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086(1 / 1)

[欧巴]

春末将尽,草丛林间开始有了虫鸟的叫声,连夜风都是暖的。

沈青青带着岳枫和林宴知,由萧应引着,下了马车进到一处小宅之中。

“你们最近就在这儿住?”沈青青瞧着宅子没什么生活过的痕迹,问萧应。

“嗯。”萧应有些心虚的点点头。

“听说马尔赛部同耀云交战时,尉迟大将军也去了,你知道吧?”

萧应怔住,暗道青青姐怕是什么都知道了。

垂下去的脑袋压的更低,“嗯。”

有了萧应这样的反应,沈青青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她望着远处那一抹微弱的光亮,生了些许迟疑。

脑海中浮现出霍羡今日说过的话。

“殿下其实病了。”

“若是外伤还好说,可有些病,不是我能治好的。”

“今日跟九殿下说这些,霍某绝无劝和之意。”

“如今南璃圣上突然病重,金元目前形势稳定下来,这两日也该启程回汴京了。”

沈青青的心重重一沉,她深吸口气,问:“什么时候走?”

“明日便启程,乘船。”萧应挠了挠头,想着怎么青青姐什么都知道。

她现在跟主子真的越来越像了。

待萧应领着他们进了主院,见屋里黑漆漆的,像是没人,但又在门口寻到李炎孤零零的身影。

沈青青的深夜到访,让李炎颇为意外,他们刚刚从酒楼出来时,恰巧见到沈青青和那位溥大人进去的。

“他睡了?”沈青青想着现在时间还早,有些不死心的问。

话音刚落,屋里传来一声细弱的话语,她听不清内容,抬手扶上门,轻轻一推。

回廊内的烛光照亮室内一角。

平整的地毯还很新,她迈了进去,回首道:“去外面等我。”

“是。”岳枫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他有些迟疑,九殿下深夜进了男人的房间,若是传出去……

沈青青步不知岳枫所想,他走到厅内,将烛火点燃,这时李炎眼中泛着些许湿润,把门悄悄关上。

她推开内室的门,里面空荡荡的,窗边的几架上七扭八歪的倒着几罐子酒瓶。

夜风顺着窗户一吹,屋内的酒气更浓。

床榻上是空的,月光下,隐隐约约看清床头上立着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起来,她往前走了几步,将眼下的那双鞋子拿了起来。

指腹扫过上面这些七扭八歪的祥云绣纹,当初做这双鞋时的心情从心底溜了出来,变成一双无形的手,摁着她的肩头,分外沉重的力道向下压迫,她直愣愣的坐了下去,盯着鞋子出神。

忽然,厅内尽头的房间传出一声轻咳,沈青青放下鞋子,缓缓走了过去,一推门,她看到身前不远处的地上蜷缩着个人。她折身去把烛台挪了过来,这才看清楚屋内的情况。

孟西洲斜靠在木架旁,垂着头,额间抵在膝盖,醉酒后的绯红染透了他的耳朵,脸颊甚至脖颈,沈青青愣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喝成这样,她顺着他的姿势看到了他指间捏着的那一小幅画卷时,瞳孔一震,随即是无限的茫然。

这幅画怎么会在他手里?

她停了半晌,将烛台放到一旁,后走过去弯下腰,想把那张画从他手里抽出来仔细看过。

倏然,对方像是有预感要发生什么似的,另一只手先把画卷攥了起来,彻底护在手中。

沈青青索性坐下,顺着他的姿势,凑上去看。

果然是她当初在三溪村为两人一周年纪念时准备的画。

而且……他已经发现了画卷中叠加的那一张图。

是两年前,她对他,对他们婚姻的那份心意。

沈青青伸手摸了摸那张画,边缘处很明显因为过多次的翻看泛起了毛边,零星的,上面还有一小片已经发褐的血迹。

沈青青紧咬着唇肉,细密的痛意从喉咙里泛了上来,她轻轻唤他,“西洲。”

孟西洲醉得厉害,没什么反应,她又叫了他一声。

随着长长的一口吐气,孟西洲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头,看向沈青青。

那双乌色的眸子染了酒气,满满都是迷茫和倦意,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抬唇一笑,带着十足的醉意,手中的画卷都顺着衣摆落了下去,他勾住住她肩头,非常熟练的拉进怀里。

“青青……你终于来了。”他声音很低,滚烫的脸贴在她发间,“好久……没梦到你了。”

昨天收到急报,父皇突发心疾,性命垂危,让他速速归京。

金元同耀云议和,当下最棘手的问题已经解决,他已经没有任何再留下的理由了。

回到南璃,便意味着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

沈青青的声音有些发颤,“你醉了,起来,我去给你弄些水喝。”

“我不起,起来你就会不见了。”孟西洲醉醺醺的重复着,搂着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酸涩猝然在鼻腔与喉咙中漫开,沈青青别开头,拿袖口抹了抹眼睛。这时孟西洲倒吸口气,手指动了动,带些许委屈的意思说:“青青,我胳膊好疼。”

沈青青突然想到今日赤月说的那番话,她侧过头,看见搂着自己的手背是青紫色的,顿时愣住。

“你受伤了?”

“嗯。”孟西洲斜过身子,把头躺在她的肩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哭腔说:“苏邛的刀上有毒,不过我杀了他的副将。”

“你……”沈青青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她缓了缓,继续道:“去了马尔赛部?”

