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亦问道：“你答不答应？”
两人贴得极近,近到沈裴然几乎可以清晰明了地感觉到……他师尊呼吸时温热的吐息，轻拂过他的脖颈。
沈裴然呼吸微滞了瞬，眸色渐深。
旋即,他轻笑了一声。
他就知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沈裴然轻声问道。
“不答应？”楼知亦略一思索,慢吞吞出声道，“不答应的话，我就再努努力？”
他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沈裴然平静道：“不怎么样。”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会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楼知亦有些苦恼,小声嘀咕道：“你这人真的好冷。”
他慢慢站直了身体,才道：“走不走？”
沈裴然闻言,抬眸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心里越是情绪翻涌,面容间却越是平静。
最终,他应了声道：“好。”
时至此时，那道因震惊和意外而停止絮絮叨叨的声音再度响起,道：“这人肯定是没中招,才会故弄玄虚,说出那番令人迷惑的话来。他绝对是想睡你。”
沈裴然听到响起于脑海中的声音，眸光轻抬，落在他的师尊身上。
半晌后，他于心中轻声道：“错了。”
他的师尊的的确确是中了祸心决。
祸心决能够勾起一个人心中隐藏最深的想法和欲望。
而他的师尊在作为沈意之时,跟他成为纯盖棉被睡觉的朋友,大概真的是他师尊内心深处隐藏最深的想法吧。
归终结底，是他师尊真的有在好好当沈意这个人。
“什么错了？我猜测得绝对没有错,人族都这样。”那道声音不服气道。
“不是他想睡我，是我。”
……想睡他的师尊。
那道声音感知到沈裴然心里的声音，震惊得好半晌没说话。
许久之后,当楼知亦与沈裴然走到尽头时，那道声音在沈裴然脑海之中再度响起，道：“小辈，你真是没出息！不争气！给我们魅魔一族丢脸了！”
只有人族想睡他们魅魔一族没有成功过的事，怎么可能会有他们魅魔一族睡不到的人存在。
一定是这个小辈太不争气了。
这位大能气得来连“乖孩子”都不喊了。
沈裴然没再理会这位气急败坏的上古魔族大能，转而对楼知亦出声道：“到了。”
“对，我感受到了。”楼知亦神神秘秘道。
感受到什么了？
你一个阴险狡诈、心机深沉的人族，还能感受到魅魔一族的传承不成？
上古魔族大能被气坏了，忍不住在心里咕哝着。
楼知亦话音才落，眼前视线豁然开朗起来。
旋即，在明亮光线之中，他看见一道如同幽灵般的身影从中间那方高台中浮现而来。
“恭喜两位，成功走到此处。”
魔族大能自高台上缓步走下来，周遭明亮之中，他隐约透明的身形逐渐凝实。
楼知亦轻眨了下眼，这才看清来上古魔族这位大能的面容，心道：不愧是魅魔一族的，就算在美人尽出的修仙界中，这容貌也算是最顶尖的那批。
墨发雪肤，过分艳丽的容貌，却并不俗气。
最为夺人目光的，是那枚位于眉心间的绯色印记，形状漂亮而张扬，竟然是一只欲飞的凤凰。
凤凰象征着神圣，而魅魔一族却是另外一种极致，凤凰印记出现在这位魅魔一族的大能眉心间，却并未有任何的不伦不类，而是为其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风华。
楼知亦盯着那枚凤凰印记，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吾名姬然。”
姬然先是看向魅魔一族的后辈，在看见沈裴然的容貌之后，他觉得很满意，很欣慰。
沈裴然体内的魅魔血脉足够强大，在这万年之后，竟然也能够比肩上古魅魔一族的力量。
看来，他们魅魔一族复兴有望啊。
旋即，姬然才转眸，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那个阴险狡诈、心机颇深的人族修士。
他倒要看看，就连沈裴然这样的绝顶魅魔都睡不到的人族修士长什么样。
这一转眸，便是永远。
姬然呼吸微滞了瞬，心里抑制不住地生出一个念头。
好香，好香。
他想睡！想睡！
姬然的心已经有万年未曾跳动过了，此刻，当他见到楼知亦真实容貌之时，瞬间觉得自己死寂的心再度恢复了跳动一般。
何为一眼万年，姬然觉得就是现在。
姬然走向楼知亦，语气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出声问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沈裴然闻言，眸光略微一闪，身形掠出，挡在了楼知亦前面。
