃喃地接了,喝完茶,吃了虾,主动帮李蔓剥起了蒜。
“小辉,”李蔓瞅了眼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雨,“戴上斗笠,回家帮我揪点茴香,再摘一个小青柠。”
“好。”罗小辉放下蒜,戴上斗笠噔噔就冲出了门,片刻拿着东西就回来了。
李蔓用火钳夹着树番茄放在余火上转着那么一烤,皮破汁出,剥去外面焦糊的皮,同洗好的小米辣、紫苏叶、蒜、茴香、盐放进竹制的舂具里捣碎成糊状,倒出放在一旁备用,然后将几条鱼用米酒、青柠汁、盐均匀地涂抹一遍,塞入捣碎的作料,裹上烤软的芭蕉叶,腌制一会儿,用铁夹一夹放在火上来回翻烤。
很快便有汁水从裹着的芭蕉叶里滋滋地冒了出来。
罗小辉:“李姨,我来烤吧。”
李蔓说了下注意事项,便将铁夹递给了他,随之舀了半碗苞谷篸,续水,搅成无颗粒的糊状,倒入烧开的锅里,拿勺子搅了搅。
从火塘里另移出一堆火来,李蔓取了块腊肉在火上烤了烤,热水里一泡,刮去上面的黑皮,冲净干净,切片。
青椒、黄瓜过了遍水,去头去蒂,青椒去籽,切丝切块,碗里打上三个鸡蛋,坐上铁锅,开始炒菜。
“李姨,还没好吗?”罗小豪盯着哥哥手里的烤鱼,心急道。
“等一下,”李蔓端下熬好的苞谷粥,坐上水壶,接过罗小辉手里的铁夹,“我看看。”
“可以了,”将烤好的鱼放在一旁地上,李蔓又夹了一个芭蕉包放在铁架上来回翻了翻,余光瞄到罗小豪和许文成迫不及待伸向烤鱼的手,忙制止道,“别动!”
张志用跃跃欲试道:“李姨,这条我来烤吧?”
“好。”李蔓将铁夹递给他,手上蘸了点水,揭开焦糊的芭蕉包外皮,露出鲜香的鱼肉,拿盘子装好,递给罗小辉,继续炒菜道,“好了,拿筷子趁热吃。”
罗小豪、许文成欢呼一声,跳起来拿了五双筷子,塞给李蔓一把:“李姨,快来尝尝。”
张志用一拉罗小辉:“给李阿公送一半。”
罗小辉点点头,站起来另拿了个盘子,分了一半端去堂屋给李长河。
李长河没要,却把几个孩子夸得小脸红红的,一个个抿着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看得李蔓想笑。
这也是她喜欢孩子来玩的原因,虽顽皮,却不会乱翻东西,嘴馋却懂得尊老谦让。再说,这个年代,谁又不嘴馋呢,像这会儿农闲的雨季,家家户户几乎都不吃主食,都是粥配菜,吃饭时是饱了,可不到半上午、半下午,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
……
宋逾随前天从山上拉练回来的许营长、张副营、罗连长下班回来,远远就闻到自家传来的鱼香、菜香。
罗连长一拍宋逾的肩膀,笑道:“家里的伙食不错啊!”
宋逾:“我家李同志的手艺好。”家家都有菜园,只是有的军嫂是城市来的不善种菜养鸡,至于鱼嘛,溪里就有,就看当家的男人勤快不勤快了。
张副营笑道:“还没进家呢,你怎么就确定是李同志在做饭,不是赵阿奶?”
宋逾下巴朝东一点,加快了脚步。
几人看去,烟雨朦胧里,几位妇人背着竹篓正过桥而来。
“眼真尖!”罗连长笑道,“宋连长,家都安顿好了,什么时候请大伙儿吃暖锅饭?”
