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晓星弯月,清河村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狂欢,熊熊的篝火燃烧着,直刺天穹的火焰,照亮一张张展开的面容。
没有人缺席,男女老少都在庆贺,浓浓的喜气,如同最醇厚的美酒,灌醉了不同的人面。
战争,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陷入大错愕中!
所有人接受了事实,陷入大震撼中!
风吹篝火,陷入大欢喜中!
露天晚会的一角,周全闲适的坐着,一层薄布下,是柔软的草地,吞吐着清新的生机,他面上亦然微笑。
一个和他交好的村人走近,递给他一个酒袋:“别看了,愁闷的话,喝一口消愁。”
周全笑着摇头:“蛊仙已灭,我何来愁闷二字?”
村人微微疑惑,顺着他眼睛望向一处,很快收了回来,打量周全的脸,没有嫉妒,没有不甘,只有由衷的祝福。
周全若有所觉,微笑道:“你不必如此看我,我早已放下,自古美人配英雄,岂非理所当然?”
……
另一头,飞尸门少主陈宏爽,和苗疆其他的小辈们聚在一处,饮酒对歌,好不潇洒。
借着三五分醉意,陈宏爽倏地大喝一声:“尔等在此恭候,我去敬他一杯!”
众人惊疑不定,他走向被无数鲜花环绕的人,彼此目光相对,那人还和他交谈了几句,两者方才欣然一饮。
待到陈宏爽回返,湘西苗部青年一代惊呼阵阵。
“爽哥,你们还聊天,难道是熟人!”“真看不出来,你飞尸门陈宏爽,面子居然这么大!”
惊叹声阵阵,其中不乏比他更优秀的后辈,仍是对他刮目相看。
陈宏爽眉飞色舞,忽然爆出个猛料:“可不是,你们不知,之前我还在他面前装过逼!”
“竟有这种事,快说来听听!”
没有人会觉得他装逼成功,但即便是装逼失败了,也是众人无法想象的光荣回忆!
陈宏爽面露得色,又感慨不已:“说起来,我都不知道我当初怎么那么勇…”
众人听着听着,不由入迷了,羡慕嫉妒的眼神让陈宏爽飘到变形!
……
长辈这边,石万喜气洋洋,一旦发生战争,药术一脉难免前后奔走,他也不得不出面主持大局。
老前辈原就年老体衰,战争对心力的消耗难以估量。
此番了事,少说也能多活几年。
微声道:“我原以为自己多番高看于他,现在才明白,自始至终还是小看了他。”
蛊盅物归原主,重伤初愈的大蛊师却是叹了口气。
石万不解,左右的苗疆老一辈同样不解,如今清河村不同往日。
百年之内,无人能撼动清河村苗部首领之位!
也不仅是湘西一部!
至于原因,因那眠龙不是铁石心肠,虽说纠缠不止一位,然而此等人物,又岂能以常人之理度之。
那一簇簇鲜花之中,可不乏他们的后辈,虽说有些损了颜面,心下何尝没有些许念想?
石万眼中藏着一抹极难察觉的爱意,漫不经心问道:“师姐何故长叹?”
大蛊师摇头道:“此子非你我所能猜测,方才多有感慨。”
……
李无眠实惨!
他被淹没了,入目所见,看不到篝火,望不见星月,一张张娇俏的面容上,是一双双灼热而欲拒还迎的眼睛。
苗部风气大胆,每一次节日,对青年男女而言,是求偶的好时机,总会有许多新人喜结连理。
得知他要走,今夜提前举办了四月八盛会。
一个个各怀鬼胎的老前辈,不知道是不是从石万那里取了经,让他头皮发麻。
藕臂残香,热情如火,便宜被人占光了!
他十分怀念陈宏爽,怎么不多整几个人来给他敬酒!
一声娇斥传来:“成何体统!一个个放浪形骸,在这里丢苗人的脸!”
“淑芬姐,话不能这么说,你都还没过门呢,怎么就一副女主人的架势,说不定人家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莺莺燕燕,附和者不断,李无眠求助的眼神望去,淑芬叉着腰,大发雌威,好歹打发走众女。
魏淑芬好笑道:“你不是很有能耐么?”
李无眠道:“我这个人,其实心比较软,实在是不好拒绝。”
淑芬被他气笑了,银牙紧咬。
坐在一旁,篝火重现,星月浩渺,淑芬不自然的捋过发丝,不知怎的,自三天前回来,两人鲜少交谈。
李无眠侧首,只见瓜子脸上,肌肤如凝脂,各色的银饰更添风采,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人儿。
“真漂亮。”
淑芬心中微颤,浅笑道:“一年一度的盛会,当然要穿整齐。”
李无眠却摇摇头:“我是说你的人,即便不穿这身衣装,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奇怪,你竟然会夸人。”
李无眠笑了笑,淑芬轻咬唇瓣:“不能……”
“不能。”
“明白了,去哪里?”
