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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阳第一时间问卫舒隽要了卫迭意的生辰八字,当场用竹片做了一张锁魂符扔了出去。
其实荆悬做符咒的能力比折阳强多了,可惜荆悬的符咒只能伤人。
锁魂符立即飞了出去,飞出伞铺转了几圈,又绕着遗荫巷转了几圈,很快又飞了回来,悬浮在了半空中不再移动,过了一会儿自己掉落在地上。
卫舒隽双眉紧皱,虽然神情依旧沉稳,可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内心的焦急,毕竟失踪的是他的亲弟弟。
折阳捡起地上的锁魂符,问道:
“你有带卫迭意的一些贴身物品吗?平时用的,衣服之类的都行。”
卫舒隽摇了摇头:
“恐怕需要回家取了。”
折阳对卫家隐藏的秘密充满好奇,便借机问道:
“我们跟你一起回去,方便吗?”
卫舒隽猜到了折阳的想法,神情没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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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就麻烦您了。”
一行人去了卫家,这是折阳第二次来卫家。
一进门就看到等在里面的卫舒隽的爷爷,他爷爷年事已高但精神不错,只是此时也神情严肃,显然为自己失踪的小孙子着急。
“您来了。”年迈的老人看到折阳满脸惊喜,立刻迎了上来。
荆悬一步走到折阳面前,挡住了卫舒隽爷爷的靠近。
老人也不生气,只觉得是自己逾越了,立刻后退几步道歉:
“是我太急切了,请跟我来。”
折阳和荆悬跟在老人身后,折阳侧眸看了眼身边的荆悬,悄悄伸出手,勾住了荆悬的手指。
只需要他主动勾住荆悬的一根手指,荆悬立刻反手紧紧将折阳的手握在手心。
折阳有预感,卫迭意的失踪和古玩店的蒋暮、背后之人,甚至和荆悬缺失的另一半魂灵都有联系,这次事情解决之后……他很快就能找到荆悬的另一半魂灵。
这种即将有大事发生的紧迫感,让折阳下意识地想要依靠荆悬。
曾经荆悬埋在地里,折阳碰不到也摸不着,如今荆悬复活了,就站在他的身边,他自然是要依靠一下的。
卫舒隽去卫迭意的房间床上找到了一根卫迭意的头发,交给了折阳。
折阳将头发缠在竹片上,再次制作了一片锁魂符,扔了出去。
这一次锁魂符顺着卫家的窗户飞出去,没有再飞回来,应该是找到了目标。
折阳看着那个方向,抬手拿起寻灵盘看了眼,说道:
“跟着锁魂符走就可以了。”
卫舒隽立刻说:
“好,我开车,我们现在就出发。”
折阳知道他着急,也没多说什么,离开前又一次细细打量了一下卫家别墅的大厅,跟着离开了。
卫舒隽和卫迭意的爷爷坐在大厅里,焦急地等待着。
去的路上,折阳本想做副驾驶,手腕突然被拽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眼荆悬,想了想,跟着荆悬一起坐在了后座。
一关车门,折阳就感觉到荆悬在故意往他这边挤,挤得荆悬那半边空出了不少地方,都能再坐下一个人了。
折阳抿了抿薄唇,什么都没说。
他心里一直萦绕着一种紧张的感觉,像是不安又不全是,此时被荆悬挤着,被他这么一闹腾,分散了注意力,他反而好受了许多。
像是要奖励荆悬一般,折阳突然抬手,用手指挠了挠荆悬的下巴。
荆悬愣了一下,一双深黑的眼眸微眯,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折阳手指一僵,立刻收回了手不再与他对视。
荆悬这么看着他,总让他有一种荆悬已经恢复正常的错觉,这要是曾经的荆悬,折阳可不敢像现在这样去挠他的下巴,除非他生气了,或者喝多了。
一路上需要变道或者转弯的地方,折阳就会给卫舒隽指路,在车开出去一半距离的时候,折阳突然问卫舒隽要了蒋暮的生辰八字。
“你们自小就认识蒋暮吗?关系很好?”他向卫舒隽打听蒋暮的信息。
卫舒隽不懂折阳为什么突然提起蒋暮,但也没有隐瞒,把知道的都告诉了折阳。
“我与蒋暮不熟,但蒋暮的确是迭意的好朋友,从很小就认识了。”
折阳颔首,又问道:
“蒋暮自小身体就不好吗?”
