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慕安花了一整天接受这个事实。
那就是她从皇帝变成了扮角供人观看的戏子。
晚上江沫眠看她愁眉苦脸,盯着手里的合同就像看什么苦大仇深的敌人,忍不住问:“公司压榨你了?给你签了霸王合同?”她印象里公司不是这样的啊,从来没说把手下艺人不当人看过,和外面的野鸡公司绝对不一样。池慕安干嘛去了趟公司回来就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池慕安摇头:“没有。”
江沫眠更好奇了,望了眼她手里的合同,看见了上头标题的几个大字,有一瞬间的惊讶,忍不住感慨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啊。但她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池慕安的眼神也落在手中合同上,愣了几秒,缓缓将这叠纸拿起来,她问江沫眠:“这是卖身契吗?”
虽说到了这个地方,从前的许多事物都有了一定的改变,但池慕安看完几页合同,深觉此物就与从前的卖身契无异,上面写了她要何时去到什么地方,该几时作几时息,一天之内所有事□□无巨细都被这几张纸安排好了。
江沫眠舒适地靠在沙发上,斜眼瞧她这副壮士断腕的沉重表情,眼角微微弯起,轻飘飘的告诉她:“是啊,差不多了。”
闻言,池慕安的脸色果然更悲痛了,她看着电视剧里正在生离死别,难舍难分的男女主角,深深地叹出口气:“从前都是优伶们唱戏给朕看,朕从来没有去取悦过别人。”
“你不想当演员?那你完全可以放弃这个选秀。”江沫眠挺唏嘘,目光回正,继续看着电视,“想去这节目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在你后头排着队呢。”看她的样子,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池慕安站起来,正色注视着她:“这是朕的工作,江小姐你放心,朕一定会认真做好自己的本职,等日后发了薪水,再用来报答你。”因为她今天去银行发现,自己的卡上好像没有什么钱。
看她这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江沫眠轻笑:“随你啊。其实你也不用觉得演员这职业有什么不好,就是一份工作罢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不同的人命不一样,在这个圈子里的舒适程度也就不一样了。”
池慕安听得疑惑:“这和命有什么关系?”
“以后你就知道了。”江沫眠扯了一个沙发旁的抱枕,拿过来垫在身后,“还有啊,不是叫你不要自称朕了吗,你这样出去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的知不知道,今天没人叫警察来抓你?”
“朕知道,朕没有。”池慕安把头别到一边,“你只让朕在外头不许这样说话,朕已经改掉了。”
意思是回来在她面前,又变成皇帝了?
江沫眠瞧她刻意避开自己,把眼神落到了别处,决定懒得和她计较:“好吧,朕,那你今晚记得洗了澡再到沙发上睡觉。”
“朕知道,不会弄脏你的沙发。”
“嗯。明天九点我要出门,那时候你也要出门,不管你去做什么,总之我晚上十点才会回家,到时候你就可以回来了。”江沫眠可以收留她在家里住宿,但这仅限于她本人也在家的情况下。反之如果她出门了,是绝对不能让旁人单独留在她家里的。
池慕安转回头,追问:“你要去哪?”
江沫眠眼皮都不抬一下:“去影视城拍戏啊,我也要工作。”
池慕安的眼睛里倏地迸发出惊喜之色,语气有点小激动:“原来江小姐你也是演员。”
江沫眠半阖上双眼,随口说了句:“是啊,你同行。”抬头看了眼壁头上的挂钟,随后将背后的抱枕抽了出来,关掉了电视,“累了,我先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你最好也早点睡,不然明早起不来的话,我会把你直接拖到门外丢掉的。”
她说完就进了卧室,门一关,留池慕安站在客厅,独自感叹。
此地果然是日新月异,今非昔比,连如今的良家女子都如此彪悍。
池慕安洗完澡在沙发上睡下,正想着方才在电视上看见的那些画面,忽然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江沫眠,然后脑子里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好奇她演戏时该是什么模样。
隔了一会儿,她又想到了今日周惜海啰里吧嗦一堆里提到的重要的事情……池慕安想着想着,无意识的便睡了过去。
翌日清早,江沫眠从卧室出来,一眼看见池慕安睡觉的那个沙发上已经没人了,她顺势扭头往饭厅一望,惊奇地发现餐桌上两只盘子里乖巧的躺着两片吐司。
厨房里突然传来叮的一声,微波炉刚好完成了工作。
池慕安端着两杯热牛奶出来,看见江沫眠的同时望了眼挂钟,八点半正好。她把两杯飘着奶香气的牛奶分别放到两只盘子旁边,转头看向江沫眠,微微笑道:“江小姐,早。”
江沫眠先是奇怪的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很快一副会意的表情,从她旁边走过,到卫生间洗漱完毕,再出来坐回椅子上。
江沫眠摸了摸牛奶杯子,玻璃杯上的热度沿着她指背纹理渗进肌肤,温度正好,江沫眠双手捧住它:“说吧,你想做什么?”无事献殷勤,肯定是有求于人。
池慕安正坐她对面,一双漆黑深邃的瞳孔中目光诚挚:“朕听说你今日要去那座影视城里,你可否带朕同行?”
