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重逢(1 / 1)

徐州城。

李释刚吃完药睡下便被告知――苏大人的遗骸找到了。

李释随手披了件外袍跟出来,只见灯火辉映处,祁林正指挥人把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抬进来,曲伶儿跟在后头,哭的梨花带雨的。

心里没由来地一空,嗓子眼里又泛起一阵腥甜。

李释缓步上前,捏着那方白布,却迟迟下不去手。

祁林小声提醒:“爷,不太好看。”

李释置若罔闻,再难看,不也还是他的子煦。

慢慢掀开白布,先是血肉模糊的一张脸,由于夏日炎热,尸体严重腐败,尸斑遍布,腰身比平时胀粗了整整一倍,好多地方甚至已经蛆虫遍布了。

李释皱了皱眉:“这是子煦?”

祁林回道:“在苏大人失足的山崖下找到了,旁边还有苏大人的马,人是脸朝下着地的,所以相貌辨别不出来了。”

李释又把尸体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不觉得,这人比子煦高大了些?”

祁林刚张了张口,只见曲伶儿一屁股跪坐在地,哀嚎一声:“苏哥哥,你死的好惨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祁林:“……是伶儿亲自去认的尸,应该不会有错。”

李释闭了闭眼,把白布盖回去,“让人把尸体运回兴庆宫,路上妥善保存,回去后把定颜珠用上。”

吩咐完了,一口气散尽了似的,失神似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动身慢慢往回走。

祁林刚跟了两步,就见李释抬了抬手。祁林停下步子,看着人一步步上了台阶,步履缓慢,竟然有了几分老态。

逃难的灾民连乞丐都不如。

苏岑想起当初他流落宿州时,跟乞丐们同挤在一个破庙,当时宿州连日阴雨,乞丐们没法儿出去讨钱,就在破庙里支了灶,炖了一锅狗肉。当时他已经有一天没吃饭了,乞丐们匀给他一碗汤,碗底下还有几块肉渣渣。那一碗肉汤喝的他心满意足,以致后来每每回味起来都觉得那帮乞丐的手艺堪比大厨,什么时候不乞讨了开个菜馆子生意应该也不错。

苏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端起葫芦头喝了一口野菜汤。

曹二叔不愧为一村之长,说一不二,头一天刚答应了苏岑,第二天就召集大家上了路。

二丫高烧退了,人还是有些虚弱,由几个壮年人轮流背着。虎子不甘示弱,也要去背二丫,于是苏岑就成功逃脱了虫子汤的厄运。

跟着村民们喝了两顿野菜汤,才发现也没比虫子汤好喝到哪里去。

可他得补充体力,身子还没恢复好,又要赶路,不把自己喂饱了怕是会晕倒在半路上。二丫病了还有人背,他这把年纪了,丢不起这个人。

说起来只有六十里,但是山路纵横,好多地方还发了洪水,穿不过去只能绕路,又平白多出来好几十里。这帮人走了两天才将将擦到徐州边界,远远望着被水淹没的徐州城,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雨虽然不下了,夜空中还是乌云密布,看不见星星。苏岑也站在高坡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徐州城,一点亮光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个人如今在哪里,在干什么?李释睡眠浅,不知道祁林有没有带着安神香,他在兴庆宫都睡不踏实也不知道在这儿能不能睡着。

其实在来徐州的路上他就已经知道李释没事了,举国没有大丧,两党没有暴动,就已经证明了头顶那根顶梁柱还在,定海神针似的撑着整个大周的表面和平。

可他还是想尽快到他身边来,亲眼看着人站在自己面前,一颗心才真正放下了,踏实了。

只可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急功近不了利,折腾了这么多险些把命赔上,还不是相隔两地,跟以前隔着千里万里也没什么区别。

“大哥哥,你是不是在想你喜欢的人?”

苏岑回头,看见了虎子的小脑袋,笑着问:“你怎么知道?”

“今天下午我背二丫的时候她都跟我说了,”虎子故作深沉地背手站着,“你放心,虽然二丫喜欢过你,但我不会生你气的。”

二丫虽然高烧已经退了,但低烧还是有些反复,一天里清醒不了几个时辰,结果一醒过来就把他给卖了。

苏岑笑了笑,岔开话题:“二丫怎么样了?”

虎子道:“喝了汤,睡下了。

苏岑点点头,“等找到人,用了药,她很快就会好的。”

虎子跟着点点头,他发现自己最近对这位大哥哥越发言听计从,他说什么自己都会照着做。明明这个大哥哥总是温和地笑着,给他喝那么难喝的虫子汤他都没脾气,可就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能让人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相信他。

虎子挺起了胸脯,为自己能救下这么厉害的人感到自豪。

“大哥哥,那个人如今还在徐州城里吗?”虎子贴着苏岑坐下来。

苏岑苦笑,暗道怎么这个话题还没绕过去,摇摇头道:“不在了吧。”

“那他一定也在别的地方等着你!”

苏岑笑笑,对着漆黑一片的徐州城点了点头。

虎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野树莓递给苏岑,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虎子问:“你有多喜欢那个人啊?”

苏岑反问:“你有多喜欢二丫?”