卫舒隽回想了一下,说道:
“似乎是,他小时候就经常住在医院里。”
折阳用蒋暮的生辰八字做了一张锁魂符,只是锁魂符刚做好,就从边角开始发黑,直到整张竹片被黑色侵蚀,就这么损坏了。
他皱了皱眉,又拿出一张竹片尝试,情况与上次一样。
卫舒隽从后视镜看到折阳的脸色不好,问道:
“发生什么了?”
折阳收起两张损坏的锁魂符,说道:
“蒋暮已经死了,大概在几个月之前就死了。”
此话一出,车子猛地刹了一下,卫舒隽一连道歉,将车子开正,追问道:
“怎么会?您这几个月也见过他了,况且他的古玩店就在您开的伞铺隔壁……”
折阳眉头紧锁,不断回想着认识蒋暮以来的一切细节。
按照锁魂符损坏的程度来看,蒋暮的确已经死了几个月了,按照这个时间往回推,折阳从一开始见到蒋暮时,他就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死人怎么会跑到他隔壁开古玩店,还跟他们一起热热闹闹地吃烤肉?
折阳想到了李明德来求情时说的黑衣人,是那个黑衣人告诉了他伞铺的位置,说伞铺能救他的命。
他又想到了布偶猫一直说的臭味,后来他发现那股臭味来自古玩店门口的花盆,那种臭味就像是尸体腐烂很久才会发出来的恶臭。
尸体……
折阳双眸一凛,想到了关键之处。
也许不只是他看到的蒋暮是个死人,如果李明德看到的黑衣人就是蒋暮的话,从那个时候起,蒋暮就已经死了,只是他的尸体被什么东西占据了,藏在里面充当活人一样生活在尘世里。
只是再怎么小心养护,蒋暮到底已经死了,没有了魂灵的身体早晚会腐烂发臭,那占据了蒋暮身体的东西就把身上掉下来的腐肉埋在了花盆里。
怪不得那些花开得那么好,养分充足,原来是因为那些腐肉。
不仅如此,除了花香,他应该还用了什么办法来掩盖那些臭味。
这么推断的话,卫家给折阳的那只铜铃耳坠里的符咒也有了解释。
蒋暮借着卫迭意的关系,跟着去了卫家,偷偷把符咒藏了进去。
一切关键点最终都指向了蒋暮,或者说是占据了蒋暮身体的东西。
也许是恶鬼也许是邪祟,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折阳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神情一愣。
“这个方向是……”
卫舒隽问道: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
折阳摇了摇头,暂时把疑惑放下。
等到他们来到了锁魂符指示的地方,卫舒隽停好车,折阳看着前面的山头,终于确定了。
“是竹林。”
卫迭意此时居然在竹林里,那是折阳曾经埋葬荆悬的地方。
那个东西专门把地点挑在了这里,看来真的是他或者荆悬的故人了。
“走吧,直接上去。”
一行人往山上走,很快看到了竹林的入口,看门的老李头歪斜地躺在地上,折阳立刻过去查看,发现老李头只是被打晕了,松了口气。
“卫舒隽,剩下的交给我,你把老李头送下山去。”
卫舒隽背起老李头,深深看了折阳一样,毅然转身往山下走。
里面被抓的是他的弟弟,他自然心急如焚、万分担忧,可他也知道他跟着进去不仅没什么用,还有可能拉后腿。
最终卫舒隽带着老李头离开,折阳牵着荆悬的手,轻轻推开了竹林外围的铁门。
“你在这里埋了九百多年,这才离开多久,应该还很熟悉吧。”折阳轻声说道。
荆悬微微抬头,看向前方苍翠的竹林,没有说话。
他们行走在竹林里,秋日的风轻轻吹过脸颊,不热不燥十分舒服,可折阳知道,之后发生的一切,一定跟舒服没半点关系。
穿过竹林,终于来到了荆悬曾经的坟墓,此时那坟墓只剩一个大坑,石碑倒在一旁,本该埋在里面的人正站在折阳身边。
折阳看了眼空荡荡的大坑,扯着荆悬直接坐在了倒地的石碑上,屁股底下就坐着“荆悬之墓”几个字。
自己的墓碑被折阳坐着,荆悬也不生气,他甚至没什么反应,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折阳。
