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江湖上早有传言,西荆楼与未湖楼,不过是一群藏于暗角阴沟,不敢露面的卑贱老鼠。
不过啊,也就是这两方势力的头子,是天机榜三与天机榜二。
天机榜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之辈。
尤其是早便名动天下的司涯与仵世子阳。
一人喜阳谋,向来爱挖个坑,让看到坑的人,一步步走下去。
一人喜阴谋,每一手布局谋划,都能切实落在要害,待旁人反应过来时,已然无法自拔。
知愿虽不是天机榜上人物,但也算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
他方才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此战必胜之意。
诸葛轩逸自然相信这位主子,心里也颇为欣喜,恭声问道:“待得大胜归来,主子可要显露身份?”
知愿看了诸葛轩逸一眼,摇头道:“我这么跟你说罢,我坑爹坑了十余载。倘若忽而性情大变,做个孝顺孩儿。怕我爹啊,他不习惯!”
此话虽为笑言,却也将意思说了个明白。
m.
在东荒国内,西荆楼可以露面,他不行。
他若以拓跋渠的身份行走在江湖,这一整个拓跋家便成了他的软肋。
真到那时,这西荆楼主事之位,便不再具有威慑力。
诸葛轩逸缓缓点头,“主子可还有什么事情交代?”
“有......”拓跋渠沉吟片刻,目露狡黠,笑道:“天机榜首的这番动作,算是将问柳司彻底按死,但还不够。这样,你要记得,在与问柳司之战时,想法法子,将皇甫温宁给放出去。”
“嗯?”诸葛轩逸一愣神,诧异道:“不是将皇甫温宁困于局中,然后再等慕容云画等人来援吗?”
拓跋渠随意摆手道:
“你要知道,我们西荆楼连带着那位天机榜首,都不是什么好人。而棋阁之主慕容云画,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能以皇甫温宁的性命为饵,引慕容云画来援,慕容云画自然也能瞧得出来这是必死之局,他是不会来救人的。”
“天机榜首让皇城司泄露消息出去,只为诛心,并非真正要一举灭杀慕容云画。所以啊,你得想个法子,将皇甫温宁放了。问柳司若灭,皇甫温宁活着的作用,比死了要大上许多。切记,定要做的隐秘。”
如今的棋阁之主慕容云画,自从苍州之局败了后,便像是个身处于悬崖边上的人。
不能将他逼得太急了,要慢慢来。
要先诛心,再杀人,这才有意思。
知愿摸到了宁不凡的心中所想,也知道宁不凡如今接管庙堂之权后,唯一担忧的便是汴梁城内的半步不惑高手。
两人正思虑间。
马车戛然停步,车厢外响起嘈杂怒骂声。
像是驾车的侍卫,在骂挡路的人不长眼。
“何事?”拓跋渠掀开车帘,探头出去。
一名拓跋家的侍卫拱手道:“少爷,方才小人赶路时,前方有个臭和尚,拦路要赏钱。”
拓跋渠略微诧异,这拓跋家的马车,汴梁皆识得,何人敢拦道?
抬眉看去时,只见一名袈裟破烂、手持紫金钵盂的年轻和尚,面带慈祥笑意,缓步走来,先是行了个佛礼,旋又缓声道:“施主,小僧是过路的僧人,道号普智,并非臭和尚,方才默念佛法走失了神,险些与马车相撞。如此,你我也算是一场缘法。”
拓跋渠咧嘴笑道:“普智大师,若要化缘,直说便是,何以虚词?”
驾车的侍卫走上前,拽着普智的破烂袈裟,便要将他拖拽到一旁痛殴。
“停手!”拓跋渠狠狠瞪眼。
侍卫愣了一下,只好松手。
普智轻轻咳嗽了声,紧了紧僧袍,上举钵盂,又道:“小僧若能从施主手中乞来素食,当是缘法妙果。”
拓跋渠心中一乐,挑眉道:“普智大师,我这身上,可没馒头,也没炊饼!”
普智轻咳一声,“那便给小僧两个铜板,小僧自己去街上买。”
好家伙,还是个懂得变通的和尚。
拓跋渠心中好笑,在怀里摸了摸,拿出一小块儿金子,抛向普智手中的紫金钵盂,笑道:
“若非今日吃酒时,与人投壶作赌,赢了少许金银。往日里,小爷出去吃喝,身上带不了这些玩意儿,全是侍卫结账。今儿个小爷做了不少坏事,赏你一块儿金子,也算是积善行德。”
说罢后,拓跋渠合上车帘,吩咐侍卫赶路。
‘嗡——’车轮声响起之时。
普智静静看着碗里的那枚金子,摇头自语道:“看不明白。”
半步不惑,仍是有惑。
这些日子,他在汴梁城内乞缘,走遍了城内每一条街道。
有人待他和善,有人待他刻薄,有人迎他入屋,有人驱他离街。
那些待他好的人,曾做过许多恶事。
那些待他恶的人,曾做过许多善事。
人有善恶,却也不分善恶。
普度轻声叹息,他拿着钵盂里的一枚金子,换了一张炊饼,在客栈老板的惊喜目光下,他将这张炊饼放入唇间,轻轻咀嚼。
这是人间的味道。
然后,他又想起藏于心中许久的那个问题,杀一人而救万万人,当是如何?
即将踏入不惑的人,心中最为困惑。
正如大燕国师府废墟,有一名白发年轻男子,他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念叨着一些,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像是个十足的神棍。
命运是最琢磨不透的东西,执柄命运之人,若要真正踏入那个阶层,便要想明白命运的根本,是为何物。
天是虚假。
那么命运,是否也是虚假?
两人都想不明白。
被困在国师府的白发少年,走不出那片废墟。
而身在汴梁城的普度,也走不出这座汴梁城。
临近傍晚,汴梁城一处桥洞底下。
普智盘膝闭目,口中默念佛法,有青袍人前来,带来了慕容云画的命令——入皇宫,杀愚者!
普智睁开眸子,看了青袍人一眼,平淡道:“不去。”
“这可是老祖宗的命令!”青袍人拿出慕容云画交给他的令牌,展露而出。
普智沉默半晌,依然摇头。
两人僵持了许久后,普智才缓缓说了句,“半月后,若小僧依然想不明白,便尊令行事。”
老祖宗身为天顺地仙,近佛之人,曾言杀一人而救万万人,是为世间正道。
但普智心中的佛,却告诉他,老祖宗说错了。
不过,他还没有想明白,为何老祖宗心中的佛法,与他的佛法,道路不同。
明明,他修行的便是老祖宗的大乘佛道,怎的——却成了小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