所有易容与伪装，都无法完全瞒过魅魔一族。更何况，姬然来自于上古，是上古魅魔一族中的大能，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伪装可言。
沈裴然自然知道姬然已经看穿楼知亦的易容伪装。
被沈裴然挡住了视线，楼知亦瞬间收回目光，想到姬然刚才的话，于是便出声问道：“前辈也觉得我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对吧？”
姬然恨不得自己的视线会绕弯儿，绕到沈裴然身后去。
他听到自沈裴然身后传来的声音，点头应声道：“嗯，我很看重你，不介意和你交流交流一些我的绝学。”
跟后辈抢人，他也是擅长的。
楼知亦认真思索着姬然话里的意思，觉得这家伙肯定是个想坑人，便出声道：“承蒙前辈厚爱，但是吧，我觉得我比较适合修剑，不适合修魔。”
末了，他又看向沈裴然，道：“我觉得我师弟也是，我们都是剑修的好苗子，不适合接受前辈传承。”
没有灵力，他只能用言语来战斗。
要不然，他一剑砍了这破秘境，就带着自家徒弟出去了，才不会跟这姬然周旋。
姬然听到这话，才将目光落至沈裴然身上，意味深长道：“这可不一定。”
有没有修魔天赋，是由血脉注定的。
“此处秘境已被我封锁，外面的修士无法进来，你们也无法出去。除非……在你们当中，有一个人，能够接受我的传承。”
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楼知亦不满心说。
“当然，我听说你们二人是师兄弟，一人得了传承，另外一人肯定会有所不满。”
姬然饶有兴致的建议道，“这样好了，我牺牲一下我自己，其中一人得了传承，没得传承的那个人……我愿意做他一日的道侣。”
“怎么这么臭不要脸？”
楼知亦蓦然瞪大眼睛，神情间露出些许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伸手，将沈裴然拉了回来，一脸警惕。
“臭不要脸”四个字一出，姬然面色微凝。
楼知亦这一声“臭不要脸”，简直伤透了他的心。
他活了几万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臭不要脸”。
不过，看在那张脸的份上，他忍了。
姬然默然心说，在楼知亦望过来之前，迅速恢复自己面容间的神采，朝他心上人笑了下。
这一笑，便是艳光绝妙、销魂蚀骨。
其眉心间那抹凤凰更是张扬肆意。
楼知亦盯着那只凤凰，出声问道：“如果我们不想接受传承呢？”
姬然笑道：“没有这个选择。”
强买强卖，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还盯上了沈裴然。
楼知亦一时语塞。
正当他思索着办法时，沈裴然轻垂下眸，平静出声道：“可以试试。”
楼知亦听到这话，转眸看向沈裴然。
沈裴然道：“想要出去，只能如此。”
姬然挑眉道：“还是这位小辈有魄力。”
“你们都去高台之上，感应传承成功者，会留在高台，接受传承。”
“感应传承失败者，来我这里，也是有一个小小的奖励领的，我可以牺牲自己，做你一日道侣。”
姬然说罢，目光落在楼知亦身上。
谁稀罕似的。
楼知亦默然心说了一句。
他对于沈裴然是不是要觉醒魅魔血脉，或者说是在什么时间觉醒魅魔血脉，并没有任何想法和看法。
沈裴然觉醒了魅魔血脉，也是他的徒弟。
只是……魅魔血脉于世间不容，沈裴然未曾成长起来之前，提前觉醒，他怕就算是剑尊，也护不住自家徒弟。
“唉，没办法，我们要学会能屈能伸。”
楼知亦轻叹了一声，慢吞吞走向那方高台。
沈裴然率先一步走上高台，伸出手去，顺带拉了楼知亦一把。
两人坐于高台之上，姬然慢悠悠走来，心情颇好地笑了下，出声道：“这才对嘛。”
姬然安排道：“闭眼闭眼，仔细感受传承。若是无法感受传承的，就放弃，下来吧。”
他这话，是对他的心上人说的。
楼知亦思索片刻，率先一步，闭上双眼。
姬然望向楼知亦的目光越发露骨。
沈裴然静静抬眸，望了眼姬然，眸底深处带着些许警告之意。
姬然瞥见了这位小辈的目光，权当是没有看见般。
他不过就是一道遗留万年的魔念而已，万年后魅魔一族的复兴之路，哪里会比他的感情还要重要啊？
他活了几万年，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心动过。
他的心上人好香啊。
像他们魅魔一族，就最喜欢这样看起来清冷禁欲的仙君了。
他不介意跟魅魔一族的小辈抢上一抢。
沈裴然平静垂眸，掩于袖间的指尖略微攥紧。
旋即，他缓缓闭上双眼。
随着沈裴然的感应，高台之上开始浮现出隐隐约约的血色纹路，像极了那枚月牙状玉上的纹路。
半晌后，楼知亦睁眼，正好与姬然望过来露骨又肆意的目光撞上。
这个魅魔难道还要吃人？眼神这么凶。
他迟疑了片刻，出声问道：“若是通过感应得到的东西，你是不会阻止的，对吗？”
“对。”
姬然享受着他心上人望过来的目光，心里蓦然掠过一丝疑惑。