看似安静,其实从出了伞铺开始,荆悬身上的黑雾就一直萦绕在折阳身边,确保没有任何恶鬼、邪祟能够近折阳的身。
“此时天还亮着,等一等吧,那些藏在阴沟里的东西,不到天黑不敢出来的。”折阳说着,也不知是说给荆悬听,还是说给那躲在背后的人听。
果然,如他所料,等天光渐渐暗下去,周遭立刻响起了一阵阵的鬼哭狼嚎。
风渐渐大了,吹得竹叶飒飒作响,期间有一些怪异的响动,窸窸窣窣的,像是有很多东西在竹林之间穿梭。
折阳轻轻吸气,神情一凛。
不只是折阳,荆悬周身的黑雾暴涨,显然被什么东西触怒到了。
在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后,有十分诱人香味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那些香味很熟悉,那是属于折阳血肉的香味。
荆悬站了起来,周身黑雾不断暴涨,似乎下一刻就会出攻向四面八方,将那些带有折阳血肉香味的恶鬼搅个粉碎。
折阳握住荆悬的手,轻轻晃了晃。
“荆悬,别冲动。”
折阳也在打量四周,那个背后之人一直畏首畏尾没有出现,卫迭意也不知道被藏在了哪里,但可以肯定,这些恶鬼都是那人放出来的。
能够带有折阳血肉香味的恶鬼,只能是曾经吞食过折阳血肉治疗疫病,又企图靠吞食他血肉长生的那几个村落里的人。
当年折阳仓皇逃离,因为怕违背因果连复仇都不敢,只能强迫自己忘记这些事,他倒是当真不清楚为什么这些村民最后都死了,还都成了恶鬼。
折阳看着渐渐露出踪影的恶鬼,干脆起身站在了荆悬身后,抬手蒙住了荆悬的眼睛。
“保护我就好了,其他的不要看。”
“荆悬,我在你身边,我没有事。”
折阳一边安抚着荆悬,大脑一边飞速转动,不断思考背后之人的用意。
他之前猜测这人应该是与荆悬有仇,可他又一直做一些模棱两可的事情,如今想来,伞铺几次莫名其妙地遭到恶鬼袭击,都与占据了蒋暮身体的东西有关。
有折阳的不断安抚,荆悬周身的黑雾虽然没有收拢,但也克制着没有攻向那些恶鬼。
折阳站累了,干脆趴在了荆悬的后背上,捂着他双眼的手也懒散的放下来,搭在荆悬身上。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
周围的恶鬼越来越多,无一不带着折阳血肉的味道,偏偏被无数恶鬼围绕的荆悬和折阳没什么反应,全当这些恶鬼不存在。
一直到月上中天,藏在暗处的人终于沉不住气了,草地发出窸窣的声响,有人慢慢走了过来,还伴有拖动的声音,应该是还拖着什么重物。
折阳微眯双眼,月光下一切事物都很朦胧,他看不太清楚。
荆悬突然靠近,轻轻亲了一下折阳的眼睛,折阳只觉得双眼一凉,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能够在黑夜里看清东西了。
来人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帽子和口罩,脸都被遮挡了起来。
他身量不高,手里拖着一个人,那人昏迷着,被拖了一路,衣服都脏污了,正是失踪的卫迭意。
他将卫迭意扔在地上,直接踩着昏迷的卫迭意走了过来。
只走了几步,就被黑雾拦着,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你是什么东西?”折阳冷声问道。
那人一愣,突然狂笑起来,笑声粗粝,实在难听。
“东西?你管我叫东西?”
说着这人慢慢摘下了帽子和口罩,露出了整张脸。
正是蒋暮,折阳并不意外。
“占据着死人的身体不肯离开,不是东西还能是什么?哦,忘了,不是好东西。”折阳补充了一下,话里完全没有留情。
蒋暮脸色沉下来,手里拿着一把刀,慢慢蹲在卫迭意身边,刀刃贴着卫迭意的脸游走,说道:
“你确定要在我这里逞口舌之快?这小子的命你不要了?”