江沫眠咬了一口面包,又喝了一口牛奶,问:“你要去做什么?”
“实不相瞒,朕的经纪人虽说要朕去参加选秀,但昨日她说朕演技欠缺,实力不足,恐怕去了也是沦为旁人的……”讲到这里停下,池慕安仔细回想了一下周惜海说的那个词,“背景板。”她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替江沫眠解释:“应该就是他人的陪衬。”
她这一说,江沫眠就不禁想到了调查她身份的那晚,自己顺便看过几段她三四个月前拍的戏。那演技……嗯,是欠缺的过分了。
反正今天也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家,江沫眠索性答应了下来:“可以,你跟着去吧,但是不能影响我工作。”
池慕安立刻点头:“明白。”
江沫眠的小区里养了花丛,种了树木,四下里景色怡人,空气清新,池慕安从下楼起便觉得浑身舒适,心情惬意,缓缓踱步跟在江沫眠身侧,仪态一度悠闲。直到到了小区门外,江沫眠停在一辆面包车前。
池慕安浑身陡然一僵,心中漫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昨日在的士车上晕得四肢冰凉、头晕目眩的不适感一点一点在此刻从心里爬出来。
江沫眠拉开了车门,发现池慕安没跟上来,回头看见她还在原地,催促她:“愣着干什么,你不去了?”
“我这就来。”池慕安强压下心里的慌张,俯身钻进了面包车。
正直上班的高峰期,路上堵得厉害,司机今天运气不好,又一连吃了好几个红灯,导致车子一路开开停停,池慕安坐在后面,只觉得胃里一阵泛酸,好像早上刚喝的牛奶已经在里面坏掉了,接着便是熟悉的恶心感从胃一路侵袭到大脑。
她有节律的调整着呼吸,为了不那么难受,池慕安决定转移注意力。她把目光放在江沫眠身上,发现她正拿出一只奇怪的面具在往脸上戴,并将面具左右的绳子挂在两只耳朵背后。
江沫眠牵着口罩朝上提,把眼睛以下的部分都遮得严严实实。
池慕安问:“江小姐,你为何要带上面具?”难道她们拍戏,还是需要隐秘进行的活动?
“这叫口罩。”江沫眠瞥了她一眼,觉得她现在是不会懂自己的‘处境’的。但看她问得如此认真,江沫眠也把头转过去,锁住她的眼睛,认真回答她:“怕你忍不住亲我。”
面包车里空间不小,但两人坐得挺近,被江沫眠这么一说,池慕安好像感觉到真有几分不正常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动,她一怔,赶紧挪到了座位角落,背贴在车门上,“朕……在下绝不是这等轻薄之人!”她一个紧张,差点忘记了车内还有别人。
江沫眠很淡定的思考了一下,“嗯……好吧。”
车内,池慕安的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沉,江沫眠躺在旁边闭目养神,寻思没想到这人还是个挺纯情的种,竟然一点玩笑都经受不住。
不就随便调侃了她一句吗,至于紧张这么久?紧张成这样?
面包车在车位前停下,影视城里一如既往的塞满了来看明星的游客和记者。江沫眠下车以后就快步走过人群,直至到了室内安全的地方才停住,如释重负的摘下口罩,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她忽然想起跟在后面的池慕安,心头一动回过头,微微向她欺身过去。
就这样,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江沫眠刻意将气氛晕染的暧.昧,挑逗般吐出一口薄薄的热气,“喂,纯情种子,你现在可以……”亲我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对方突然伸手将她推开。
剧烈的晕车感一直不断反复上涌,池慕安忍到这里,终于压制不住,撑着墙在垃圾桶边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