“北上。”
淑芬秀眉轻皱:“北边的军阀可厉害,而且倭国人的势力很强,不是一个好去处。”
“我知道。”
“所以你还要去。”
李无眠点头,淑芬眼波流转,一时心绪万千,想要劝他不要去那种地方涉险,却也知道他绝不会听她的劝告。
烦乱之间,耳边响起阵阵民谣,她放目望去,一对儿苗部青年男女,站在篝火之前,对唱情歌。
男声豪迈,女声柔婉,越唱双方的眼神越亮,渐渐靠近,牵起手来,饮下一杯酒。
在周围众人的欢送中,男人带着女人离开了晚会。
李无眠奇道:“他们提早退会了吗?”
淑芬秀脸泛红,白他一眼。
李无眠若有所思,忽听一阵轻轻的吸气声:“你听完了,会唱吗?”
小吃一惊:“不会。”
淑芬望着篝火,剪水双瞳微微荡漾:“那你总会喝酒。”
“这?”
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去取了一壶酒,两个杯,放在青葱草地上,为彼此斟满,轻声道:“不如喝一杯?”
纤细白皙的手捻住装满的酒杯,送到他的面前,酒香飘入鼻尖,心中竟有些举棋不定。
他望着对面的人,粉面含羞,风情万种,眼中情意绵绵,竟比酒液更为醉人。
而不知何时,偌大的晚会落针可闻,一双双眼睛,都望着他们两人。
有祝福、有嫉妒、有羡慕,他更寻觅到一双复杂的双瞳,罗淑宁蹲坐在地,拄着下巴,望着他二人。
“真要我喝?”
淑芬面如血染:“不喝就给别人喝!”
“那我可舍不得你这杯酒落了他人肚中。”李无眠微微一笑,深吸口气,将酒饮尽。
“好!”“喝得好!”
喝彩声四起,喧嚣震天,又有不少哀婉的声音夹杂。
这杯酒意味着什么,没有苗人会不清楚。
“走吧。”
箭在弦上,李无眠反倒有点懊悔,盯着近在眼前的淑芬:“等会各回各……”
淑芬瞪大秀目:“男子汉大丈夫,在这婆婆妈妈做什么!”
“哎哟我去!”
李无眠一拍脑门,陡然将她拦腰抱起,淑芬并不慌乱,素手揽住他的脖颈,柔顺贴着他的胸膛。
在众人的欢送中,离开了篝火,走向星夜下的树林。
玄兔高悬,芳草萋萋。
她躺在臂弯中,月华浴面,玉璧华光,如同月宫中落下的神女。
一杯酒下肚,他竟有些醉意,此刻蓦然清醒三分,不忍伤害这位可人儿。
他活着,并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你亲眼所见,我的力量很强,也不愿归隐山林,少年之时,便已立下誓愿,要成为这人世间的光,前路……”
她轻笑一声,明媚不可方物,纤纤玉臂化为绕指柔,锁住他的肩胛,轻薄红唇在颊一吻,拭去了言语。
温润的香气拂过耳边:“李无眠,你话好多。”
……省略一万字……
流连七日,染上阵阵幽香。
天还没亮,她还在休息,因已经说好,不让她相送,李无眠会自己离开。
倒不是他无情,只能说男欢女爱并不是他的全部。
如今木已成舟,他也看明白了,美人情深,与所谓前路未卜更无法原谅在于,辜负这份情意。
人终有一死,你我终为土灰,难道因此如履薄冰,忽略人间美好吗?
他这样想着,门外却多了一个人。
娇小可人,面色憔悴。
李无眠调笑道:“小宁,这几天为什么躲着我?”
“明知故问。”罗淑宁牙痒痒,李无眠摸摸她的头,少女顿时低落下来:“你真要北上吗?不多留几天?”
“留得够久了,你是来送我?”
“嗯,一路顺风。”罗淑宁低着头。
李无眠奇怪道:“哦?就这些?没有别的话吗?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
罗淑宁一阵羞恼:“实话告诉你,那些都是骗你的!”
那微红的俏脸,不服输的神色,担忧的眼神,让李无眠心神一荡。
罗淑宁别过身去:“你走吧。”
李无眠笑眯眯道:“我送了淑芬一件礼物,也送你一件,你说好不好?”
耳朵轻动:“什么礼物?”
“转过来。”
罗淑宁疑窦重重的转过身,只见一张遮蔽视线的面容,柔软的腰肢遭人勒住,心如小鹿乱撞,有些喘不过气来。
红唇微张,又被封住,她美目圆睁,羞怒交加,玉手掐向他腰间,刚要使劲,便失去了力气。
不知过去多久。
她躺在李无眠的怀里。
乌黑的眼中,染上一层浅浅的迷雾;微张的嫩唇,小口吐出淡淡的香气。
一撮白发映入眼帘,散去瞳中迷蒙,不禁抬手挑出,轻轻摩挲,她也问过为何,他告诉她是男人该背负的东西。
扯断几根,凶巴巴的:“我会告诉师姐的,你欺负我!”
还不解气,哼哼一声,狠狠咬了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