“你藏在背后观察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我这个人最怕的就是沾染因果?你杀不杀他是你的事,对我来说本没什么区别。”折阳冷声说道,似乎完全不在意卫迭意的生死。
蒋暮怪笑一声,拎着刀站起来,居然点了点头。
“也是,你这个最怕因果的人,连被人吃了都不敢报仇,畏首畏尾得让我这个旁观之人看着都觉得憋屈。”
“你说你值得吗?就为了复活这么一个邪祟?”
“值得与否,关你屁事。”折阳说道,言语里完全不留情面。
蒋暮又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可怖怪异,笑到最后干咳起来,突然弯腰呕出一滩腐肉。
他的声音怪异似乎也是因为尸体腐烂严重,如今蒋暮这具身体还能站起来任他继续使用已经是奇迹了,就是似乎坚持不了多久了。
折阳看了眼一旁昏迷的卫迭意,很快收回视线,并没有让蒋暮注意到。
这藏在蒋暮身体里的东西,抓了卫迭意难道是为了霸占卫迭意的身体?
折阳猜测着,一直没有放开牵着荆悬的手。
在蒋暮出现后,周围叫嚣的恶鬼似乎更加兴奋了,他们虽然没法突破黑雾冲过来,可一直围绕着黑雾,一双双鬼眼紧紧盯着折阳,眼神里全是恶心的贪婪欲望。
折阳看了几眼,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是他主动救过的那名妇人,她也变成了恶鬼。
“你杀了他们?”折阳问道。
蒋暮潦草地擦了擦嘴,也不管嘴边、牙齿上发黑的血迹,继续咧嘴笑。
“我?我为什么要帮你报仇?我恨不得他们不停地囚禁你、折磨你,吞吃你的血肉,你的怨恨与我何干?”
“我不过是看他们死后成了孤魂野鬼太过可怜,将他们收回来罢了,我给了他们一个栖息之地,他们应该感谢我才是。”
果然是“故人”,折阳心想。
这个占据了蒋暮身体的东西果然来自九百年前,就是不知到底跟荆悬或者是跟他有什么仇恨,过了九百年也不肯罢休。
只是不知道这人之前的九百年究竟在何处,为什么这几个月才现出踪迹。
他又是怎么活过这九百年的?难道他也有人供奉?
折阳在片刻间想了很多,一直想不到准确答案。
这个占据着蒋暮身体里的东西从出现开始一直说些废话,且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行动,行为实在令人费解。
周遭的恶鬼又太多,荆悬黑眸微垂,看似安静实则一直处在狂暴的边缘,若是荆悬忍不住出手搅碎了这些恶鬼,那么折阳之前做的努力将功亏一篑,荆悬会立刻被地狱借机拉走。
看着周围如铜墙铁壁一般的黑雾,折阳心下也有些惊讶。
不过是短短月余,荆悬的实力似乎就翻了几倍。
他也曾想过为什么天下恶鬼邪祟那么多,偏偏地狱一直盯着荆悬不放,他一直忽略了荆悬不只是邪祟,他是极厄邪祟。
此时看到荆悬完全释放出来的黑雾,他确定了这个猜测。
极厄邪祟成长速度太快,如果他作恶,这天下间无人能拦,地狱自然想尽一切办法想将他拉下去,可为什么荆悬复活后成了邪祟不说,还是极厄?
就算荆悬真的屠杀了数万人,可也不至于是极厄。
极厄这两个字,可不是什么邪祟恶鬼都担得起的。
蒋暮见折阳和荆悬一直待在黑雾里,除了跟他贫嘴半点行动的意思都没有,也没有要来抢卫迭意,眼中闪过一丝焦急。
这具身体的确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再不及时更换一具新鲜的身体……
蒋暮看向一旁的卫迭意,这只是他的第二选择,他当然有自己的最佳选择。
此时折阳干脆挽住了荆悬的手臂,紧紧贴在他的身侧,就怕他突然出手。
他心思百转,看着周围尖啸的恶鬼,又看向了随时会爆走的荆悬,脑海里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从最开始,他的推测就是这个背后之人是荆悬的仇人,他的目标是荆悬。
如果这个推测是错误的呢?
蒋暮身体里的东西,专门放出这些带有他血肉香味的恶鬼,明知道破不了荆悬的黑雾依旧言语嚣张,是不是故意在激怒荆悬?
