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白踌躇半晌,最终还是去见了萧煦。
再次见面,依然是在江承宗的书房。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这样的情形,从前发生过无数次。只是如今相似的情景再次上演,却早已物是人非。面前的少女,尝到了外面海阔天空的自由,眉眼间的恬静早已被自信从容所替代;而面前的男子也再没了从前的锋芒和执拗,周身只剩下光华尽敛的上位者的威势。
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再次见面相视一笑,从前的种种已如云烟尽散,只有心底深处的那点永不熄灭的微光静静闪烁—以上这些,当然只是姜幼白的幻想。事实上,再见箫煦,她的心绪并不平静,有些奇怪的心虚,又有淡淡的别扭感。
本来为了避嫌,姜承宗打算留下来。但此时他感觉自己留在这里,反而徒增尴尬。最后还是借口离开了。
“好久不见……二哥。”姜幼白抬步走进去,离着箫煦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
箫煦沉静的眸子看向姜幼白,“想不到你还愿意叫我一声“二哥”?”
姜幼白抿唇,下意识的想笑一笑缓和气氛,“虽然之前我们之间闹得不愉快,但二哥永远都是二哥……”她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别扭,这话实在太像渣男甩了前任后又回过头来纠缠想要继续做朋友的典型语录。
箫煦始没有说话,只用幽深的眸子看着她,眼神里划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贪恋。
被他看得不自在,姜幼白只好没话找话:“我听大哥说二哥要送嘉荣公主出嫁?”
箫煦点头。
“我还听说二哥请战西南……”姜幼白几番犹豫还是问了出来。虽说此举有些过问人家私事的嫌疑。但她还是明知故犯的越界了。
出乎意料的,箫煦沉默着并未回答。
姜幼白一下子不自在起来,难道箫煦是介意自己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界线?也是,好端端的去关心别人的私事,确实有些奇怪………
“若是真的,皎皎是怎么想的?”箫煦冷不丁的问话,打断了姜幼白心里的猜度。
“啊?”姜幼白反应了一瞬,顾左右而言他,“战场凶险,二哥又是天子近臣,圣上怕是不会同意吧?”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偌大的屋子,寂静的连对方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姜幼白抬眸的时候,就见箫煦直直的盯着她。察觉到她的视线,突然涌起一阵凌人的锐意。
他生气了?姜幼白下意识的眼神紧缩了一下,从前的箫煦从来不会这样看她。只是等她缓过来后,再看箫煦,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只听他道:“你问我不就是想知道我的答案么?却又为何吝啬于你的回答?”
“我……”姜幼白不由的有些心虚,“我当然是不希望二哥去了,战场多凶险。世人建功不就是为了立业么,二哥如今有权有势何须以命相博?”
“呵!有时候我真的以为你的心里是有我的,可惜终究是我自以为是了。”箫煦看着她,面上有些自嘲,又有些压抑。“这些日子我下定决心不来见你,我想既然你不愿意,我又何苦强求。可是临走前,却又忍不住想要与你道别。”
“二哥……”姜幼白喃喃,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终是沉默了。
箫煦静静的看着她,想起第一次两人见面的情景。那时自己重病落魄,是皎皎救了自己,后来自己怀着必死的决心回京,又是皎皎赠药相劝,才有了自己的今日。而自己的心,早已在皎皎一次次的守护中情根深种。
守护皎皎一生一世,这个信念早已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当他试图拔出这个信念时,却是剜心之痛。
“皎皎,你总得给我一个方向。”箫煦忍受不了剜心之痛,更舍不得失去姜幼白,他终是无奈又认命的妥协了,“皎皎,你总得给我一个能够走向你的方向。我以前以为给你荣华富贵,无上尊荣你便会高兴,可是后来发现我错了。皎皎,你不能这么残忍,让我爱上你,离不开你,却又吝啬于给我一个靠近你的方向。”
“我……我没有。”姜幼白下意识的反驳,只是触及箫煦复杂的眼神,搪塞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低着头沉默着,箫煦耐心的等她想清楚。他最怕的是她连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自己,只要她能思考两人的关系,自己就总有一天能接近她。
半晌,姜幼白才抬眸正视着箫煦的眼睛,声音冷静而又清淡:“二哥自小受教,尊的是家族大义,从的是父母孝悌。所以那怕二哥遭了难,也一心想着重建父祖基业,即便为此身卒也在所不惜。二哥心里的天地广阔,又受圣上信任,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箫煦神色肃穆的听着她的话,耐心等她说下去。
到今日,姜幼白也不在隐瞒自己的想法,坦诚道:“可我与二哥不同,我是女子,困于内宅,即便才华不输男儿,却没有施展的空间,一生荣辱只能依靠夫君给予。依附旁人而活,哪怕这个人是我心爱之人,我也难以忍受。当然,世道如此,谁又能随心所欲,我也早就学会了隐藏自己这些不合事宜的想法。
其实,能遇到二哥这样的人是我的幸运。我之前说二哥与旁人不同,也并不是假话。只是,嫁人关乎的是一个女子的后半生,二哥是待我好,可是除了二哥,你身边的人却对我是敌意重重。内宅生活本就艰难,若是再不得家中婆母喜欢,便是再恩爱的夫妻最终也要离心的。与其两人最后生怨离心,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结束。”
箫煦听着姜幼白的话,面上似恍然又似后悔,半晌才道:“所以北狄的逼迫让你看到了契机,你抓住这个机会毫不犹豫的与我画清了界线。因为长公主和箫荣,所以你不安。甚至,即便没有北狄之事,你也最终不会选择我,是吗?”