宋逾疾步朝赵金凤迎去道:“过两天吧。”
“爸,”罗小豪听到罗连长的声音,抓着个鱼头从厨房跑出来叫道,“看,我哥烤的鱼。”
罗连长一愣,笑道:“你们哥俩倒是会找吃饭的地方。”
“嘿嘿……还有许文成和张志用,我们四个。”
许营长跟张副营长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他们工资虽不低,可家里的孩子多,上学吃穿,哪哪都不能省,还有老人要养,再加上兄弟姐妹哪家有个事,你能不搭把手。
同样的,宋逾也不容易,他和李同志都刚参加工作,李家这边有爷奶要养,宋家那边,听说爹妈都下放在农村,还有一对弟妹要照顾。
李长河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工具,招呼道:“严同志她们跟小蔓她奶进山摘菌子还没回来,进来坐坐,喝杯茶。”
“回来了,”许营长一指随宋逾走来的几位军嫂,笑道,“李阿爷你忙吧,我就不过去了。”
“我会点木工,”罗连长进院道,“李阿爷要做什么,我帮你搭把手。”
“哈哈……那敢情好,过来帮忙吧,不难,钉几个架子,料都开好了。”
张副营一看,跟着进了院。
许营长:“……”
到饭点了,本来是不想这会儿进去的,可这么走了也不好。
摸了摸鼻子,许营长抬脚跟着进了屋,拿锤子帮忙。
两道菜炒好,李蔓又做了道汤。
把汤盛出,李蔓撩起围裙擦了擦手,拄着杖出来探头朝堂屋看了眼,忙提起竹篮往张志用手里一塞:“快去院里帮我摘点青菜、青椒、西红柿,拔点小葱。小辉、小豪、文成,帮我再剥点蒜。”
几个孩子应了一声,跟着忙了起来。
砂锅坐在火上,热了下,李蔓将剩下的红糖姜茶均了均,盛了三半碗,放在托盘上,让罗小辉端去了堂屋,然后提下炉上的水壶,放上洗好的砂锅,添水又熬了锅。
抓了把木耳泡开,摘来的菜,择洗后,青椒切丝,西红柿切丁,然后李蔓拿出昨天新做的饵块,切了一大盆饵丝。
木耳洗净切丝,蒜拍碎,葱切段,姜切丝。
铁锅坐在火塘上,李蔓拿了6个鹅蛋打进小盆里搅散,滴入香油去腥,锅里倒油,煎蛋,然后盛出,再放油,丢入葱姜蒜爆香,放饵丝、菜、调料翻炒。
满满一大锅。
“好香啊!”两个小的眼馋地看着锅里的炒饵丝,吸了吸鼻子。
五条一斤来重的鱼,四人吃了两条,懂事地留了三条,那么点东西也就稍微垫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
李蔓怜惜地刮了刮两人的鼻头,洗了把手,拿盘子,先盛了5盘,“来,咱们先吃着,不等他们了。”
宋逾背着一竹篓菌子扶着赵金凤回来,探头一看,心里有了数。
赵金凤脱下雨衣递给宋逾,走进厨房道:“炒菜了吗?”
“炒了盘青椒鸡蛋,一盘腊肉黄瓜,煮了一小盆酸笋菌子火腿汤,还有三条一斤来重的烤鱼。”
赵金凤点点头,去堂屋跟几人打了声招呼,拿起竹篮去院里又摘了5根黄瓜,几个青芒果,5个树蕃茄。
宋逾放下竹篓,去堂屋搬了张小桌过来,跟李蔓道:“菜分一些出来,你们先吃。”
“嗯,碗盘不够,帮我摘两片芭蕉叶。”
芭蕉叶洗净,分割开来,往竹制的盘子上一垫,装菜、盛饼都行。
李蔓分了些菜出来,放在小桌上,招呼四个孩子先吃。
她给赵金凤打下手,又炒了道菌子,一盘蚕豆,做了个树蕃茄喃撇,黄瓜、青芒洗净切片,装进竹盘里方便蘸喃撇吃。
赵金凤看了看,觉得可以了,站在厨房门口朝堂屋喊了嗓:“小逾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吃饭了。”
“好。”宋逾扶起钉好的架子,唤道,“罗连长,来搭把手。”
许营长、张副营要走,赵金凤端着盆炒饵丝往堂屋的条几上一放,掀开上面崭新的草帽给两人看道:“这天可不能放,咋,想让我老婆子给你们送家里吗?”