自荆悬复活后,折阳有荆悬保护,便再也没有恶鬼、邪祟能够靠近折阳半步。
如果蒋暮身体里的东西的目标是他呢?
只要荆悬被激动,搅杀了这些恶鬼,被地狱强制拉下去,到时候折阳没人保护,是万万敌不过再出现这么多恶鬼的。
折阳想到这一点,瞬间觉得豁然开朗。
蒋暮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现在应该很想换个身体,他抓了卫迭意也许只是障眼法或者是诱饵,他的真正目标是他。
这个鬼东西想要占据折阳的身体!
所以他要逼荆悬主动做下杀孽,背上因果!
折阳一歪头,干脆枕在了荆悬的肩膀上。
他的手指在荆悬的手心缓缓划动着,看似无意义的动作,实则是在写字。
温暖的指尖在微凉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写完再从头再来,写第二遍。
他写的是:
不要冲动,目标是我。
在折阳写到第三遍的时候,荆悬突然握紧了折阳的手,应该是懂了折阳的意思,没再让折阳继续写下去。
与此同时,一缕黑雾悄悄钻进了土地里,慢慢潜伏到了卫迭意身下。
蒋暮见折阳和荆悬一直不动,终于开始急了。
他拎着匕首摇摇晃晃的绕着卫迭意走了两圈,突然说道:
“我的好堂弟,我只是换了副样子,你就认不出我了吗?”
折阳猛地抬眼,看了过去。
蒋暮抹了把自己的脸,直勾勾地盯着折阳,说道:
“小时候你代替我入宫,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我本来十分感激你,谁知道你入宫后居然自甘堕落,去当了储君荆悬的玩物,辱没了我岑家的脸面,祖父数次大怒,不许家里任何人去看你,偏偏你父亲不听话,总是趁着祖父不注意,偷偷跑去宫里看你。”
“你父亲一个商人,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跟他儿子一样,只会给岑家惹麻烦!”
“你以为岑家的地位是怎么来的,还不是靠我父亲在朝争权!”
“当年烈战国出事,临走前你父亲还想给你送信,让你跟着岑家一起逃跑,结果他和祖父起了冲突,拉扯间自己撞到了桌子角,就那么咽气了,到死都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你收到的那封信是我写的,我自幼天资卓越,不过是模仿一下你父亲的笔记,自然不在话下。”
折阳深吸一口气,握着荆悬的手不断颤抖,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原来不是吗?
蒋暮见折阳神情痛苦,慢慢蹲在了卫迭意身边,咧嘴怪笑,又说道:
“还记得在村子里挖了你心脏的人吗?”
折阳死死盯着蒋暮,看到蒋暮狂笑不止,像是想起了什么天大的趣事。
“岑家当时逃离了烈战国,但局势动荡,并没有立刻投奔他国,祖父带着全家找了一处村庄隐姓埋名得住了下去……谁知道那附近的村庄突然开始闹起了疫病!”
说到这里,蒋暮的神情阴沉起来。
“我自幼身体就不好,能够苟延残喘一口气已经是万幸了,没想到居然传染了疫病……”
“我绝望又不甘!谁知道你居然被抓了回来……”
“喝了你的血能够治好疫病,吃了你的血肉身体就好像有了无穷的精力,如果吃了你的心……是不是就能永生——”
蒋暮张开双臂,像个疯子一样转了几圈,但一直没有离开卫迭意身边。
这回不只是折阳,连荆悬也看向了他,一双黑眸深沉一片,里面映着蒋暮的身影,周围本来安静的黑雾又开始狂躁起来。
蒋暮停下转圈,歪着头斜斜地看向折阳。
“你的心实在是太美味了,我至今都忘不了那个味道……”
蒋暮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神情突然一变,扭曲了起来。
“可我万万没想到,已经死了的荆悬居然会变成恶鬼来到村庄……在你跑出去不久,正在我们疯狂寻找你的时候……他来了……”
“他杀了我们所有人!!!”
“岑献!你知道你复活的是个什么东西吗?”
“比起作恶,比起坏人,都不如你身边的那个人可怕!”
“是你!是你亲手将他变成了一个邪祟!极厄邪祟!”