难道，他的心上人还真的感应到了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的心上人难道不是人族吗？
楼知亦闻言，面容间流露出些许的神神秘秘，道：“这可是前辈你说好的。”
旋即，他再度闭上了眼。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于冥冥之中感应到了存在于虚空之中的东西。
是一把断成两节的钥匙。
一年之前，燕州大地上，地下黑市之主与妖皇扶曦为了争夺那一把钥匙，而打得不可开交。
楼知亦没有想到，第二把钥匙这么快就出现了，还是出现在这不知名的崩塌秘境之中。
虽然这把青州秘钥看起来像是被毁掉的，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把钥匙，一定是离开秘境的关键。
楼知亦闭着眼，思索片刻，决定等到沈裴然接受全部传承之后，再动手。
于是，他又睁开眼，再次与姬然望过来的目光撞上。
姬然笑道：“要不……你先下来吧？”
楼知亦摇摇头，道：“我感应到了一些东西，不能下来。”
说罢，他再度闭上眼睛，徒留姬然一魔在高台前站定。
一个时辰之后，姬然瞧见他的心上人睁开眼，劝说道：“下来吧。”
“不，我感觉我快得到了。”
楼知亦说罢，瞥了眼坐在他对面的沈裴然，又闭上眼。
两个时辰后，姬然问睁开眼的心上人，道：“下来吗？”
“不。”
姬然咬牙，望着闭上眼仍旧不掩风华的心上人，在心里安慰道：没关系，看在这张脸的份儿上，他可以。
四个时辰后，姬然神情麻木道：“下来，我们玩儿？”
“不。”楼知亦摇头道，“我觉得我可以。”
他也觉得他可以。
他姬然活了几万年，就没有这么有耐心地等过一个人住修士。
这个人凭什么！
姬然略一抬眸，望见那张脸，心里瞬间安静下来。
当然是凭着这个人是他这几万年以来第一眼就心动的心上人啊。
八个时辰之后，楼知亦睁开眼，同姬然蓦然亮起的眸光对上。
他摇摇头，道：“我不。”
他看明白了。
他用了快十五个时辰，终于读懂了姬然望过来的目光。
这个姬然……好像不是对自家徒弟感兴趣，而是对他有点意思。
楼知亦不懂为什么，但是不妨碍他的大为震惊。
上一个对他有兴趣的男人，还是燕州春风楼里那个叫兰因的乐师。
思及此，楼知亦认真道：“前辈，我觉得我快成功了。”
胡说八道呢。
姬然心里烦躁，忍不住去瞧沈裴然的进度，出声道：“没问题，等你自己下来。”
楼知亦瞥见姬然面容间的不耐，心里猜测到了自家徒弟的进度应该快了，再次闭上眼。
片刻钟后，虚空之中隐隐传来些许波动。
楼知亦并未睁眼，而是探出一道神识，悄然朝虚空中那两截钥匙而去。
高台之上的血纹转瞬艳丽到极致。
沈裴然睁开眼，眼尾处那抹印记浮现出绯色光华，却又蓦然消失。
姬然瞬间捕捉到沈裴然的动静，正欲出声时，杀意袭来——
这个小辈竟然杀他。
这个念头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姬然率先想做的便是迅速探出手，朝他的心上人抓去。
危急当前，当然是他的心上人最重要。
“铮！”
长剑于虚空之中出鞘，沈裴然抬手执剑，朝着姬然横扫而去！
与此同时，姬然伸向楼知亦的手倏然一收。
他望向沈裴然手中那柄长剑，出声道：“起……”
话音未落，沈裴然的剑意率先一步到了姬然身前，打断姬然余下话音。
“咔嚓！”
楼知亦探手而出，从虚空中取出那两截钥匙。
也就是秘境出口浮现的刹那间，他察觉到自己灵脉间的灵力瞬间恢复。
姬然瞥见楼知亦手中的秘钥，出声道：“秘钥！竟然在虚……”
他的话依旧没说完，楼知亦已祭出一柄长剑，剑意如春，自虚空中倾轧而下，转瞬落于姬然头顶上方。
楼知亦道：“走！”
说罢，他迅速拉过沈裴然，身形往秘境出口处掠出。
姬然勉强避开那一剑，瞳孔地震。
“大……”
他的话被接二连三打断，楼知亦将沈裴然先推了出去，自己临离开秘境之前，再度挥出一剑，朝着震惊像在咕噜冒泡似的姬然袭去。
这是楼知亦毫无保留的一剑。
算是给姬然强买强卖威胁他徒弟而报仇吧。
“砰！”
整个秘境瞬间化为废墟。
姬然整个身影湮灭成虚影。
半个时辰后，姬然扶着腰，再度出现于废墟之上。
“大乘境界！”
这一次，再也没有横空现世的剑意打断他的话。
万年后的世界，竟是如此的复杂！
魅魔一族的那个小辈早就得到了起相思长剑，竟然还在那里装无辜。
更难过的是，他的心上人……
呸！
那个阴险狡诈、心机深沉的人族修士……
呸！
姬然神色几番变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出那个人族修士的修为。
好半晌后，姬然彻底平静下来。
他想到了很早之前的一个传说。
“竟然是空灵一族与人族结合的血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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