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这个词在宁汐的观念里,其实是个很宽泛的存在。
有血缘的,可以称之为家人;没有血缘的,也可以称之为家人。
可明明她们都有血缘作为纽带了,该比没有血缘的旁人更多一层熟稔,宁汐却只在宁斯华的身上感受到冰冷,仿佛天生不带情意。
她从一至终贯彻商人该有的冷血,拒人,谁都无法靠近。
是这一秒,宁汐开始怀疑,她出现在这里的真正意义。
是她不听话,就连棋子都不配做了么?
想法的绵延,空气都一度变得窒息。
一旁的宁识誉和覃莺无一没察觉到宁汐面对宁斯华时,情绪里浓烈酝酿的抗拒和抵触,这在之前是完全没有的。
所以在舞蹈房音乐响起时,覃莺无声地叹气,还是把宁汐带到了二楼书房。
宁识誉在外面阳台打电话,覃莺便续了杯温水,递到宁汐手上。
心平气和地,她坐在她身边,轻声和她对话。
“妹妹,那些话不要放在心上。”
宁汐抬眼看她,覃莺逆光而坐,暗绰的光线却丝毫阻挡不了她娇意的眉眼,生来五官便艳丽动人,不上妆也有妩媚的好看。
宁汐第一眼就觉得覃莺和宁识誉站在一起,有浑然于外的般配。
而宁斯华这段时间回来也没再盯着覃莺说事,难道是妥协了?可仔细想想,又更像是生性温柔的覃莺先一步选择了妥协。
“姐姐,”宁汐嗓音很低,“你有没有觉得很累?”
覃莺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笑容一贯的柔和,像是打了虚化滤镜,却又真实得过了头。
她抬手,轻抚了下宁汐柔软的长发,淡笑,“光鲜亮丽没什么不好的。”
听似答非所问,却给了宁汐她会听到的答案。
是不是正确答案不清楚,但起码不是宁汐所理解的。
“可我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宁汐说得很直接,也有勇气说出覃莺不敢说的很多话,“不是每个人都要按照一套标准去活的,很多时候都是我喜欢了,我的选择才会快乐。”
覃莺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柔腔,藏了力量,“可是非黑即白的道理本身就是有误区的,靠喜欢支撑不起的理想,大都是荒芜。”
宁汐皱眉了。
覃莺也知道自己不能说更多,只是现阶段缓和她情绪地安慰道:“走一步是一步,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所以别担心,会好的。”
覃莺的话其实是不错的,但总归夹杂了少许悲观主义。
宁汐以前没觉得这些话会让人听了难受,那大概是因为,事情还没到她身上。
晚上躺在床上,宁汐几次打开那个熟悉的聊天框,看着上面江季珩深黑到只有个白色字母h的头像,编辑的消息都没法出去。
看着原先备注的“江季珩”,现在看来好像太生疏了。
宁汐仔细想了想,把“江季珩”改成了“男朋友”,可改完,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没一会又解锁手机改成了一条鱼的符号。
那个故事里,他就像是保护她的大鱼。
宁汐这才满意,笑着闭上眼睛,准备酝酿睡意。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突然一声震动,愣是给她震清醒了。
——[睡了么?]
宁汐翻了个身,面向月光撒进的亮处:[快了。]
那就是还没。
对面很确定地打了电话过来,不是语音,而是直接的电话。
宁汐愣了几秒,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接江季珩的电话。
电话那头明明有风声,宁汐却只听到了江季珩高低起伏的呼吸声,像是在球场,还有篮球撞地的鲜活背景。
“江季珩......”宁汐像是要和他讲什么,干脆坐起身,但是月光照亮了她满身的阴霾,她还是选择性往后缩。
直到墙角,安全感才遍布。
江季珩听到她的声音便笑了,“十点半都没到,就要睡觉了?”
宁汐没说话,只是听着他的话,淡淡应:“这不是还没睡?”
莫名其妙静下的对话,宁汐察觉到自己外露的锋芒,似乎江季珩也察觉到了。
似乎每次和宁斯华对话完,她都会这样,宁汐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她蓦然低垂下眼睫,缓和地问他:“你在哪个球场?”
江季珩似是愣了一瞬,才说:“还是之前那个。”
下意识地,他问:“来么?”
宁汐沉默几秒,还是摇了摇头,又想到他看不到她的动作,才说:“太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嗯,那下次带你来。”
“好。”
而那个被宁汐划着日子的日历现在就摆在床头柜上,像是宝贝一样,睡前看一眼,睡醒看一眼。
眼见日子越来越近,宁汐突然有点好奇了:“我们冬至去哪里玩啊。”
江季珩在那头轻笑了声,逗她:“这不是得听大小姐的?”
宁汐被他的语调逗得唇角微弯了下,“那要是我不知道呢?”