“你花了九百年,亲手养成了一个魔鬼!”
折阳看向荆悬,他万万没想到,荆悬居然是因为他才背负了这一身的罪孽,因为他心怀怨念成了恶鬼,为了帮他报仇,才屠了那周边几个村落数万人口。
“你……”折阳有万千话语想跟荆悬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蒋暮又笑了起来,笑声诡异,他拎着小刀转圈,双眼充满贪婪地盯着折阳。
“就是不知道你现在的血肉是什么味道,不只是我,你看看周围的那些恶鬼,哪个不是流着口水,恨不得咬上一口吞入腹中!”
荆悬突然站了起来,向着蒋暮的位置走了一步。
折阳大惊,立刻从荆悬身后抱住了他。
“不行!你不能去!你忘记我跟你说什么了吗!”
蒋暮看到荆悬要过来,大笑着张开手臂:
“来啊!来杀了我!来为你的折阳报仇啊!我就在这里!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九百年前你杀了我一次,我因为吃了他的心留下一口气,这一口气让我躺在地里九百年才再次睁开眼睛!”
“可是我的身体已经烂透了,我只能杀人,然后再霸占他的身体,没了魂灵的身体依旧会腐烂,我还要忍受着日日身体腐烂的痛苦!”
“这样的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荆悬,你不是最疼折阳了吗?你不是最在乎他了吗?为了他你甘愿背负罪孽成为邪祟,那你就为了他杀了我啊!”
“杀了我,为你的折阳报仇!”
蒋暮看似疯癫地说着,可脚尖已经碰到了卫迭意的身体。
只要荆悬扑过来杀了他,他就可以拉起卫迭意当挡箭牌。
荆悬杀了卫迭意等于作恶,地狱会在一瞬间将他拉进深渊!
没有了荆悬保护,折阳的身体,早晚都是他的!
到时候是吃了他的血肉还是占据他的身体,还不是凭他高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荆悬!不能冲动!”
折阳死死搂着荆悬的腰,被荆悬往前走的动作拖着往前。
荆悬周身的黑雾不断暴涨,几乎到了整天蔽日的程度,所到之处恶鬼哭嚎逃窜,周围寸草不生,偏偏处在黑雾中心的折阳,半点事都没有。
折阳被荆悬拖着,慢慢来到了蒋暮不远处。
荆悬微微抬手,黑雾裹在他的手上,形成锋利的刀刃,冲着蒋暮猛地刺了过去!
在荆悬刺过来的瞬间,蒋暮拽起卫迭意的身体挡在了身前。
他脸上带着即将成功的喜悦,眼中的兴奋再也藏不住。
可谁知那些黑雾刺到卫迭意身上居然散开了,反而绕过了卫迭意将他紧紧锁住。
蒋暮瞪大眼睛,浑身被黑雾禁锢,再也抓不住卫迭意,只能眼看着卫迭意的身体又软倒在地上,他整个人暴露在了荆悬面前。
看着荆悬周身的黑雾,占据着蒋暮身体的岑宁终于怕了,他凄厉的大喊起来。
“荆悬!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会下地狱的!你要是下了地狱,这些恶鬼没有人阻止,会瞬间将岑献撕碎!”
折阳松开搂着荆悬腰间的手,站在了旁边,冷嗤一声:
“你的目标果然是激怒荆悬。”
刚刚荆悬状似被激怒,折阳紧紧搂着荆悬这一幕,实则是他们演给岑宁看的,就是为了趁机抓住岑宁。
岑宁愣了一瞬,紧接着神情再次扭曲。
“所以呢?你们抓住我又能怎么样?敢杀我吗?敢吗!”
