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宁不凡微微抬手,将碎星剑唤来。
他踩着剑,缓缓滑落。
天穹上,亮如白昼的光芒,也渐渐隐去。
若是抬眉看去,除了踏剑滑落的人影,还有一轮皎洁明月,斜斜挂在半空。
“宁先生。”
苏阳满眼艳羡,拱手行礼。
宁不凡凭借强横的剑道实力碾压三位一品后,将苏阳彻底折服。
据传言,天机榜首宁钰,还未入一品。
苏阳不禁咂舌——若是有朝一日,这位宁先生得入一品,究竟该是何等风流。
宁不凡笑了笑,目光越过苏阳身位,看向地面,“下去看看。”
地面上,已然一片残破,到处都是湿泞鲜血。
m.
数十丈荒地,包括营寨,铺满尸体,大多数都是年轻女子。
她们的死亡,没有任何意义,也无法影响任何局势。
率先攻入营帐的将近百位拾荒人,也死去大半,他们在看到天上的主子死去后,便再也无心厮杀,夺路而逃。
柳槐序在一堆女子尸体里,将王庆之扒拉出来。
莫雨则提着刀,守在营寨外,清点人手。
西荆楼八位二品侍卫,死了七人,仅剩一人。
这人名为唐观,衣裳残破,胸口七八道狰狞伤痕,满身鲜血。
他此时正按着残破刀柄,以刀杵地,依靠在围栏,闭目歇息。
莫雨走去,轻轻拍了拍这位侍卫的肩膀,轻声唤道:“唐观......唐观?”
无人应答,似乎沉沉睡去。
莫雨用手轻轻探向这位重伤同伴的鼻息。
原来......死了。
莫雨面色平静,抬手在唐观肩膀上,轻轻一按,“一路......好走。”
七位二品高手,以血肉之躯拦着近百人,付出了性命的代价,可谓惨烈。
“小五呢?”柳槐序提着刀走来,看向莫雨。
莫雨微微摇头。
都死了。
无一幸免。
你杀人,人杀你,江湖每日都会有人来,有人走。
是常态。
浑身鲜血的王庆之迈着无数尸体,走出营寨,环顾四面,竟只有柳槐序与莫雨两人。
沉默了一会儿,王庆之终于说道:“死在哪儿,葬在哪儿。”
柳槐序问道:“不为兄弟们寻个青山绿水的好去处?”
王庆之摇了摇头,“都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这是江湖武者的归宿。”
莫雨默然点头,确实是归宿。
王庆之将面上鲜血抹去,抬眼望向朦胧夜空,问道:“苏阳和宁先生呢?”
莫雨走向远处,回道:“下来了。”
话音刚落。
苏阳与宁不凡一道落地,身形缥缈,瞧着倒是潇洒。
王庆之舒了口气,小跑到宁不凡身前,伸手便在宁不凡身上摸索,“宁先生,没受伤吧?”
宁不凡随手将王庆之的手拍飞,“王掌柜,若是旁人敢这般碰我,手就要被剁了。”
“瞧这话说的,”王庆之乐呵一笑,“宁先生若是要在下这双手,只需一言落下,在下咔嚓一声就给这没用的东西给1剁了!”
宁不凡正要打趣两句,抬眼却看到一片尸骸遍布的惨景,于是嘴里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营寨外倒还好,数十具尸体静静躺着,而营寨内......却是堆满了尸体。
方才冲入营寨欲杀王庆之与宁不凡的数百女子,尽皆死在柳槐序与莫雨刀下。
而层叠连绵的尸体里,还有十几位不足及冠的少年。
“那个孩子呢?”
宁不凡迈步往营寨走去。
王庆之沉默了一下,回道:“我杀了。”
宁不凡脚步一顿。
王庆之掀开衣袍,露出左胸一大片模糊血肉,缓声道:“宁先生走后,没过一会儿,那狗崽子便醒了,拿起地上的刀捅了在下一刀。若非在下及时闪避,避过要害,只怕当场便要死去。”
宁不凡放过了一个孩子,这孩子险些要了王庆之的命。
也幸好,那孩子没什么力气,否则即便王庆之闪的再快,也要被捅穿身体。
要知道,咱们王掌柜虽然在东海极有权势,但却从未修行过武道。
宁不凡回身,面朝王庆之,躬身拱手,“抱歉。”
王庆之连忙上前一步,将宁不凡搀扶起,“在下区区一条贱命,死不足惜。怎敢当宁先生如此大礼?快快起来,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在下这腰杆子以后可就直不起来了。”
宁不凡认真问道:“王掌柜,入轮回吧。”
“多谢宁先生抬举,不过......”王庆之笑着摆手,“在下还是觉着当个自由自在的茶馆掌柜,是在下的归宿。”
如今的轮回,随着一个又一个震撼江湖的人物惊世而出,渐渐名声鹊起。
无数人都极为渴望能够入主轮回,成为其中一人。
谁人不知,盘踞在东荒江湖顶端的新棋阁,已经成了轮回的势力。
可这王庆之,竟婉言谢绝宁不凡三番两次的邀请。
人各有志,便是如此。
宁不凡也不愿勉强,只是将人情暗暗记下,以待来日再报。
这个时候,闻微率领的一万精锐,在连绵不绝的攻势下,终于将城门攻破。
大军入城,踏过石桥,再攻内城。
虽说拾荒人大多都是江湖武者,武力不俗,但在真正精锐的大军面前,微不足道。
闻微派遣两千弓弩手上城头,步步前推,一道道利箭呼啸划破空气,收割着一个个拾荒人的性命。
余下的数千步卒,则在闻微的率领下,顷刻间便将无人防卫的内城攻破。
城内,不少拾荒人与年轻女子慌乱逃窜,只有三五个孩童拿着自制的弓弩,迎着数千大军。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有将士问道:“闻将军,当真屠城?”
闻微沉默片刻,回道:“足力握刀者,杀之!”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但凡是能提的动刀的人,全杀了。
“遵令!”
数千大军,循序步入城内,铠甲在月光的照拂下,微微泛亮。
这,将是一场屠杀。
想来,这一场屠戮过后,整个藏龙关,也只剩下四五个站都站不稳的幼童。
“我们做的事情,究竟做的是对是错,可会引得天怒?”
荒地营帐内。
先一步率领数十亲卫赶来的闻微,将这句藏在心里数日的话,问了出来。
营帐外,守着数十位将士。
柳槐序与莫雨正在荒地收敛尸骨。
营帐内,宁不凡与王庆之对坐桌案,将目光放在闻微身上。
宁不凡叹了口气,沉默饮酒。
屠城之事,对错二字,很难区分。
可天确实是会怒的。
不过,却不会因凡人的厮杀而动怒。
王庆之斟了杯酒,迟迟不饮,他凝视着闻微的眼睛,认真道:“”这话啊,你就不该问!“”
闻微不解。
王庆之将手中酒水饮下,缓声道:“让天下任何一人来看待屠尽藏龙关之事,这件事都是错的,且大错特错。”
“可......你我是西荆楼的人,在西荆楼的面前,只要是拦路者,无论他们是良善之辈亦或罪大恶极之辈,皆要死,还要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于是......这件事情,于我西荆楼而言,便是对的。”
这话着实有些霸道,却也将意思说的明明白白。
世人眼光,与我无关,我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哪怕遭受千夫所指,哪怕遭受万雷加身,我也要做。
恶名,我王庆之一人担着!
闻微摇了摇头。
有些话啊,确实不该问。
问了,就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