见此,两人倒也干脆:“那就唠叨了。”
钉好的两个架子搬去耳房,剩下的半成品移去柴棚,地面一扫,饭菜上桌,几人洗洗手,宋逾开了坛桑葚酒。
几个孩子吃完一盘炒饵丝,又就着菜喝了一碗苞谷粥,挺着肚子凑到堂屋玩了会儿,跑回家,没一会儿,一家端了盘菜过来。
有香煎小鱼,香辣螺丝,小葱拌豆腐,赵金凤回了三碗红糖姜茶。
三道菜,宋逾各扒了些送到厨房。
李蔓最喜欢的是那道香辣螺丝,吸一口汤汁又麻又辣,竹签一挑,肉就出来了。
可惜,她的腿没好,赵金凤嫌辣,不让她多吃,夹了豆腐给她。
豆腐又嫩又滑,豆腥味很淡,就是拌的不够味,除了两滴油,一点盐,就没再放其他了。
李蔓放下筷子,调了碟酱汁,蘸着吃还行:“阿奶,这豆腐是严嫂子自己磨的,还是商店买的?”
“食堂磨的,想吃吗?”
“想吃豆腐包子。”前天严嫂子送的豆腐包子挺好吃的,虽没什么油腥,可放了酸笋、青椒,酸酸辣辣的吃着开胃。
“那等会儿我找严同志借块老面泡上,明天去食堂买块豆腐回来,咱和面包一锅。”
李蔓点点头,畅想道:“要是有块五花肉就好了,酸笋肉包更香。”
宋逾过来盛苞谷粥,闻言:“家里不是还有一斤半肉票吗?”
“留着请客呢。哎,对了,”赵金凤道,“日期定下来了吗?”
“后天怎么样?”许营长他们喝酸笋菌子火腿汤,宋逾给自己和老爷子各盛了碗苞谷粥,“总共有六家。”
赵金凤算了下家里现有的物资,点点头。
宋逾看了眼李蔓还有点苍白的小脸,端起苞谷粥往外走道:“明早我进山捉两只兔子待客,家里的肉票就买五花肉包包子吧。”
赵金凤虚点了下孙女,对宋逾道:“明早有雨,别进山了,家里的鸭子有两只隔天才下一个蛋,就不留了。”
宋逾没同意,一天两顿粥,小蔓嘴刁,几样小菜吃腻了,有咸鸭蛋配还能换个口味。
……
苏州某山村,牛棚
周晏如坐在石头垫起的木板床上,凑近随风摇曳的昏黄灯炷一字一句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宋媛凑近跟着看了两行:“妈,赶车累吗?”
“赶车比着种田那是好多了,可我就是担心,深山老林的,人生地不熟,你大哥能胜任这工作吗?”
“嫂子家是本地的,她肯定熟悉啊,让她跟大哥走几趟不就行了。”
宋元思听得眉头微微一皱,不悦道:“别瞎出主意,你嫂子不上工啊?”
宋媛嘟了嘟嘴:“她爷是生产队大队长,能给她安排什么重活。”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睡吧,明天一早还要上工呢。”周晏如推了闺女一把,打开枕头,拿了个手帕出来。
宋媛一看,立马不满了:“妈,大哥都有工作了,你怎么还给他寄钱票?”
“不寄钱票,云南不产棉花,我想在村里换几斤棉花给你嫂子寄去,这一结婚啊,孩子很快就该有了,衣服、小被子不得准备着,布票不好弄,正好亲家奶奶织得一手好布……”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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