荆悬黑眸里沉寂一片,他周围的黑雾能看出他并不如表现的那么平静,可只要折阳不许,他就不会做下杀戮,忍得再痛苦都不会。
“荆悬不能,我能。”折阳冷声说。
“虽然至今还不太清楚,可我既然已经是个半神了,稍微插手一下别人的因果应该也没问题。”
折阳说着,张开手掌,慢慢按在了蒋暮身上。
岑宁瞪大眼睛,最后却发现折阳只是用手掌按着他的胸口,并没有做什么。
他的喉咙发出嚎叫似的吸气声,嗤笑道:
“岑献,你在干什么?过家家吗?你……”
折阳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蒋暮,我知道你在。我将功德借给你,你出来,完成你最后的遗愿吧。”
下一瞬,岑宁瞪大了眼睛,嘶吼起来。
荆悬带着折阳后退,临走时没忘记折阳叮嘱过的,嫌弃的用一缕黑雾揪着卫迭意的衣领,把他也一起拖走了。
岑宁抱着自己的头,身上出现了一抹黑影,似乎在身体里撕扯着什么,紧接着有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出来!出来!这是我的身体!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折阳看着不断撕扯岑宁的蒋暮魂灵,轻呼出一口气。
他猜得没错,蒋暮被岑宁杀害后,并没有离开自己的身体,只是他一直都被岑宁压制着,什么都做不了。
但这到底不是岑宁的身体,岑宁偶尔还是会受到蒋暮的影响。
比如操纵恶鬼杀害麻雀示威的是岑宁,怜惜小麻雀,为小麻雀建造坟墓的是蒋暮。
心狠手辣的是岑宁,天性善良的是蒋暮。
如今蒋暮本身的魂灵受到了折阳的帮助,不断撕扯驱赶着岑宁,终于是把岑宁从他的身体里赶了出来。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东西,是鬼又不是鬼,说活着却连个人形都没有,瘦削猥琐,浑身乌黑干枯,恶心至极。
岑宁没有了蒋暮的身体遮挡,似乎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体十分痛苦,他嘶吼着抱头想要逃跑,被岑宁抓住,硬生生拧断了脖子,头身分家。
当岑宁死去后,他的身体慢慢化成了一片黑灰,风一吹就散了。
跟着一起消失的,还有蒋暮本来的魂灵。
他虽然自小身体不是太好,可也没什么大病,本来可以有一个普普通通的一生,却偏偏遭了横祸,他最后的遗愿,就是报仇。
如今他亲手手刃了敌人,也该走了。
岑宁消失了,周遭的恶鬼还在。
他们刚才被荆悬暴涨的黑雾吓退了一些,可大部分还因为贪婪不肯离开。
折阳看着那些恶鬼,心中蓦然一动。
“我曾经为了寻找复活你的方法走遍各地,听到了各种各样似真非真的传闻,我记得有一个符咒可以打开地狱之门,我私下里自己试过,根本没什么用,以前我以为那是因为这传闻是假的,传下来的符咒也是假的,如今想来,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能力不够。”
“现在我在地上画一遍,你学着在竹片上画一次,看看能不能成功。”
“若是成功了,就送这些恶鬼下地狱!”
说着折阳就拿起一根小木棍,蹲在地上画了起来,这符咒十分复杂,折阳画了好久才画好,他看向荆悬,本想提醒他仔细一点,没想到他画完荆悬也跟着画完,指尖在竹片留下黑色的痕迹,一张漆黑的符咒完成的瞬间,立刻飞到了空中。
符咒散发出黑色的光芒,向四周扩散,眨眼间黑光爆炸一般裂开,地面跟着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无数鬼哭狼嚎从缝隙里传来,荆悬抱着折阳后退,远离了那条缝隙。
缝隙逐渐裂开,无数鬼手探了出来,纷纷抓向四周的恶鬼,片刻间周遭的恶鬼便消失干净,地缝又飞速合拢,若不是周遭再无一只恶鬼,折阳都快觉得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
事情结束,天也快亮了。
折阳和荆悬一起站在山头的竹林里,九百年后第一次一起看了日出。
初升的朝阳并不刺眼,折阳看着那远远的天光,呢喃道:
“等回到卫家,也许我就能知道你的另一半魂灵在哪里了。”
此时岑宁已经消失,他到死都只字未提荆悬的另一半魂灵,如今看来,这事当真与他无关。
若是与岑宁无关,那么荆悬会成为如今这样……很有可能是他自己所为。
折阳看似平静,可脑海里一直在回想岑宁之前说过的话。
荆悬为了他,甘愿成为恶鬼,屠杀了数万人,他又供奉荆悬数百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亲手……将荆悬变成了极厄邪祟。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以为马上会完结,但仔细想了想还有好些东西没写!立刻爬起来把作话改了!
应该会有番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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