虎子小大人似的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举着手里的树莓道:“如果我有一把果子,我会分给二丫一半。”

苏岑笑了,夜风乍起,吹散了翻滚的阴云,那一瞬间,苏岑好像看见了久别的月光。他轻声道:“我会给他全部。”

第二日天空难得放晴,从高处一眼望去,澄澈一片。这是个好兆头,众人信誓旦旦,今日一定能找到徐州那些人。

事情果然顺利的很,他们刚到徐州城外就碰上了摇船出来寻人的官差,告诉他们人都在栖凤山的行宫里。

苏岑谢过官差,领着众人绕开被水淹没的徐州城,换了条路上山。

每一步都走的谨慎小心,脚步都有些发颤,他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绝对不能再出任何闪失。同时又无比激动,恨不得生双翅膀飞上山去,迫切想投进那人怀里,亲一亲,摸一摸,再问一句“想我了吗”?

万万没想到,却是在山脚下被人拦了下来。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山脚下有两个官差值守,都对他们放行了,看见二丫随口问了一句“这孩子怎么了”,又有人随口答了一句“有些发热”,苏岑眉头一皱,便见那两个官差跳出去两丈远,两把长|枪把他们拦住,说什么也不让上山了。

苏岑苦口婆心地解释了半天,只是发热,不是瘟疫,嘴皮子都磨破了,那两个人愣是无动于衷,两把长|枪对着他,虎视眈眈的。

苏岑说累了,也懒得对牛弹琴了,就地在石阶上一坐,“把你们刺史给我叫来。”

看两个官差犹豫又补了一句:“就告诉梁方,他若不下来我们就在山脚下哭,惊动了王爷让他自己看着办。”

等了一柱香的时辰梁方果然下来了,上下打量了苏岑一眼,看人一身难民装束跟身后那些人也没甚区别,皱着眉不耐烦道:“就是你要见我?”

苏岑也懒得虚以委蛇:“我们要上山。”

梁方看了看苏岑身后昏迷不醒的小姑娘,问道:“你们是哪儿的人?”

苏岑犹豫了一下,就见曹二叔猛地站了起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们是……”

还没说完便被苏岑一个眼神打断了。

曹二叔蹲下偏头抽闷烟,心里纳闷,他怎么也对这小子言听计从了?

苏岑回过头来对梁方道:“我们是曹村人。”

梁方眼里一寒,眉间川字纹更深了些:“曹村?哪个曹村?”

苏岑轻笑了一声:“梁大人治下有很多曹村吗?”

虽然是笑着回话,但是听得出语气不善。梁方一甩衣袖,“你们中有发热的人,不能放你们上山。”

“是不能,还是梁大人不敢?”

梁方怒目而视,“你是什么意思?”

“我倒要问问梁大人,同是治下百姓,为什么要区别对待?难道徐州人的命是命,曹村的就不是了吗?!”

“你放肆!”梁方身后那两个官差上前一步,“梁大人为了徐州百姓两天都没阖眼了,哪里来的刁民敢在这里诬陷梁大人!”

“是不是诬陷,梁大人敢带我上去找王爷对证吗?”苏岑冷冷看着梁方,“我这里有三大桩罪证,梁大人要不要听一听?

苏岑娓娓道来:“第一,私吞朝廷派发的修河款,中饱私囊而不用于正途,致使堤坝失修,洪水决口,徐州百姓无家可归;第二,强行修改河道,置治下百姓性命于不顾,致使包括曹村在内的四十五个郡县被淹,毁良田无数;第三,公报私仇,拦截曹村百姓上山,是怕事情败露牵连了梁大人的大好前程吧?这三桩大罪,每一条都能抄家砍头的大罪,梁大人认还是不认?!”

“你,你……”梁方向后一撅,险些被气昏在石道上,指尖发抖地指着苏岑:“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做过那些事?为什么要诬陷我?!”

“我是没有证据,”苏岑脸上带笑,眼里却冷的厉害,“那你也没有证据,凭什么说他们得的是瘟疫,阻拦他们上山?还是说梁大人是想告诉我们,在这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王爷这还没走呢梁大人就这么急着欺压百姓了,等王爷一走,天高皇帝远,梁大人岂不是要自立山头改朝换代了?!”

李释病了几天,一直不见起色,祁林心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遂道下了这么些天雨总算放晴了,山脚下的鸢尾花开了,爷要不要去看看。

李释兀自坐在阴暗里喝那些苦的吓人的药,头也没抬便道:“不去。”

祁林没办法了,小声道:“算起来,今日该是苏大人头七了。”

李释手上一顿,指节僵硬地缩了缩,最后终是放下碗,起身道:“那下去看看吧。”

徐州百姓们看到病了这么多天的王爷总算好了,都打心里高兴,却又慑于王爷面上的冷峻,不敢上去打招呼。

李释下到山脚时,正遇上两个人吵得火热。说是火热,也不过是一人步步紧逼,一人节节败退。

言辞犀利,咄咄逼人,真有那个人的风采。

等看清了那张灰尘满面的脸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李释突然不动了。

祁林瞪大了眼睛:“苏……苏大人头七回魂了?!”

苏岑病了这么久真是好久没说的这么痛快了,咽一口唾沫缓一缓,刚一抬头就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

巧舌如簧的苏大人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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