“那就去我挑好的地方,”江季珩保持神秘地哄着她,“你会喜欢的。”
“......嗯,我听你的。”
莫名其妙的心慌,在和江季珩的聊天之中,悄然无存。
宁汐满足地靠在墙边,声息一点点地沿线传递过去,传递到了那片篮球场。
约江季珩打篮球的人是陆别宴和程煦,而宁识誉今晚有事便没去。
这会,明白和江季珩对话的是谁,陆别宴还是啧声八卦地一个球歪向丢过去,抛了个眼神:兄弟,还打不打了?
江季珩散漫笑了笑,后靠在柱边,嘴上还在漫不经意说着哄小女朋友开心的话:“早点睡觉,别熬夜,明天楼下等你,一起去学校。”
那头传来很柔软的话:“好。”
静默几许,宁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突然问他:“你先给我发的消息,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有啊。”江季珩笑得随意,“是你知道的。”
“什么?”宁汐语气有点发懵。
江季珩很温柔地提醒:“早晚各要的,你答应我的奖励。”
“我哪有答应你。”宁汐一下就拨通了,“明明是你自己问我讨的。”
江季珩看着球场上的炽色光影,眸色深邃,明明先前依是含戾,这会在宁汐柔软的话语中渐陷缱绻。
他眼尾的弧度一点点挑起,笑意加深,有了傲然皮囊下不拘的蛊惑感。
“那挂电话前该说什么?嗯?”
两端同时沉默几秒——
“我喜欢你,晚安!”
“啪”的一下,电话挂断。
江季珩握着手机,垂眸看着由亮熄灭的屏幕,低不可闻,还是沉声笑着说了:“我也喜欢你,大小姐。”
“晚安。”
宁斯华那边的麻烦就像是小插曲。
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中旬,干冷的温度一天比一天冷冽,风过人耳,冻得人直发涩。
江季珩每天都遵守约定似的,在楼下等宁汐一起上学,偶尔两个人会去明叔那边吃早饭,偶尔也会因为来不及赶去华仁私立简单解决。
邹睦和从那之后工作繁忙,也就没再亲自抽查学生早到校情况。
什么都在走一步是一步的生活中放缓节奏。
12月21日那天,宁斯华有托人运回一款高档的手工定制蛋糕,不过是蓝莓味,宁汐很少尝试的味道,人没到,礼物倒是齐全。
宁识誉不确定宁汐的具体生日,问了才知道是22号,有专门想零点出发,带她出去玩一趟,但被宁汐很认真带笑地摇头推拒了。
宁识誉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情况,玩笑问道:“江季珩啊。”
宁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宁识誉本来想表现很支持,但转念一想,就皱起眉故意问:“怎么会是他?你们两个已经很熟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宁汐哪能知道宁识誉会来这么一出,求助地看向覃莺。
覃莺上手就是拍了下宁识誉胳膊,“够了你。”
她低头看一眼时间,即便是周末,也多少会担心,“马上就是十二点了,这么晚还出去啊。”
宁汐特意还围了个围巾,以防自己冻到感冒。
小姑娘显然很期待江季珩准备的惊喜,眼睛亮亮的,浅弯出清甜感,“没事的,有江季珩。”
覃莺扶额,“就是有江季珩,姐姐才要担心。”
她瞧着宁汐囧的表情,逗笑道:“记得要保护好自己哦,提前祝生日快乐。”
宁识誉跟着也祝福了。
宁汐笑着说了谢谢,手机便震动了下,是江季珩的短信。
“那哥哥姐姐,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好。”
江季珩今天开了辆跑车,炽色前灯下,跑车流畅的身型在背后沉黯的蜿蜒长路中显得格外出挑。
宁汐一路小跑上车,整个人都在笑意中变得明亮。
江季珩随手准备替她扣安全带,“这么开心啊。”
宁汐没说话,只是弯眼笑得一个转身轻抱了下他,而后很快缩回到座位上。
江季珩看她,目光微起波澜,“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宁汐笑眯眯的,“就......很激动。”
江季珩微挑了下眉梢,随眼瞥过快要跳转到零点整的时间,还剩最后二十秒。
“大小姐。”
“嗯?”
“想不想看第一个礼物?”
宁汐疑惑看他。
最后五秒。
五,四,三,二......
最后一秒,江季珩右手勾住宁汐的脖颈,左手从口袋中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趁她不注意,吻上她的唇。
宁汐愣了几秒,不经意想出声,却在张唇的刹那,被趁虚而入。
一个绵长的,毫无别意的吻酿生在昏暗的环境,周围静得逼人,只有他们起伏不一的声息在肆乱地纠缠。
宁汐心跳如鼓,想后退,却被江季珩追着吻了上去。
他笑着逗她,足够纯粹的亲吻,来自成年第一时刻的纪念,却又比之前哪一次都炙热含欲。
两个人都在笑,却都没停下。
像是解破束缚这一瞬最美好的进展。
宁汐被他的呼吸撩拨得痒了,刚往后一躲,江季珩拿着礼物的左手就张开了,一条海蓝萃白鱼尾的锁骨项链就荡在她眼前,盈着微光,惹人心意。
他意气风发的笑,伴着独属于她的祝福,悠悠沉落在她耳边。
“宝贝儿,十八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