姜幼白有些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若没有能自立的机会,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最后会不会妥协。
她有些无助的道:“二哥,我厌烦无意义的争斗。”
当初,姜家的危机让她胆战心惊,那些日子有多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她再也受不了处处小心,步步谨慎的生活,她也绝不能为了任何理由再次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危机中。
箫煦不知道她的经历,但却能感受到她的忐忑,他心疼又愧疚。“长公主与我虽有母子之实,但当初魏国公府获罪,她与先父和离,礼法上我已经与她没了关系。即便是宫里圣上,只怕也不希望我与长公主府牵扯过多。我想着将来你我成婚,我们别府另居,你到时也没有顾虑。但到底是我想当然了。”
他眼底黯然,“她是我母亲,又一心想通过我控制魏国公府一脉,她屡次为难与你,说到底是受了我的连累。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现在想来却是一场笑话。”
看着他自责,姜幼白心里微微有些复杂。其实若是自己决心与他在一起,夫妻一体,就算长公主想要为难,大不了两人一起反击回去便是了。而真正让自己不妥协的,是她不想屈于内宅,后半生依附别人而活。
先前箫煦不知姜幼白心中所想,只觉自己一腔深情无处安放。如今两人说开了,他不由有了豁然开朗之感。皎皎与这天下女子不同,自己早就知道了。其实,他从未想过将她困于内宅。皎皎聪慧,心里所思所想比之男子还要开阔,若建功立业是她的心愿,自己也愿意尽力支持她。
他们两人之间并不是无情,唯一的阻碍便是长公主。自己当初能为魏国公府翻案,凭借的是圣心和长公主府的势力,受人恩惠,不能自主。说到底是自己不够强大,护不住皎皎,不能使她心安。
想通了这些,箫煦瞬间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本来请战西南,圣上并不同意。可如今看来,西南战事对他却是一个好机会,在战场上拼杀,真正的建立自己的势力,到时自己和皎皎之间便再无人能掣肘。
他看着姜幼白,沉声道:“皎皎,我会去西南。”
“什……什么?”姜幼白吃惊,“战场上刀剑无眼,二哥你何必………”
“若是能因此得到你的记挂,我想这个决定就是值得的。”
姜幼白苦笑之后,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涩意。
箫煦眸光灼灼的的望着她,“皎皎,若有一天我做到了你说的,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能不能重新考虑?”他问得小心翼翼,神色里夹着一丝委屈。
这段关系,走到如今很明显姜幼白已经牢牢的占了上风,箫煦妥协的心甘情愿,他将自己所有的柔软摊开放在姜幼白眼前,任她拿捏。
但是姜幼白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面对此刻的箫煦,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可是她在想自己真的承受得起箫煦的这份情深吗?
自己来自异世,自己在那里还有亲人,所以即便在这个世界待得再久,她还是会想念前一世。如果能回去,为此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给了箫煦承诺,她有些不敢想,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箫煦要如何自处。
“我……”姜幼白踟躇着,有心说什么,但又觉得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皎皎。”
她听到他唤了自己一声,声音里夹杂着让她心颤的情绪。她忍不住抬眸,一眼就望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细看就能发现他好像在压抑和克制着什么,眸光幽深地好似要把她吸进去。
姜幼白发了怔,她想这双眼睛,这辈子都会印在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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