“嗯。”他拉住她的手,指间溜了进去,轻轻摩挲着,“此战之后,金元北部十年无忧。”

“为什么?”沈青青的心揪在一起,她有些喘不过气,“你是南璃太子,何故管金元这些。”

“为什么?”孟西洲重复着,他沉默许久,才小声说:“你现在过得很好,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你……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你没有烦恼。”

沈青青抬头长舒口气,吞咽了一下,带着些许笑意说:“如果我的烦恼是你呢?你要怎么办?”

从她选择饮下毒酒,不再回头的那一刻起,她对孟西洲所有有关未来的憧憬就消失了。她回到金元,可以自由只配自己的时间、意识,不再是任何人可以肆意摆弄的玩偶。

她没必要再重蹈覆辙。

“我会走,明日一早,我就会离开金元。”他抬起头,眼底溢满了湿润的看向沈青青,极为认真的说:“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青青,你会很好的。”

沈青青看到他吞咽了好几次,才说出口,“溥洪也挺好的,我已经遣人查过他身世,很清白。”

倏然,两人眼眶里的水润同时凝成一道水痕落了下去,沈青青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红着眼,把孟西洲的胳膊推开,起身道:“我去找些水喝。”

沈青青不再看他,起身去找水,巡了几圈,也只有冷水,她推开门,一股小风迎面吹来,让她多少清醒些了。

守在不远处的李炎看到她一个人出来,忐忑地走了过去,问:“殿下,您……”

“拿些醒酒汤和热水巾子来,他醉了。”

李炎瞟见那星星点点的晶莹,嗓子跟着哽了下,“是。”

待沈青青拿到这几样东西后,把巾子弄湿,回身时,孟西洲正靠在门廊上看着她。

她走过去要为他擦脸,却突然被他攥住腕子。孟西洲有些无措的看着她说:“你怎么哭了?是我不好,但你能不能不哭?我不想你在梦里都是哭着的样子。”

他说着,缓缓低下头,沈青青可以听到他明显深吸了口气,随后两片温热的唇瓣贴了上来,轻轻地吻掉她眼角的泪。

他吻得很克制,不过几息后,孟西洲松开她,接过来毛巾,“谢谢你,我自己来吧。”

沈青青没说什么,看着他乖乖的把脸擦净,烛光之下,依旧脸色红彤彤的,他接过醒酒药后,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几颗药丸吃了下去。

“你吃的是什么?”

“助眠的。”他思维明显变缓,想了片刻才说:“你要走了吗?能不能跟我一起睡?”

“还不走,我等你睡了再走。”她扶着他去到榻上,解他腰封时,才发现他腰身又瘦了几圈。孟西洲一声不吭,她没费多大劲,就给他盖上了被子,沈青青拿起那双鞋子要放一边时,被他一把拉住,“别拿走,没它我睡不着。”

“你每天搂着双鞋子睡?”沈青青松手的一刹间,孟西洲已经把鞋抱进怀里。鞋子虽然没穿过,但抱着鞋睡,未免太过奇怪。

孟西洲不以为然,他跟个孩子似的,小心摸了摸鞋子的边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一暗,委屈的说:“之前本有个香囊,可是香囊被我弄丢了……”

“你说这个么?”沈青青从怀里掏出个银丝缎面的香囊递给他,这是当时在凤栖阁里被她藏起来的那一只。

“是,是这个!”孟西洲看到香囊的一瞬间,眼中像是被点燃了似的,满是光亮,他笑的很开心,接过来放在手中细细摩挲,看的沈青青也跟着笑了,眼泪却无声地、不断从眼眶中滚落。

沈青青把那双碍眼的鞋子放到一旁,随后推了推他,说:“你往里挪挪。”

孟西洲疑惑的看向她,随后木讷的往里退了退,沈青青吹灭了烛灯,脱掉鞋子,合衣躺了上去。

她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黑暗之下,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沈青青没再说什么,她闭上眼,真的要迷迷糊糊睡着时,听他小心翼翼问:“我把香囊给你,能不能让我拉上你的手睡?”

喝醉酒的孟西洲,礼貌的一塌糊涂。

沈青青咕哝着:“香囊你留着吧。”她把手从小腹上递给他,孟西洲轻轻牵住,听着呼吸明显沉了几息,缓缓闭上了眼。

少时,在屋外候着的岳枫见屋内的灯火灭了,有些着急,想要过去看看。

李炎见状,一把搂住他肩头道:“岳兄,侍奉九殿下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刻板,殿下深夜来访是什么意思你都不懂?”

“什么意思?”

“嗐,亏你还是宫里出来的,咱们太子殿下是九殿下的男宠,这么晚来,还能是为何?”

岳枫愣住,想到九殿下临幸这位小五殿下也不是一两次了,迟疑道:“那咱们是不是该去备点什么?”

李炎颔首,“对,你现在的思路才对了,不过殿下素来不喜人照顾,水方才抖叫过一次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歇着聊聊吧,没准哪一天,你就跟九殿下去南璃住着了……”

夜过三更,孟西洲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推了推身旁的人。

沈青青揉了把眼睛,问:“要喝水?”

“不,三更过了一半了。”孟西洲的话语带着明显的兴奋。

“睡吧,很晚了。”

他笑了一下,贴上沈青青的耳垂,轻声说:“青青,生辰吉乐。”

沈青青蓦地清醒过来。

现在已经是三月初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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